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紫鸳的心跳快停了。
一早,商子任告诉她,要带她四处走走,请她赶快去收拾包袱。
她不疑有他,兴高采烈地回房去了。
谁知包袱收到一半,就听到外头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剧烈碰撞声,其中伴随着涛天怒骂,掀起一场争执风暴。
而后,她好奇地推开窗子往下一看,当场吓得几乎要停止呼吸。因为她那个滥好人相公正不顾自己文弱的身子,跑去跟人劝架。
天哪!那个惹事的大汉,一条胳臂都比他的大腿粗啊!
当下,她再也顾不得收拾,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去;在门口,她捉到了正在看戏的小二。“这是怎么一回事?”
“哦!有人怀疑街角的王老头偷东西,正在逼他招供。”小二说。
“捉到小偷不是应该送官查办吗?岂可动用私刑?”难怪商子任会看不过,出面管闲事。
“姑娘,你没看到王老头脸上那个大大的『偷』字吗?还送什么官?东西摆明的就是他偷的。”
“那个黥刑的记号只能代表他曾犯过罪,而且也已受过惩罚。至于这回,没证没据的,岂可任意定他的罪?”
“谁晓得?”小二耸肩。“咱们这栖凤镇里就他一个人犯过错,会先怀疑他也很正常啊!”
“哪有这种事?”沐紫鸳气得跳脚,一边看到商子任拨开人群,走进争执中心。
“住手!”他喊。
街道中间,一条佝偻身影缩成一团,正任人在他背后踩下无数个大脚樱“别打了,再打下去就打死人了。”商子任不要命地冲过去,挡在老人身前。
不!沐紫鸳一阵晕眩,眼睁睁看着一记铁拳乍停在商子任鼻端前半寸处,她心脏漏跳了一拍。
饱击老人的大汉朝地上狠啐一口。“呸!像这种人渣,打死一个少一个。”
“这位兄台这样说就不对了,天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另有律法。百姓犯罪,自有律法处置,岂可任意动用私刑?”商子任严正辩驳。
“哪儿来的书呆?”大汉横他一眼。
商子任蹲去,扶起老头儿。“老丈,你……”仔细看了老人一眼,问候梗在喉头,王老头的模样儿……天哪,他狼狈得比一只癞皮狗还不如。小小的身子,萎缩得很严重,手脚都伸不直了;一边脸似乎曾遭火焚,整个扭曲变形,连双眼都受到波及,变成白蒙蒙一片,这还能看得见吗?
一阵揪痛倏忽击中商子任心窝。这样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哪还有本事偷东西?为何大伙儿看不清?就因他额头被刺了个“偷”字,因此一有东西失窃,大伙儿便自动把罪过归在他身上?
“喂,臭老头儿,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大汉又是一脚踢过来。
商子任伸手挡住,却给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原本倚靠他扶持的王老头也受牵连,重新跌回地面。
王八蛋!客栈内,沐紫鸳握紧双拳,浑身怒火张扬。若非顾及商子任,她早出手扁人了,不过没关系,就像上回她对付许仲言一样,只要将人引到商子任看不见的地方,她照样可以让这个王八蛋死得很难看。
发觉自己踢错人的大汉大吃一惊。“不关我的事喔!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商子任抚着被踢得刺疼的手臂站起来。“这位大哥,你说老丈偷东西,可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这附近只他一人会偷东西。”大汉说得义正严辞。
“就算老文曾经偷过东西,也不能证明你的东西就是他偷的啊!”商子任指出事实。“你瞧瞧,老丈手脚都萎缩了,眼睛白茫一片,即便不瞎,恐怕也有视物上的困难,这样的人还有办法偷东西吗?”
“这……”大汉一时给辩得无言以对。
商子任续道:“我想,大哥你是误会了,你的东西绝非老丈偷的,你应该再查清楚。”
“不是他又是谁?”说理大汉是说不过商子任,但要无赖就不同了。“咱们这栖凤镇向来民风纯朴,除了他……你自己看,斗大的『偷』字都刺在他脸上了,难道我还会冤枉他?”
“唉!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我不管,我认为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除非他把东西还给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他的。”
“那咱们告官去吧!”商子任决定让律法判决一切。
“告官?”大汉吓一跳。“我哪有钱上官府?”他们知县大人收黑钱收得可凶了,平常百姓出了事都宁可私了,告官?怕再有百万家财也不够玩。“我才不告官,总之,他不把东西还给我,我就打他一顿做为赔偿。”
“你想打死人吗?这可是犯法的。”
“哈,这种人渣死一个少一个,谁会查?”
商子任知他说的是事实,莫可奈何之下,唯有退让。“那请问大哥你丢掉的是什么东西?!可以让小生代赔吗?”
“我没有偷东西……”一记细细的呜咽在商子任脚边响起,是那被打得半死的老人。
“我相信你,老丈。”商子任蹲去,拍了拍王老头儿的肩安抚他。“不过人生在世,偶尔妥协也是必须的。”
“喂,你说要赔是真的吗?”眼见损失可以获得弥补,大汉急问。
“请大哥开价吧!”
