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温千染找了个时间来到温老夫人所居的院,不意外的在那里见到苏晚蓁。
“祖母,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我想得少吃两片云片糕,你看我都瘦了,你心疼我不……”
坐在脚踏上替温老夫人捶腿的苏晚蓁半垂着头,微动的羽睫下是嘲讽的光,不齿温千染千篇一律的说词,嘴里想呀想的讨老人家欢心。
偏偏温家人都吃她这一套,一句“我想你”,再大的怒气消弭于无形,露齿一笑,宠溺地啐了一口,搂着她心肝、宝贝儿唤个不停,身边有什么好东西全给她,绝不藏私。
苏晚蓁知道自己做得再多也不敌她一句娇言软语,她越来越恨样样压她一头的温家嫡女,温千染让她的所作所为变得非常可笑,不管上了多少功大谋算都像石子扔进水里,没半点回报。
不过快了,温千染得意不了多久,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她欲哭无泪,人生中的第一次挫折即将发生。
“啐!你个小魔星,讨好了祖父又要讨好我,祖母不稀罕,快滚快滚,看了刺心。”温老夫人故作嫌弃的抬脚一踹,可根本是做做样子,连根汗毛都没碰到。
“不滚不滚,滚了祖母就伤心了,长吁短叹说孙女肯定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对你不理不睬,祖母,我学得像不像?”她语气、神情模仿着温老夫人,逗笑温老夫人和随侍的众人。
“呵呵……小魔星,小魔星,一点都没喊错,你们瞧她神气活现的样子,倒像我祖宗了,来折腾我的。”温老夫人捂着嘴呵呵直笑,指着济眉弄眼的淘气孙女。
亲祖孙间哪来的隔阂,温千染撒娇的窝进温老夫人怀里,抱着她的腰直蹭。
“你才是我祖宗,折腾你、折腾你,祖母不晓得儿孙都是来讨债的吗?我前世修得好,今世来享福,老祖宗就认命了让孙女折腾吧!”
“啧,不害臊,讨债讨到我这儿了,看我借佛祖的如意钵收了你。”温老夫人刮了刮孙女面颊,笑她这么大的人还撒娇,羞也不羞,可一把孙女抱在怀中就不放手。
“祖母,佛祖有如意钵吗?”
“神仙什么都有。”温老夫人一正经的说着。
“那有没有长生不老丹,染染给你偷一颗,不!是两颗,一颗给祖母,一颗给祖父,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们要长长久久在一起才会快活,我孝顺吧!”她说着,娇美下巴得意一扬。
温老夫人笑得开心地往郑嬷嬷那看,“瞧!这皮猴儿小时候就嘴甜,哄走我多少好东西,这会儿道行更高了,还想偷仙丹,我这颗心呀!都被她哄得偏向她了,看谁也没我孙女乖巧。”
没温千染乖巧?捶腿捶到一半的苏晚蓁,垂下的眼眸中有着满满的愤懑。以为老夫人可以依靠,现在看来还是要靠自己,她做得再多也不能和人家的孙女相提并论。
她整天待在老夫人院落中,像婢女般的服侍,只为了讨好,早上老夫人还说自家孙女有她一半孝顺就好了,可疼爱的亲孙女一来,她便被抛到脑后,彷佛她不存在,没人问过她一句“累不累,要不要歇息一下”。
哼!他们都给她记着,总有后悔的一天,等她一旦翻身了,她要把他们一个一个踩在脚上,看他们苟延残喘的求饶。
人心易变。
