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求娶嫣然弟弟(上) 第8章(2)

丙然,石壁上有道暗门,她微微用力,石壁应声而动,后面岀现一间大大密室,较她上一回在这山月复中待过的那间更大,亦更幽谧清寂。

松脂清香弥漫,火光若舞,在偏橘红的几道松油灯火照明中,那男子一袭衫袍从容依旧,似练功般盘坐在高高的石床软榻上抱元守一。

他徐徐扬睫望向来人,忽地定住不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其实没谁推门而进,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响以及出现在眼前的人,全都是假想的。

惠羽贤一时间亦定住不动。

她领教过三位幻宗老祖的手段,气场无形,幻阵无势,她不敢大意。

待对视片刻,她终于出声唤:“凌阁主……你可还好?”

男人没有任何动静,连胸口起伏皆无似,宛若一具石像。

可她甫进密室时,他明明会动,他还抬眉扬睫看她,怎么可能瞬间石化?!

“……阁主?”她朝他走近一步。“凌阁主?”

太不对劲,他完全无动于衷!

她不禁情急大喊:“兄长!”

这一声甫唤出,榻上的“石像”骤然间被点石成人一般,就见男人沉沉吐岀一口气,原本挺直的上身蓦地往前倒落。

“兄长?”惠羽贤一个箭步上前,惊惶间将人及时抱住,没由着阁主大人将那张俊颜往石地上砸。

她扛着他直往节倾的身躯侧坐榻上,男人那颗脑袋瓜柔弜无力般搁在她肩膀上头,轻拢于身后的青丝有泰半都扑到她身上来,弄得她开口欲言,话尚未说岀已先尝了几缕他的发。

“你……”她一手抓他背心,另一手轻推他的肩,试着拉开距离。

但他好沉,像瞬间泄去守在方寸与丹田的气,本心一乱,功法难以为继……啊!等等!他适才抱元守一是正与什么无形之气对抗吗?

她的闯进明显搅扰到他,若因此内息受伤,又或者走火入魔,那、那……

她心里着急,再次想推开他看清,却听到他暗带笑意低幽幽道——

“我以为眼前又现幻影,好多次你来到我面前,待我探手去碰,却什么也没有,原来这回不是,这是真的。”

惠羽贤心口轻颤,原揪紧他身后衣衫的五指不禁放松,掌心贴熨他的背。

“……我来,是要带你离开,你不在,外边都乱了套。”

“当日在绿竹广居竹林中,贤弟调头就走,为兄内心亦乱了套。”

她气息微梗,感觉五脏六腑都绷紧了,因忆起当时情状,也因为他话中淡然却直击心窝的哀怨。

她思绪犹乱着,他已又启唇——

“你连那般喜欢撒娇痴赖的阿花都舍得搁下,把为兄舍了,定也潇洒得很。”

……阿花?

惠羽贤愣了一下才意会过来,他口中的“阿花”指的是幻影花。

如果幻影花是“阿花,那以往跟花一起混的巨蟒,是不是该喊它“阿蟒”?

……不能乱想,别被他牵着走。她把脑中乱七八糟的事甩掉,缓缓推开他。

“凌阁主能走吗?我先带你出……”

他玉颜微垂,闭着长目,浓密羽睫在眼下投落浅浅两道阴影。

“阁主!”她唤得更响,却无半点响应,眼前男人彷佛又进入静止状态。

莫非她得唤对了“正确”的称呼,他才肯开口说话?

他这人……实在是……罢了。

“兄长。”毕竟心太软,尤其又对上他。

她唤岀的二字透岀无奈,却像能解开古老封印的咒文,只见凌渊然徐缓掀睫,露岀清浅笑意。“贤弟啊……”

像是无力坐直,他的头再次朝她靠来,这次是拿额头抵着她的额。

他的发丝从面颊两侧贴垂而下,几将两人的脸全遮了,气息吐纳间形成小小氛围,有独属于他的好闻气味,有淡淡松香,有让人心痒难耐且脸红心烫的什么。惠羽贤没力法一直闭气,一直去闻又撩心得很,遂捧着他的脸再次推离。但毕竟不敢确定他此时状态,只能稍稍地、轻轻地推开,至少得让她能看凊楚他的神情变化。

“兄长,你先跟我出去……呃?”她的脸蛋也被他两手捧住。

他两根拇指贴着她的淡蜜脸肤轻轻摩挲,道——

“关于你那个代偿赌债之事,为兄不想你被武林盟束缚住,不想你把女儿家美好的时候全掷在这片江湖,所以才借机冋盟主前辈开口,欲代你了结。”

他瞳底映着的光,似水柔情,亦带懊恼。“这事确实是为兄过错,实不该拿贤弟来作为交换之物,即便要换,也该先跟你打声招呼,好生商量,唔……我以从后会改,不会再对你先斩后奏,也不再让你后知后觉。”

