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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有财路 第五章 厚礼相谢(1)

两匹细棉,两匹绸缎,两坛酒,一大条猪肉,外加一布袋粳米,一袋子细面,林林总总放在一起很是社观,这般摆在任家的草棚里,很是有些格格不入,明明都是些平常的吃用之物,偏偏被这座简陋得连周家马房都不如的草棚对比之下,好似矜贵了很多。

周福不动声色的把任家里里外外打量一遍,很庆幸今日釆买谢礼时灵机一动选了实用之物,若是买了香扇或者首饰之类,怕是这一家子也要送进当铺吧。

任瑶瑶站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很有些受宠若惊。自己不过是帮个小忙,人家就送了这么一份厚礼过来,实在有些受之有愧啊。

不,对于家徒四壁的任家来说,这根本不是厚礼,而是送了一份“家底”啊。

“周管家,这礼实在太重了,我不过是赶巧帮了一把,实在当不得这些东西!”人家刚来时正式自我介绍过了,说是姓周名福,她当然也顺势改了口。

周福仔细打量任瑶瑶神色里并没有什么贪婪和虚假,很有几分真心推辞之意,心里因为出借外墙的郁气倒是淡了很多。

这样的姑娘实在是个不错的,就算借了外墙,也不会给周家带来什么麻烦吧……

“姑娘客气了,上午实在是多亏姑娘指点,我们少爷才能那么快醒来。这些谢礼是我们少爷亲自吩咐的,姑娘若是不收,我回去也没办法同少爷交代。”

“说句实话,姑娘家里怕是也正缺这些东西用啊,还有,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说不定还要姑娘照拂呢。”

“邻居,照拂?”任瑶瑶聪慧,立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难道……”

周福见她眼睛瞪得圆熘熘,一半犹疑一半惊喜,很是灵动,于是笑道:“就是姑娘想的那般,我们少爷听说此事,让我给姑娘带句话,说是外墙可用。”

“真的?!”任瑶瑶喜得差点儿蹦起来,原本以为这些布匹粮食之类就是谢礼了,没想到真正的谢礼是捎来的这句话,反倒那些东西才是搭头儿。

“太好了!周管家,请你一定代我谢谢你们少爷,这真是……太好了!”任瑶瑶喜得语无伦次。

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了那处好位置,烤饼摊子的生意就成了一大半了。

“好,姑娘放心,我一定把姑娘的谢意带到。”

周福拱拱手告辞,但是出了门后又迟疑的转身,“任姑娘,嗯,我们少爷……”

任瑶瑶眼见他为难,心领神会的立时保证,“周管家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以后借了贵府的外墙,还望管家多多关照呢。”

周福忍不住点头,心里赞一句聪明。

青布小马车一如来的时候一般,碾压着西斜的日光拐上大路,很快走远了。

刘氏同任大山得了消息跑回来,正好看到马车远去的影子,于是扯了闺女就问道:“瑶瑶,来的是什么人?可是你上午进城惹了什么祸?”

任瑶瑶喜得脸色发红,也不同爹娘解释,直接拉了他们进草棚。

一见到草棚里的东西后,两夫妻欢喜得直接傻掉了,刘氏甚至狠狠揉了揉眼睛,“这哪里来的粮食棉布?”

任瑶瑶想起先前答应周福,不好多说,含糊应道:“我上午本来去求周家借外墙给咱们家摆摊,凑巧帮了周管家一个小忙,这些谢礼就是周家送来的。”

“你到底帮了什么忙,人家要送这么厚的礼?”刘氏可不是好糊弄的人,满脸狐疑。

任瑶瑶赶紧抱了娘亲的胳膊,岔开了话头儿,“娘,周家答应借外墙给咱们家摆摊呢,明日咱们就开张吧,正好又多了一袋子细面,可以烤很多饼。”

“真的?太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任大山难得开了口,欢喜道:“那处确实是个好地方呢,一定错不了。”

任瑶瑶跑去外屋搬了空坛子,张罗道:“娘,先把东西藏起来,小心一会儿老宅那边听到了消息。”

她话说了一半,但刘氏和任大山都听得明白,若是陈氏瞧见这么多东西,怕是不搬回自家就要闹得天塌下来,还是赶紧藏起来才是正经。

“哎呀,那坛子能装多少!”

刘氏急了,上手夺了坛子扔到炕上,然后把米袋子和面袋子一股脑扔给任大山扛了,又扯了一块旧布缠了四匹布夹在胳膊下,“走,先送去你七嫂家!”

