于是,铺子红红火火地开张了。
叶兰早起跟着胡伯做烧饼,因为胡婆不愿她抛头露面,于是又包了一日三餐。
这一日晌午,她揪了一块发好的面团,烙了几张葱油饼,送到前边给胡婆垫肚子的时候,正巧隔壁茶馆的吴大娘在跟胡婆闲话,吴大娘见得那葱油饼烙得金黄,衬着星星点点的碧绿葱花,真是惹人垂涎,不禁开口赞道:“老妹子,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别人家里儿女多有不孝顺的,你可倒好,随便接来个侄女就这么孝顺勤快,真是羡慕死大伙儿了!”
“哈哈,那是啊!”胡婆笑得欢喜,得意道:“真不是我自己夸口,我这侄女手巧又心善,这烧饼铺子没有她可是开不起来。”说着话,她就扯了一块葱油饼给吴大娘尝尝鲜。
吴大娘也不客气,吃得连连点头,末了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就跑回自家铺子灶房去端了一碗鱼汤做回礼。
“来,老妹子,这是我家儿媳炖的汤,你就着这饼喝了吧,别呛到了。”
胡婆见那鱼汤熬得女乃白,就有些舍不得喝,喊了一旁帮着卖烧饼的叶兰,笑道:“兰丫头,你吴大娘家里这汤熬得好,你快喝了吧,这几日里外忙得都累瘦了。”
叶兰把手里的铜钱扔进钱匣子,笑嘻嘻地推让道:“姑母,我刚才吃过了,吴大娘给您端来的,我怎么好抢嘴?”
胡婆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笑骂道:“你这丫头,让你喝就喝,还跟姑母客套什么?”
吴大娘也是笑着应和道:“就是,一碗鱼汤罢了,大娘灶上还有,一会儿再端一碗来。”
听了这话,叶兰也就不再客套,端过碗凑到嘴边,没想到,扑面而来的腥气却惹得她有些不舒服,皱眉想要开口的时候,胃里的酸水已经翻涌上来了。
“哦,姑母……哦!这鱼汤太腥了,我喝不惯。”
眼见叶莲脸色泛白,一手端着汤碗送得老远,一手扶着案板呕个不停,胡婆吓坏了,赶紧接过汤碗问道:“这是怎么了?不喝就不喝,怎么还吐了?”
吴大娘也是奇怪,“我家媳妇儿手艺极好,家里人从来没吃出这鱼汤腥啊?”
叶兰吐了两口,终于止住了恶心,一边扯了帕子擦嘴一边尴尬道:“大娘家的嫂子手艺没变差,是我没这个口福。”
吴大娘脸色好了许多,笑道:“你这丫头许是吃不惯这个味道,我可是极喜欢的,先前我家媳妇儿怀了身子,闻不得鱼腥味,整整一年没做这汤,可把我……”
她话说到一半,却是猛然扭头望向胡婆,两人都是齐齐变了脸色。
“兰丫头,不会是也有了吧?”
“有了?什么有了?”叶兰听得胡涂,这会儿只想找碗清水漱漱口,随口就问了一句。
胡婆想起山子曾含糊说过的几句话,脸色越来越白。
吴大娘眼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半是好心半是急切的道:“哎呀,不管是不是有了,都得找大夫把把脉啊,万一是别的病症,也好早日诊治。方才我还看见对面的孙大夫在门口望天,我这就帮你们喊人去啊。”
说着话,吴大娘抬脚就跑,圆滚滚的身子硬是跑得飞快。那孙大夫住得近,这会儿也不忙,所以不等胡婆拉着叶兰多问几句,两人就一起回来了。
叶兰愣头愣脑地伸出手,就在案板上让老大夫把了脉,结果不必说,又在吴大娘的八卦之火上添了几把枯树枝。
“兰丫头这脉象啊,虽然时候还短,不是太明显,但确实是喜脉无疑。”孙大夫摇头晃脑说了几句,随即又叮嘱胡婆,“多给这丫头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前三个月坐胎不稳,少做活儿。”
胡婆愣愣点着头,叶兰根本已经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孙大夫一见两人这个模样,也没开口要诊金,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就回去了。
倒是吴大娘咋咋呼呼嚷道:“哎呀,我就说兰丫头这像是有娃了嘛!都是过来人,谁没生个三、五个,这还能看不出吗?”
胡婆脖子僵硬的扭向叶兰,好半晌才说道:“这是好事。”
吴大娘凑到跟前拉起叶兰的手,嘱咐了她好几句该忌讳的事,到底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兰丫头,不是说你那夫君病死了吗?这娃儿难道是遗月复子?”
叶兰脑子里电闪雷鸣一般轰隆隆作响,哪里还有心思应声啊,她的手轻轻抚着肚子,根本不敢相信这里已经住了一个小生命,自己居然当娘了!