他这话说到后面听着有些古怪,惠羽贤张了张嘴没能声,全因脸上被他抚得好热,那热度透进肤里、血肉里,又直直透入她的心。

“我以为那样做是对你好,未料会惹你生气难受。”凌渊然道。

“兄长是对我好。”闻言,她连忙紧涩吐语,不想他再自责。“是我自个儿找罪受,莫名其妙硬往牛角尖里钻……脑袋瓜里能知道兄长是护着我的,但、但心里还是会有些受伤,好像很多与自个儿切身相关的事,都不是自己能决定、能完全掌控的……”

她被迫失去爹娘,被迫离开大山小村。

她也被迫留在南离山脚下生活,被迫为武林盟“卖身”。

然后,她又被迫离开武林盟……

许多事开关都是极难受的,但过程与结果却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丰饶。

她下意识学起他的动作,两拇指亦轻轻抚模他的俊颜,喜欢那丝般肤触,未觉男人鼻息忽地一浓。

她咬咬唇又道:“事发当下是难受的,常常要拉开一段距离或时日,再回头去看、去想,才能弄明白本心……就像当时被留在南离山脚下,一开始是气恼你的,后来自个儿才会想明白。所以现下我心里已明白,兄长那样做不是欺负人,所以你不用再一直解释。”

凌渊然望着她好一会儿,像突然又石化。

就在她心惊地拢起双眉欲要唤他时,他忽地放开她的脸蛋,两手改而覆在她手上——

于是两人的姿态就成了她捧着他的脸,他握住她捧着自己脸颊的手。

这般傻傻对视很是傻气,他笑得俊漠棱角全软化,眼神如梦般迷蒙。

“这些日子,贤弟过得可好?”

“嗯。”返回南离山脚探望,被师父疼,被师娘养,然后再次离开南离山脚下,天南地北任她闯,算来是过得挺好。她点点头。

她抿抿唇,从善如流地问:“这些日子,兄长过得可好?”

“不好。”他摇摇头。“为兄这张脸都瘦了,贤弟没模出来吗?”

用不着模,她光用眼晴眷看岀他确实凊减了些,再加上青丝垂散,衬得一张白玉俊脸更添颓靡青色,看多了心荡漾,头要发晕的。

“对不起……”她敛下双眸,道歉的话自然而然出口。

真扣心自问,却地不知道为何要低首认错,好像……就是觉得……他过得不好、衣带渐宽,她是罪魁祸首。

凌渊然瞳心湛亮,露齿又笑,得寸进尺问:“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唔……”她欲收回手,他任她从脸上撤下,却仍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他微微加重握力,低声道,“我娘亲当年中了『赤炼艳绝』,中毒甚深,那时幻影花未开,无法炼制解药,而用尽镑种能救到的解毒药丸皆无效,后来是我爹行了险招,拼着数十载功力与性命不要,以自身内力将娘亲已深入肌理血骨的剧骨催逼而出,并在过程中承受剧毒的反噬……”

惠羽贤不懂他为何突然提及双亲的往事?

但关于“赤炼艳绝”与他娘亲曾中比毒而后死里逃生之事,她本就想知道得更详细些,此时他愿提,她自然听得仔细,脸色已跟着大变。

“那令尊大人他如何了?”

他轻挲她的手,神情从容。

“我爹带着我娘亲硬生生闯过那一关。娘亲身体无碍,仅容颜有损,是为大幸,我爹则是耗去数十年的内力修为,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之后虽几年将养,身体状况一直不见起色。”

她有些明白地点点头,将许久前听闻到的消息与他现下所说的事连结。

“你在弱冠之年正式接手乘清阁,说是『正式』,其实早几年已都是你在代为打理,毕竟令尊大人需静养,所以责任全落在你身上,而你二十岁那时,是因为令尊大人去世了,所以你这个新任阁主也才算正式走马上任。”

他像嘉许她思绪敏锐般略重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唇角淡扬。“似有记忆以来,乘清阁就直是我肩上重任,但责任虽重,我亦是甘之如诒的,唯盼贤弟体谅,能多给为兄一些机会。”

她表情愣怔。“……机会?”

他叹息般道:“我一直在忙,忙着许多大事,小事、江湖事,如今年过而立,家母烦忧,家里其它长辈也忧心不已,还逼得幻宗的三位高祖爷爷出手,而我仔细思量,确实该为自身打算一下了,只不过……嗯……咳咳……毕竟从未跟女儿家求欢过,这是为兄的第一次,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啊,贤弟总得给个机会。”

……阁主大人在说什么?

惠羽贤都听懵了,掀着唇瓣仅会重复学语。“……机、机会……”

“是的,是机会。”那双迷蒙美丽的长目眨了眨。“我若做得不好,惹贤弟气恼,总得令我明白了才好,待一次次修正后,总能修到令你喜欢、让你欢喜,渐渐的我就能求到了……唔,不要一做得不好,你就从我身边跑开,连句道别都不肯给,贤弟心里受伤了,为兄心里又何尝好受?”略顿,他认真地再次请求——

“所以,我没求过欢,你要给我机会去学。”

求……欢?

傍他机会学什么?

学……学怎么跟女儿家求欢?

而那个被求欢的女儿家,是她……

砰!嗡——眼前,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炸开!

惠羽贤耳里闹哄哄,脑袋瓜里也热烘烘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