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躺在自己房内的床上,冯玉镶内心五味杂陈,虽然她早知他和冯蒋两家有恩怨,可真正确定后,看到冯玉环和他那么亲昵熟悉,她的心,突然有种强烈的失落。
可不是吗,原本她才是与他最亲的人,现在,他的身分曝露后,情势翻转,反而变成冯玉环和他最熟识,连冯金城和蒋德瑟都比她更熟悉他,而她,反倒变成局外人。
她回房之前,他们还在大厅讲过去的恩恩怨怨,冯金城问他劫后余生为何没去找他,他反直言控诉当初他们不伸援手,冯金城自然是有一番说辞,说他不是为官者,很难插手帮忙,可有偷偷收买一些官员帮忙说情,但遗憾的是帮得不够力。
她很想留下继续听,想更了解他的过去,可是看到冯玉环的手一直紧勾着他,不时对他娇嗔,埋怨他未死却不告诉她,害她伤心难过好几天,而他虽未理会冯玉环的埋怨,可也未拨开她的手,想必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犹在,何况冯玉环还曾是他的未婚妻,现在更是他的正室夫人……
她承认自己不够大气,心头有妒意,看不下去、待不下去,是以自行先回房休息,或许忙着叙旧的他,压根没发现她离开了。
思及此,她的心揪成一团。
“姨娘,我……”
小秋进来似乎要说什么,心头一团乱的她,闷闷的说道:“别吵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秋顿了下,不敢吵她,“是。”
在床上翻来覆去,大白天的,谁睡得着,何况她心头乱糟糟。
坐起身,下床后,来到桌旁为自己倒杯水喝,她想,自己会不会太小气了,他们本来就熟识,加上恩怨纠结,自是会多说一会话,那又怎么了?
她想说服自己别想太多,可冯玉环亲昵勾着他的画面又浮现眼前……好吧,她就是小家子气,就是在意的很。
冯玉镶想出去透气,才没走两步,那个高大的男人突然开门大步迈入,炯亮黑眸直盯着她。
她埋怨的看他一眼,一语不发,别过目光,径自往房外走去,经过他身边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去哪儿?”
“出去透气。”
她淡然道,挣开他的手继续要走,他用力拉回她,将她欲逃月兑的身子紧锁在怀中,四目交接,她眼底的埋怨未减,他却神色肃穆盯着她,似乎做错事的人是她。
她怒瞪他,他突然低头狂吻她。
靶觉到她的反抗,停下吻她的动作,他低沉的问:“为什么先离开?你生气了?”
她不发一语,瞪他。
松开她的手,他示弱的认错,“你失忆,我没主动告诉你我是谁,是我有错在先。”
他突来这一招,让冯玉镶满月复的怨气瞬间消弭,连想瞪他都没劲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在生气。”
左世平握着她的手,真诚的说:“无论如何,我这是欺瞒你,我跟你道歉。”
靶受到他的真心诚意,冯玉镶整颗心都融了。“其、其实我也没真生气,我、我就是……”吃醋两字,还真是令人难以启齿。
他不以为意,拉她坐下,为她倒茶,“你失忆了,所以你应该也忘了当年我们三家人之间的事。”
她点点头,“刚才我听你们的对话,有听出一些事,但并不完全明了。”
他一脸沉肃,娓娓道来,“我本名叫林毅,我的父亲林章也是个京官,官位比蒋德瑟的爹蒋炳全还高,我们两家和冯家颇有交情,我和冯玉环还有蒋德瑟,是自小一块长大的玩伴,我和冯玉环还曾有过婚约……”
听到此,她鼓起双颊,低头不语。
“吃醋了?”他淡笑。
“谁吃醋了,我、我才没有!”她抬头,晶亮的双眸直瞅他,嘴硬的道。
他轻抚她的脸,深情款款的凝睇她,“玉镶,不管我是左世平还是林毅,我的心里只认定你是我的亲人。”
她感动的看着他,同时也为自己方才那小家子气的模样,感到羞赧。
“三年前,我爹遭人诬陷和绿林盗匪勾结抢劫,还抢了赈灾官银,我爹为官清廉正直,断不可能做那种事,但官兵搜府时,却在我爹的书房发现了被劫走的官银……”
他痛楚的陈述当年事,还控诉当年林家遭难时,冯蒋两家对他们如何的避之唯恐不及。
“冯蒋两家也太无情了,尤其是冯金城……呃,我爹,他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儿女有婚约,代表两家人的交情极深,怎么林家一出事,他连援助都没!”冯玉镶忿忿不平的说。方才冯金城说他有暗中帮忙,打死她都不信那个赌徒会如此有情有义。
左世平饶富兴味的看她,她大义凛然,一点都不护短的样子更令他心仪。
“我爹他没当官,在朝中的确是使不上力,可蒋德瑟的爹不也是在朝为官,他没说情吗?”