重生后的苏晚蓁原本只是羡慕温千染的一世好命,又得了个宠妻如命的好夫婿,她想沾沾温府的光,看能不能也往上爬。
可是越感受到温千染有多受宠后,她越觉得温千染只是会投胎,想她为什么不能变成温千染,她想要更多,她比温千染更有本事,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等到与左晋元相遇,她的心更大了,温千染有的她都想抢过来。
但是想的永远和现实差距甚大,左晋元对她不屑一顾,不管她如何搔首弄姿,他全然不为所动,一心一意扑在一个人身上,让她气得更想得到他,不愿放弃。
她当不了温于染,那就当她的敌人,伺机而动,叫人在不知不觉中丢城失地。
“祖母,你低看染染了,你那些好东西想给谁就给谁,我现在有本事了,可以自个儿赚。”温千染拍拍胸脯,壮志凌霄。
“好,自个儿赚,袒母晓得你这几年很有出息,又是卖果子、酿果子酒、做栗脯,鱼虾蟹、莲藕、莲子年年大丰收,还有制出的茶叶,听你祖父连连说好,想来不久又会风行起来,让你赚得钵满盆溢!”温老夫人笑看还嫌稚的孙女。
“是呀,老夫人,咱们小姐就是能干,小小年纪就能赚银子,您老就等着享福,等小姐给你打张金床。”一脸慈祥的郑嬷嬷陪着老夫人走过大半生,府里的孩子全是她看着长大,每个小主子她都当孙辈疼爱。
“好,听郑嬷嬷的,打张太床,金子做的,我把祖母的牙也镶成金牙,一室的金碧辉煌。”
闻言,温老夫人笑得阖不拢嘴,挂着檀木佛珠的手直拍榻面。“又胡说,金子做的床能躺人吗?还不躺得腰契背疼。你这丫头别说风就是雨,真能祖母弄张金床来,祖母消受不起。”
“祖母,我也没赚那么多呀!金床还买不起,先给你欠着,等我之后的蜂蜜、蜂胶卖了就凑得上数了。”她是赚了不少,不过又投资在店铺里,京里除了米油铺子,她又多开了一间卖杂货的铺子,其它的出产全搁在这儿卖。
温千染的杂货铺子卖的可不是普通的杂货,所谓的“杂”指的是东西多,从果脯到新出的茶叶统统有,而且还卖得非常的贵,最便宜的果脯一斤也要八十文,最贵的是茶叶,论两称,一两从五两银子到五十两不等,其次是果酒,一坛子六十两起跳。
等到茶叶打响名号,扣去其它成本支出,她粗略估让杂货铺子每年最少赚进三万八千两。
“哎呀!你又要养蜂了,上回不是说蜂死了大半,不养了。”先前孙女弄了个养蜂场,还满像回事,可是一入了冬,蜂儿冻死了一半,另一半也奄奄一息,都救不回来了。
“祖母,怎么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上回是我自个儿搞错,以为蜜蜂跟蛇一样要冬眠,一到冬天它们采不到蜜饿死的。”
她这几年生意做得好,就有点儿骄遨自满,以为凭着自己前世的知识就无往不利,当年养蜂就是太托大,也没找专家多了解,按照印象去养,结果就遭遇失败,所以她痛定思痛,找了专门养蜂的人请教,结合现代知识,她才真正懂了。
冬天蜜源短缺,必须人工喂食饲料,主要是糖水,配上其它的养分,注意保温和食物的充足,蜜蜂才能熬到春暖花开的季节。
“你呀!除了吃,做什么事都散漫,祖母怎么想都想不通,这种性子的你为何做什么都赚。”
“我命好呗。”温千染厚颜的自夸。
温老夫人失笑,模模孙女剥壳鸡鸟蛋般的光滑脸颊,满是疼爱。“是呀!命好,人知足什么都好。”
“祖母,你是不是在烦恼大堂姊的亲事,她不满意吗?”说了家的大堂姊老是嫌东嫌西,也不知在嫌什么?