“他偷了我一只价值两百贯钱的花瓶。”
“好,我代老文赔。”商子任掏出钱袋付了钱。
大汉收了钱,笑咧了嘴。“臭老头,这回算你好运,碰上一个善心公子替你还了钱,再有下一回,老子非打死你不可。”说完,他转身走了。
留下王老头两手捉着商子任的衣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商子任拼命安慰他。
沐紫鸳知道商子任短时间内是没空找她了,于是忙不迭地追在那胡乱伤人的大汉身后离去。
“好你个王八羔子,敢踢他,姑女乃女乃不加十倍奉还给你,我就改跟你姓。”她气疯了,以致没注意到身后,那道温和中掺杂着愉悦的眼神正悄然目送着她。
待沐紫鸳离去后,商子任扶起王老头。“老丈,你放心吧!你的公道自有人帮你讨回。”主持正义的,就是他美丽的娘子,将来武林中最最出色的侠女。
大汉得了商子任的银子,笑呵呵地往家门方向行去,浑然不察大祸即将临头。
当他转过街角上道柔弱无骨的纤细身影迎面撞上了他。
“啊!”娇呼声起,美丽的姑娘在撞着大汉后,泪眼汪汪地跌倒在地。
“呼!”大汉倒吸口凉气,活了近四十年,头一回见到哭得如此动人的姑娘。
“呜……大爷,救救我,呜……”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女人,既不会哭得涕泗纵横,也不会哭得花容失色,奔流不停的两行泪始终如雨打梨花,娇柔清艳不可方物。那便是代夫寻仇而来的沐紫鸳。
“姑、姑娘,你怎么了……”大汉给她哭得心都碎了。
“我、我爹要卖了我……”清泪洗着粉颊,发出盈润王光,霎时间勾住了大汉的三魂七魄。
“什么?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父亲,连女儿也卖?”其实世道不好,卖妻卖女时有所闻,但在大汉眼里,天下人都可以卖,唯独这个楚楚可怜的小泵娘是卖不得的。
“大爷,求求你救我,我不想被卖到青楼去,你救我吧!”她哀泣得几与天地同悲。
大汉一腔豪情登时给插扬上半天高。“姑娘别怕,凡事有我在,定保姑娘周全。”
“可我已没有容身之处。”
“那就来我家吧!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大汉拼命拍着胸口,殊不知这话一出,已等于引狼入室。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沐紫鸳泪悬于颊,随着大汉走过两条街,直到一幢红砖瓦屋前。
“姑娘,这就是我家了。”大汉好骄傲。“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也有薄田几块,姑娘不必怕三餐不继,尽避住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语带婬邪地说着,这样一朵倾城娇花自动投入他怀里,是男人就不会放过。
“哦?你确定照顾得起我?”一入屋子,沐紫鸳的娇嗔柔嗓顿时变为阴冷。
大汉微觉奇怪,却因美色当前而冲昏了心神,一时忘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越是娇美的花朵,上头的刺越是毒辣。
他笑嘻嘻地伸出狼爪,想也不想便往沐紫鸳柳腰抱去。
谁知,原本纤弱无依的小泵娘竟突然变身为女夜又,柔夷成爪,一把擒住大汉手腕,反向一折。
“哇!”大汉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你敢欺负我家相公!”玉足抬起,她一脚将大汉给踹得飞撞上土墙,再软软滑落地面。“我发过誓,人欺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你刚才是用哪只脚踢我家相公的啊?”
“我根本不认识姑娘的相公啊!又怎么会踢他?”大汉终于知道自己错惹煞星,涔涔冷汗湿了一身。
“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敢狡辩?”僻哩啪啦,沐紫鸳又连甩了他几巴掌。“你当街逞凶,所有的路人都是人证,难道要我捉一个回来作证,你才肯承认?”
当街逞凶?他刚才只是扁了一个臭小偷……啊!莫非她是王老头的小妻子?天哪,怎么可能?
“姑娘,你误会了。”终于了解被接得毫无还手馀地是什么滋味了,在沐紫鸳的婬威下,大汉吓得浑身发抖。
“误会个鬼啦!”她又连续踹了他十几脚,直踹得他口吐鲜血,再也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这是警告你,别仗着块头大就欺负人,再让我看到你随便打人,下回就不只这这样了。”把大汉好生教训一番后,她又搜刮尽他身上所有银两,当然比商子任赔给他的还要多上好几倍。
“这些钱就当做你累了姑女乃女乃一身汗的赔偿,识相的话,就别乱说话,否则……哼哼!”怒斥一声,她转身走了出去。
大汉闭口!半声也不敢吭。哪敢说啊?他是见色起意、才会惹来一身腥,这事儿要传扬出去,他也别做人了。
沐紫鸳兴冲冲地拿着自大汉那边抢来的银子,正准备回去找商子任,却发现……“啊咧!他怎么又强出头了?”
看他被一群恶霸狠扁了数拳,最后仍是赔钱了事,沐紫鸳一腔怒火再度轰烧成烈焰。
然后,想也不必想,故计重施,就如同对付那仗势欺人的大汉般,她先以美色迷晕恶霸,再将对方引入无人暗巷,趁其不备,将三、五名大男人给接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这是警告你们,不要随随便便打人,否则……”三拳两腿再度送上,惹到她开扁,不见红是不会收手的。
当然,她更不会忘记索求赔偿,劳她动手动脚很累耶!再加上商子任被揍伤了也要吃药,所以她索取的银两通常不会太少。
揍完恶霸,她又回去找商子任,没想到同样的戏码竟然第三度开演。不同的是这回的主角是名为富不仁的奸商。
然后,第四回是逼良为娼的老鸨。
第五回是诈赌害人的恶徒。
第六回是诱奸妇女的采花贼。
第七回、第八回、第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