他冷哼,“他有!他是帮自己说了情,不但极力撇清和我爹的关系,还出面做证我爹和盗匪勾结,举报有功,顺利顶替我爹的职缺。”
“什么!这人真是太可恶了!”冯玉镶怒拍桌,“难怪他教出来的儿子也是匪类!这种人至今还在朝为官,为何没人唾弃他?”
左世平淡然道:“他有钱有势,旁人巴结都来不及了,岂会唾弃。”
当年他亦是同她这般愤慨,但光气愤于事无补,得找出有力的证据,一举击垮这种无情无义的烂官。
这三年来,他陆续搜集一些蒋炳全卖官鬻爵的证据,只要将这些证据呈给朝廷,随时可摘了他的乌纱帽,让他进大牢度过下半生,甚至人头落地,之所以还未有动作,是因为他还想查清当年的一些事。
他怀疑就是蒋炳全把自己干的丑事栽赃给他爹,而那场大火,说不定也与蒋炳全有关。他便是想查清此事,只是时日久远,人事已非,要查证实属不易。
冯玉镶撇撇嘴,他说得没错,现实就是如此。
“后来林家为何会发生大火?”她轻声问。
“那场火来得突然,没人知道怎么起火的……”
他回想那夜烟焰障天的情景,火光烈焰将夜空照得通亮,却未给林家人照出一条明路,那场火不只将林家大宅烧成一片灰烬,也毁灭了林家所有人。
“对了,官府不是查证过,说你已死在那场大火中?你怎么会……”她不解的问。她记得在冯家时,小秋曾和她略提过这事。
“那时有一位和我年纪身材相仿的远亲表哥投靠我家,官府或许是将他误当成是我。”他嗤笑,“事后我差人回林家附近打听,一位更夫私下告知,大火发生前,有天夜里他看见我那位表哥,从林府后门搬了一箱东西进去,我猜想,他搬的极有可能是赈灾官银。”
她倒抽了一口气,“这人简直是忘恩负义,怎可以做这种事!”她皱眉道:“不过那官银,肯定不是你那位表哥抢的,倘若他能抢一大箱官银,哪还需要投靠你家。”她细细推敲着,“他将官银搬入林府,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栽赃你爹,事成后,一定有好处等着他,表示肯定有人指使他。”
他眸中满是欣赏,她果然聪慧无比。
“没错,我那表哥没那么大的本事。”
“那他借住你家时,都跟什么人来往比较多?”
“他投靠我家不到半年,除了府里人,他和蒋德瑟来往最密切。”这就是他怀疑蒋炳全栽赃诬陷他爹的主因。
“蒋德瑟?这么说,是蒋家……”她顿住,未证实的事,她不敢冒然说出口。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臆测。”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三年来,仇恨积压在他心底,他没一刻忘过,这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他迟早会报,但他不想冤枉任何人,没有证实之前,他不会采取激烈的报复行动。
不过,当年林家落难,冯蒋两家确实避远远的未伸手援助,当日他们无情,莫怪他今日暗地搅乱他们两家的财务。
冯玉镶突然想到什么,瞠目道:“世平,你说,林家那场大火会不会是那个幕后主使人想杀你表哥灭口,才……”要真是这样,那其他人死得也太冤了!