温老夫人一哼。“不满意的是嫁妆。”
“她嫌大伯娘准备得少,祖母的添妆不够多?”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大伯娘给了两千两私房,祖母是一盒东珠、两套头面,其它四房也送了添妆和礼金来,加上公中的五千两正好凑成一万两压箱银子,她居然说五十六抬嫁妆不够体面,要增到八十六抬。”郡主出嫁也才一百二十抬,那丫头哪来的脸面摆这等排场。
温老夫人的话没瞒着人说,听得一旁的苏晚蓁妒恨不已。
她偷了祖母的私房也就七、八千两,还躲躲藏藏的怕人知晓,而太傅府的庶女出嫁就有一万两,包含五十六抬嫁妆在内,起码有一万五千两,她真恨生错门第。
如果当初嫁到温府的是她祖母,也许情形就不一样了,今日的温千染便是她,而非城管的女儿。
她越想越不甘心,手劲一下子大了些,温老夫人轻呼一声,看了她一眼,扬手让她别捶了。
“祖母你别管她,若真嫁不出去,急的人是她,她不过想在娘家摆回谱,以后嫁人了可没机会。”大堂姊不过是想出口怨气,表示庶女嫁得好一点也不比嫡女差。
温老夫人听,笑了,适锋接着一转,“对了,染染,你晚蓁表姊手上有一些银子,她想买个庄子,你瞧瞧哪里合适。”
买庄子?温千染思量着她的用意,却没立刻问出口,只是顺着祖母的话说:“苏家表姊,你要买多大的庄子,手边的银两有多少,近一点恐怕不好买,也买不到好的,我建议你买远一点的,庄子较大,你想做什么也方便。”
“远一点的没关系,附地的,我想买点田产日后手上才有点进项,我有三千两左右。”她少说了一半,就希望老夫人贴补。
苏晚蓁当然知晓京城附近的田地很贵,真要买她是买不起,也找不到门路,在权贵中求生存,没有靠山不行,所以她才跟温老夫人提这件事,有了温府在背后,她可横着走,不怕有人找她麻烦。
温千染沉吟了一下,丢出饵试探。“我倒知道一个地方,距离京城约两日车程,地贫瘠了些,包括庄子在内约两百亩,价格三千五百两,不过我们可以压压价,减少几百两。”
这价格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可她担心另一件事……苏晚蓁蹙眉问:“地有多贫瘠,一亩有四石出产吗?”
温千染的田地一亩有七石的高产量,她还弄了个温室育苗,去年开始就能一季二获,亩产极高,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的苏晚蓁十分惊讶,便兴起买地置产的念头。
她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早想着存粮防饥,可是她手上虽然有银子,却怕大量屯粮会招来官兵的询问,她一不开铺子,二没自个儿的住宅,买粮有何作用?而且一次买上几千两银子的粮食,莫非要通敌或哄抬粮价?万一被这么怀疑可就糟糕了。
再者她也没有存放粮食的地方,买了粮还得雇工看守,她一个十二岁的小泵娘怕是无人当回事,请来的人是好是坏无可探知,若是来了一只硕鼠,她买再多的粮也留不住。
所以她才决定买庄子、买地,让人去耕种,她拿收成的七成,余下归耕作者所有,庄子正好用来存粮。
她想温千染一个没种过地的官家千金能种出这么多粮食,她少一点四石也行,到收成她便有满粮仓的存粮,就能安然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但她不晓得一般农家也就亩产三、四石而已,要是轻松就能收成五石以上,人人都想来种田了,温千染田地的产量没几人能达到。
“四石?”温千染哧笑出声。“养两年地也许会有,那片地之前过度种植了,因此地肥不足。”
她的地农作物产量高是用了有机肥,什么菜叶子,吃剩的馊水馊食,淤积的黑泥等,全混在一起发酵,请了人每二十天翻动一次,堆放八个月以上才能使用,其中还加入粪水,碾碎的虾蟹壳末,晒到钙化的动物骨头等等,调配成肥料。
地肥了,种什么都高产量。
“什么?还要养上两年,那哪来得及,连着旱灾、蝗灾,地还没养肥就完了……”苏晚蓁一急,不该说的话就月兑口而出。
温老夫人和嬷嬷听了倒没多想,只以为苏晩蓁是未雨绸缪,想得多。
“旱灾、蝗灾?”温千染却是神色透着探究。
“我说那些只是忽然想到,你别当真。”她闪避着温千染的眼神,不敢看她明亮双眼。
“那是先有旱灾还是先有蝗虫,或是一起来?”