任大山嘴皮子动了动,最后还是偷偷叹气随着妻子绕小路奔去了老七家。

任瑶瑶也没闲着,两坛子酒好办,直接挖坑埋草棚后。

倒是那条肉不好处置,她倒也机灵,直接把肉栓了麻绳漫进水缸,这般既不怕腐坏,也够隐蔽。

任家落脚的小草棚虽然在村口,晚上也就罢了,白日里亮堂堂的,庄稼也不过三寸高,怎么能挡了人眼?

周家马车上门,往草棚里搬东西,自然远远的就被村人看了个清楚。

有那“热心人”免不了就要“顺路”走过任家老宅去说道几句。

陈氏正坐在门口摘菜,不时捶打两下后腰,偷偷咒骂两句,儿子孙子舍不得骂,当然倒霉的就是儿媳了,当然,又以分家出去的二儿子一家最得她的“厚待”。

“该死的贱人,撺掇着一家子跑出去野,饿不死你们一群畜生,等你们回来,看我不收拾死你们!”

正这般嘟囔着的时候,热心人就一阵风跑了过来。

“婶子、婶子,你可听说了吗?老二一家不知道在哪里搭上了贵人,有人上门送了满满一车好东西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陈氏闻言一跳三尺高,菜管都打翻了也没理会。热心人不等再说两句,就被随后赶来的同好妇人抢了话头儿,“对啊,我也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就有两盘子,怕是有几百两呢!”

“什么,还有银子?!”

陈氏拔高了声音,一把抓住了那后来的妇人,“到底那家子畜生搭上什么贵人了?”

先前的热心人不甘心被抢了风头,赶紧叹道:“还有东西是偷偷送进草棚里的,别说银子,怕是还有金子吧!”

陈氏哪里还听得下去,眼睛都红了。

在她心里,任大山是她生下的孩子,又养他长大,他们一家就都该一辈子听她安排,分家算什么,不过是她一时看不顺眼撵了出去图个清静,什么时候想要他们回来,骂一顿就同赶牛马一样赶回来了。

如今,有人送了金银来,那就是送给她的,怎么能放在草棚吃灰!说不得就要被刘氏藏起来,撺掇了一家子不听她使唤呢!

“该死的小贱人,我得赶紧去一趟!”说着话,她就脚底生风一般往村头跑去。

听见动静从厢房里出来的冯氏皱起了眉头,心里暗骂这老太婆怕是又找了什么借口躲懒,难道还指望她做晚饭不成?

但心里这般骂着,她脸上却是笑得和气至极,招呼两个打算去看热闹的妇人,“大嫂子、三姑,你们这还设吃饭呢,进屋坐啊。”

两个妇人可不怕事情闹大,赶紧凑过来把那些连猜带蒙的夸张之言又说了一遍,末了眼带打探之意的问道:“老大媳妇,你可知道老二一家搭上了什么贵人啊?”

冯氏听到那真金白银四个字,虽然有些不信,但想起月兑出手掌心跑去逍遥的老二一家,还是不愿他们得了好,于是皮笑肉不笑的应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老二一家一直恨我们得了娘亲的疼爱呢,有什么好事也不会到我们跟前说啊。”

她眼睛转了转,心里恶毒又添了三分,“不过啊,既然来人同瑶瑶那丫头说话,老二两口子又不在家,怕是……瑶瑶识得的贵人吧?”

“哎呀,可不是嘛。”其中一个妇人恍然大悟,把大腿拍得响亮,“这几日,瑶瑶那丫头可是没少进城,难道是她在城里……”

她话说到一半,好在还记得不好坏人家姑娘的名节,讪讪笑道:“怕是误会吧,哈哈,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我也是,先回去了。”

另一个妇人也是应声,两人头碰着头,嘀嘀咕咕,很快就走得没了人影。

冯氏撇嘴冷笑,这些三姑六婆的嘴巴可比刀子还厉害,有她们去碎嘴,老二家那个死丫头怕是要被脏水淹死了。

不过,难道老二一家真收了什么好东西?

这倒也不怕,有陈氏活着一日,他们一家就翻不了身,说不得好东西一会儿就进了自家门,过不久再把那一家子收拾回来继续当牛做马。

她扫了一眼打翻的菜筐,嫌恶的皱了眉头,土埋半截的老太婆干活就是没有老二一家利索,平日还要她好话哄着,倒是累人。

不说冯氏打着如意算盘,只说任瑶瑶刚藏好了东西,就见陈氏杀了过来,真是很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她也见过偏心的老人,但是捧了一个做宝贝疙瘩,踩了一个当土疙瘩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识。

都说偏心儿女不得济,这老太太怎么就这么笃定将来要享大儿子的福,死命作践小儿子一家呢?