他摇头,“若真要灭口,我表哥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只要将他约到荒郊野外杀掉,岂不更干净俐落,何况那时林府正值多事之秋,加上我表哥素来爱花天酒地,几日不回家也是有的,他不见几日,我们或许不会有多余心思去找他。”
她想了想,好像有理,为了杀一个人灭口,放火烧死整座宅子的人,也太费工夫了。
“对了,世平,当初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她握着他的手,不舍的问。被熊熊大火围困住,那时他一定很惊慌吧。
“是我林府一位老忠仆,舍身背着我冲出火海的。”他低沉平静的向她叙述当时逃生的情景以及后来的事。
她听了之后,内心更加不舍。当时的他不只无家可归,即便有家也归不得。整座宅子几乎无人生还,那凶残的放火者,就是铁了心要林府所有人都死,倘若世平那时再返回林家,肯定会再度遭毒手。
“老忠仆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不过当时帮助你们的那位贵人呢?”她问:“可以让我去见他吗?我真想当面好好谢谢他。”
“他……”闻言,左世平神情骤变,“我还有事,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就走。
“呃,世、世平?”
目送他离去的高大背影,冯玉镶一脸错愕。他为何脸色丕变,说走就走,她说错什么了吗?
“马力,小秋回来了吗?”
从冯家回来的冯玉镶,一进府见到马力,急急的问。
昨儿个她心乱如麻回房休息时,小秋有进房找她,她却没听小秋说话,还要她别吵她。
听管家说,昨日冯金城要回冯家前,要小秋跟他回冯家一趟,小秋定是来告诉她这事的,怪她只顾着和冯玉环吃味,没对小秋的事多上心,结果,小秋就一去不回了。
冯金城和蒋德瑟相偕前来,她已猜到他们别有目的,而这事小秋似乎知情,冯金城在这时候突然要小秋回冯家,内情绝对不单纯。
昨天下午,冯家又差人来报,说温氏病重,要留小秋帮忙照顾温氏,冯金城还特地给她捎了封信,信中对她坦承小秋是他的女儿,温氏知道后,生怕自己不久人世,才想让小秋在她身边多待一点时间。
这理由看来合情合理,虽说小秋现下对冯家没任何助益,温氏不可能对她有祖孙情,可冯金城应不至于太过为难小秋,她也就暂且放下心。
但等了一夜,早上仍未见到小秋的人影,她想了想决定亲自回冯家要人。
她已和世平作主把小秋许给马力,他们两情相悦,倘若小秋待在冯家太久,说不准手头缺银两的冯金城,会动歪脑筋将小秋许给某个富老头当妾室,如此他便能小赚一笔。
她怀着担忧的心情急急回冯家要人,冯金城却跟她说小秋一大早就离开了,她去看温氏时提及小秋,温氏沉着脸,似对小秋也是自个儿孙女一事颇为不乐,却和冯金城口径一致的说一大早就让小秋回左家去了。
她向其他下人还有角管家求证,角管家告诉她,小秋的确是一早就离开,角管家不可能骗她,下人们回答时神色也颇自然,不像被命令这么说。
她想,也许来的途中,和小秋擦身而过,说不定小秋真的已回到左家,谁知——
“没有,小秋没回来。”马力笃定的回答。
“小秋没回来?”她心头一惊,“你、你确定吗?”
“我确定。”马力斩钉截铁说道:“一个时辰前我和大爷回府时,我在府里找过一遍,还问了其他人,大伙都说没见小秋回来,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了,都没见小秋进府。”
“小秋没回来,那她会去哪里?”心头有不祥的预感,冯玉镶慌张的喃喃自语,突想到什么似的,纳闷的问:“这时辰你和大爷怎会回来?大爷在龙虎楼吧,我去找他。”
她急煎煎的欲前往龙虎楼找他商量,马力却唤住她,“玉镶姨娘,大、大……耶不在龙虎楼。”
“不在龙虎楼,那他现下人在哪儿?”
“他……他在夫人楼。”马力呐呐的道。
“夫人楼?”冯玉镶愣住,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感,“噢,那、那我先回蝶院,等大爷出来,让人通知我一声。”
“是。”
“对了,小秋若回来,要她马上来找我。”
“好,我知道。”
回蝶院的途中,冯玉镶只觉脚步沉重无比,除了担心小秋的安危,也担心世平和冯玉环旧情复燃。
昨日近午时分,他自她房里离开,她就没再和他见面,反倒是听下人说,冯玉环晚上去了龙虎楼。
之前,除了她之外,他可不许其他的姬妾随意进入,连冯玉环也未在允许名单中,但昨晚一切都变了……
心口沉甸甸的,她强挤出笑容,努力的自我安慰——世平现在爱的人是她,他和冯玉环已经是过去式,他的心意不会……不会改变的。
但,真的如此吗?她竟有些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