苏晩蓁一哑,睁大的眼露出惊惶。“先是旱灾,后是蝗虫,一年来一样就要人命了,若是一起来还给不给人活路……”
温千染轻轻点头,“喔!原来如此。”难怪急着要买地种粮。
而旁边的温老夫人等人看苏晚蓁的目光也带上了些古怪,不解她怎能说得好像真有天灾会发生,这样危言耸听,容易招来麻烦。
觉得挨了一记闷棍的莎晚蓁气急败坏,恨不得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可那又怎么可能,只能勉强转开话题。
“我说的是万一,我都十二岁了,过两年也得出嫁了,不买好一点的良田,届时就拿不出像话的嫁妆,我就靠着这点田产的出息积累了……”她边说,眼圈儿就红了,盈盈泪光掩去她对温府富贵的贪婪。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的银子不够,买不起好地,只好将就点买次等一点的,我三年前也买了一块贫瘠土地,如今都养肥了,亩产六石。”
温千染说这话的用意是叫她不必怕土地瘠,用心养养也是良田,不料……
“那你把你的地卖我,我就不用再养地了。”苏晚蓁想的却是便宜行事。
听她说得顺口,彷佛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温千染都气笑了。
“苏家表姊知道我那块地有多大吗?一千一百亩地,一亩七两成交,一共七千七百两,庄子五十亩算一千两,一共八千七百两,我每年花两百两养地,养了三年,花费六百两,总共九千三百两,将近一万两,你要买,不足的银子可得补给我。”
“什么,一万两!”苏晚讶然地变了脸色,好似她不晓得地有这么贵。
她眼睛湿漉漉的看向温老夫人,唇瓣颤呀颤地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可又想要买地,只好向温老夫人求助。
温老人却是看出她的小算盘,原本待她好的心凉了,语气少了慈和,“蓁儿,我们要量力而为,你不如买那块两百亩的,地靠养,养养就肥了。”
拿两百亩土地换一千一百亩的田,她还真敢想。
两块地放在一起比较,谁也看得出高低,有谁会帮外姓人夺自家孙女的私房?
“可是我不会养地,地到了我手中只会越种越贫,千染表妹,要不我跟你打个商量,我把身边的首饰卖了凑个五千两,余下的我用田里的出息分年还给你可好。”她说得好听却没打算还银子,想着地一过户便是她的,温府家大业大,不会跟她计较这点小钱。
斑门大户大多都好面子,为难她一个来投靠的弱女有失颜面,再者,温千染能用一万两银子买地置产,为什么不能给她几千两当零花?
苏晚蓁觉得自己很可怜,温府众人都该对她好,反正他们家大业大吃点小亏又没关系,全然没感觉自己这种行为就是爱占便宜,居心不息。
“你要我用我自个儿的银子还我钱?”温千染睁大水眸,几乎要为她的厚颜无耻笑出声。
苏晚蓁一脸无辜,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怎么会是你的银子,你把地卖给我了呀!我再逐年将欠你的款项还清,这不是皆大欢喜,我们都没吃亏。”
“是只有你没吃亏!你真当我们跟你一样没脑子吗?我地不卖你每年有几千两的收入,我和银子过不去不成,有钱不赚白送给你,还倒贴四五千两,苏家表姊,你照过镜子了没?”
“什么意思?”苏晚蓁继续装得无辜,心里却恨恨咬牙,五千两还不够吗?温千染真是贪心。
“面、目、可、憎。”贪得无厌的嘴脸太丑陋。
“千染表妹……”她再次双眼蓄泪,一副饱受欺凌、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
但温千染比她更会装的捂着胸口喊心痛,惹得温老夫人赶紧又把她抱在怀里。
“祖母,苏家表姊的忙我帮不了,要用五千两买到值一万两的庄子,孙女没有这本事……”
“没事、没事,别说是你一个小丫头,祖母也没这本事。”
“孙女看苏家表姊在府里有吃有住,买庄子买地的事也不急于一时,毕竟买了庄子她就得搬出去了,她自己有居处和产业,我们再养着她便是羞辱人,所以这庄子可得慢慢挑,务必要批到合宜的……”
苏晚蓁一听呜咽声真的哭了,她是太恨了,恨到咬破嘴唇,痛得眼泪直冒。
她怎么听不出温千染适中之意是要赶她,一旦她有地有庄子,那便是在外置产了,小住温府可以,若一住两、三年,旁人都要指指点点说她有家不住吃白食,那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也就这一刻她才不甘心的承认,温府收她是好意,却不代表她能作威作福,若想住下去就得先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