可惜,陈氏也不给她多分析一会儿的时间,一上来噼头盖脸的就骂道:“死丫头,你爹娘呢?刚才谁送东西来了,还不拿出来给我看!”

任瑶瑶极力忍着才没有一口口水吐在她脸上,真是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种连脸皮都不要的。

说起来,原主就是死在这老太婆的手里,小小年纪就当牛做马,累得骨瘦如柴不说,就因为舍不得一点钱,活活高烧烧死了,虽然便宜了她这个外来客,但每每想起来她也很替原主恼怒生气。

如今他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分家出来,正是要奔向吃饱穿暖的康庄大道,这老太婆却又跳出来恶心人,那就别怪她“以毒攻毒”了。

“女乃女乃,你的脸皮可是比城墙还厚啊,欺负我们一家子多少年,如今都分家了,你还跑来干什么?我们家得了东西怎么了,跟你有一点关系吗?你算老几啊,赶紧滚!你再敢欺负我爹娘,小心死后没人烧纸,让阎王爷把你扔去十八层地狱,割舌剜肉……”

陈氏傻呆呆盯着这个长孙女,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还是平日那个连话都不敢说,只知道干活的丫头吗?明明脸上挂满委屈,眼泪好似都在眼睛里含着,偏偏嘴里说出的话就是这么恶毒……

“死丫头,你说什么?看我不打死你!”

陈氏怎么可能受这个气,跳起来就要动手教训孙女。

任瑶瑶当然不会老实挨打,身子一闪就躲了过去,嘴里更是机关枪一般骂个不停。

“你这个该死的老太婆,偏心都偏到肋骨上去了,看你死的那日,你大儿子一家是不是会给你发丧,说不定一张席子卷了仍去喂野狗呢。我爹娘对你那么孝顺,你居然不拿他们当人看,你也不怕遭报应!”

“啊,气死我了,死丫头,我要打死你!”

陈氏发疯似的上窜下跳,随手模了根棍子就要打下去。

任摇摇眼睛瞄到远处奔回来的爹娘,还有几个路过的村人,冷不防高声哭喊道:“女乃女乃,饶命啊!呜呜,我们家里直没有银子,女乃女乃不要卖我去青楼,呜呜!”

陈氏听得有些发懵,愣了一下神,还要再打的时候,刘氏已经是发疯一样扑了过来。

她可是听得清楚,闺女先前差点病死,如今好不容易养好了,正卯足了力气要赚钱孝顺她,这老太婆居然又打起主意要把闺女卖了!

“老贱人,我跟你拼了,你不让我们一家子活命,我就拉你一起死。”

刘氏动手扯住陈氏手里的棍子,往怀里一带,陈氏就跌了个狗啃屎!

任瑶瑶听娘亲骂得难听,毕竟怕她被村里人诟病,赶紧扑了过去,一边偷偷掐了娘亲的胳膊一边哭道:“呜呜,娘,我害怕!女乃女乃来要银子,说什么二百两,我说没有,她就要把我卖去城里青楼,娘,呜呜,我害怕!”

刘氏红着眼睛,本要拼命,突然收到闺女的信号意会过来,倒也干脆,直接抱着闺女坐在地上大声哭嚎起来。

“闺女啊,是娘对不起你啊,娘就不该生你出来啊,自小就让人家当畜生一样打骂,吃不饱穿不暖,差点病死也没有钱抓药,好不容易分家出来,还要让人家把你卖去青楼换银子!娘难受啊,娘也不活了,这天底下就没有说理的地方了,走,娘带你去县衙门口吊死!谁也别活了。”

“娘,咱们死了,月月和辉哥儿怎么办?娘,我不怕了,不怕,我去青楼,卖了银子给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就不打娘了。”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说得让渐渐围过来的村民都跟着心酸。

特别是辉哥儿和任月月不知道在哪里玩耍,听到动静回来,虽然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但见到女乃女乃这个坏人就在一旁,想起自小被打骂到大,两个孩子也是吓得放声大哭。

任大山死死握住了拳头,眼见妻儿如此,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砰砰给老娘磕头,“娘啊,我求您,我求您……”

他也不知道求什么,末了忍耐不住,也是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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