胡婆却是个精明又历事多的,眼见吴大娘这个样子,就猜到这事不出明日便会传得邻里尽知,与其让大伙儿背地里议论,各种猜测满天飞,还不如她先说明一二,搪塞过去再说。
“老姊姊,你是有所不知,兰丫头太可怜了!”
老太太也没功夫理会叶兰,拉着吴大娘就开起了故事会。
“先前我说她夫君病死了,其实是怕她受人家议论扯的谎,她家夫君根本没死,但也同死差不多了,当初我家兄长娶了兰丫头的娘,日子过得也是和美,可惜我那嫂子没福气,生了兰丫头没两年就去了,我兄长又娶了新妻,待兰丫头就有些苛刻。
“前年给兰丫头找了门亲事,那人家日子富足,后生虽说是庶出,但是人品不错,可惜那婆婆实在是恶毒的,兰丫头嫁过去没有一日好过,前些日子还借口兰丫头没生养,硬是逼着那后生把兰丫头休出家门。
“兰丫头一时想不开差点跳河,我听了消息可怜这孩子,就作主把她接过来了,哪里想到她居然还带着身子,这真是不知说啥好了。”
吴大娘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后来也扯着帕子陪着胡婆一起掉眼泪。
“当女人的啊,哪有容易的,若是找个好婆家就是上辈子烧高香了,若是嫁得不好,后半辈子就是浸在黄连水里了。”
“可不是。”胡婆抽咽了两声,又道:“原本夜里睡不着,我还犯愁呢,老想着以后铺子赚钱了,就给兰丫头置办一副好嫁妆,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否则等我们老俩口去了,她指望谁去?不曾想,老天有眼,居然还给她留了个骨血,这以后孩子生下来就是依靠了。”
“这话说得对,什么都靠不住,女人家只有儿子最重要。”
两个老太太絮絮叨叨了半晌,吴大娘家里的小孙子出来喊她回去吃饭,她也心急要同交好的人家分享这个八卦,于是又劝了几句就告辞了。
留下胡婆也顾不得卖烧饼了,胡乱关了铺门就拉了叶兰回家去了。
胡伯正在劈柴,见到两人进门还笑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烧饼都卖完了?”
“还卖什么卖,你赶紧过来,老头子,出大事了!”胡婆是个急脾气,跳着脚的喊着老头子进屋商量。
胡伯被妻子这个模样吓得差点一斧头劈脚上,赶紧放下斧头跟着进了屋。
等到听说叶兰怀孕了,老头子也傻眼了。自古以来,子嗣血脉就是大事,穷苦人家就是吃野菜度日也舍不得把儿孙送出去,更何况叶兰肚子里的还是皇家血脉!
胡伯眨巴眼睛半晌,最后干巴巴挤出一句,“那个王爷若是知道,会不会来把孩子要回去啊?”
老太太还没应声,叶兰却是猛然站了起来,“不行,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给!”
“大小姐,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快坐下,谁也没说要把孩子送出去啊。”胡婆吓了一跳,慌忙扶了叶兰坐好,又狠狠瞪了一眼老头子,埋怨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胡伯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补救道:“谁来要,咱们也不给!”
叶兰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了,见得胡伯这般模样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说道:“姑母,姑父,我方才失礼了,您两老千万别怪罪。”
“不怪,不怪。”胡伯见她要行礼,慌得直摆手。
胡婆也是拦了她,叹气道:“大小姐啊,我们老俩口怎样都成,就是你得想好了,这孩子……若是留下,你以后想再找人家就难了。”
叶兰根本也没考虑过再嫁的事,她习惯了一夫一妻制,怎么会看得上这个世界三妻四妾的烂规矩。与其嫁到一个陌生人家低眉顺眼的过日子,为一个男人同一堆女人争破头,还真不如自己守着孩子过一辈子算了。
若是将来真有看顺眼的男人,就招来做上门女婿,若是没有,有孩子养老送终也不怕。
“姑母,我暂时还不想嫁人,既然这孩子托生到我肚子里,就是老天爷安排的缘分,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到时候我们娘俩一起孝顺你跟姑父。”
“好,好。”胡婆以为叶兰是先前在王府伤透了心,又见她说得诚心诚意,感动得无以复加。她握了叶兰的手又掉了眼泪,“你什么都不要多想,有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在,谁也不能欺负到你头上。”
一家人又说了一阵子的话,就各自睡下了。
叶兰这一晚辗转反侧,一会儿梦到左元昊来抢孩子了,一会儿又梦到孩子长大问她爹爹在哪里,各种混乱,光怪陆离,折腾得她早起时不可避免的顶了两个熊猫眼。
胡伯见她这个样子很是心疼,坚持不愿让她再帮着做活儿,胡婆也是撵着她回屋多睡会儿。
叶兰见两老如此也就没再坚持要帮忙做活,但睡也睡不着,干脆出了院门散心去,一路慢悠悠往城外走,路上偶尔碰到几个相熟的小媳妇儿,都是眼睛像钩子一般往她肚子上扫。
叶兰心里不喜,胡乱寒暄两句就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