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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妻嫁临 第七章 引郎入室(1)

“娘,叔叔,下雨,冷……”

山里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通常半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雨势便会渐渐转小,慢慢停了。

雨后的山里瞬间放晴,被雨水洗过的叶子油油亮亮的,看起来像刚长的女敕叶,十分鲜绿。

鸟儿会出来觅食,松鼠在枝杻间跳跃,浑身是刺的豪猪在猪爹爹的带领下,一家子在树底下刨呀刨,挖出躲在底下的虫子和草根,“啊呜”一声一口吃掉,鼻子拱呀拱的。

可是这一次的雨下得有点反常,连下了两个时辰多还未见停点的迹象,而且越下越大,雷声隆隆。

李景儿并非铁石心肠,曾是冒火救人的消防人员,她心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以人为先,听着大雨声,她的心也咚咚咚的敲着,忧心屋外那个人是否无恙。

“月姐儿,你冷吗?被子盖上就不冷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李景儿拿起自己的外衣给女儿盖住,浑然不觉衣服和棉被的重量有所差异。

“娘,小妹妹是说外面在下雨,萧叔叔会淋雨,我们可以让他进来躲雨。”霜明扑上完整的说明。

“对,娘,让叔叔躲雨,外面冷,很可怜。”月姐儿装出很可怜的表情,两道弯弯的眉毛往下垂。

“你们要让叔叔进来吗?”李景儿看着孩子们。

月姐儿重重的点头,小手一直指向门外,霜日月迟疑了一下才稍微点了点头,见哥哥妹妹都点头,霜真也头一点。

三个小的无异议通过,倒是李景儿踌躇了老半天,在要与不要间游移,耳边听着撒豆子般的雨声,她坐立难安,在屋里来回走动。

最后,她过不了自己的良心,拿下一根根拴好的门闩,把门拉开,她才一扯喉,颀长的身影已立在身前。

“景娘……”

听着沙哑的声音,她喉头一紧,一股歉意涌了上来。“一身的水滴到我了,你刚从水里捞起来不成?”

“草棚里漏水……”雨水不断地打进来,落在地上的水也往里面流,他当床的干草全湿透了。

“别想我同情你,你是打过仗的人,我就不信你没在雨中行军。”只是没看见不心疼,瞅见了心里抽痛,没法子自己喝着热汤、热茶,而那道孤伶伶的身影屈身抱膝。

他低笑,“我很可怜的,收留我吧!”

“你……哼!进来吧!先拿干布把自个儿擦一擦,那边有火,烤干了再说。”这狼狈样,像个人吗?

李景儿随手扔了一条给儿子净身后擦拭身体的布巾,巾子下方绣了一只可爱的青蛙。

不过萧景峰一往身上揺就显得小了些,擦了头发,衣服就干不了,提了前胸,后背滴水,抹了脸,全身湿。

实在看不下去的李景儿只好叫他衣服全月兑了,她买了一块春色绿的布要给女儿和自己做明年的春衫衣裙,现在正好可以让他拿来裹身,好过赤身……

伤眼睛。

“月兑光?”萧景峰眉一挑。

“难道你要穿着一身湿衣服烤火?”她是不反对,个人意愿无从评论,有人天生过不了好日子。

屋子里不用煤油,以防孩子玩火灼伤了自己,在灶台旁有个挖空的壁炉,柴火熊熊地往上窜烧,这是一室光亮的来源,能照亮屋里每个角落,石壁上挂了几把备用火把,有事要到屋外或到储放食物的洞里都可以使用。

其实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原本就有的石桌,李景儿搬了几个木墩子当椅子,一个用木头钉成的简陋衣柜,放置母子四人的衣物,以及一些针线、碎布头、束发的头绳,棉被是不收的,一年到头都搁在石床上,脏了、潮了,找一天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拆洗、晾晒,晒上一天蓬松了再收回去,摊开再用。

角落边有一排架子,是用来挂腊肉、咸猪肉的地方,阴干了才好储存,平时也挂菜干。

练习写字的沙盘,孩子的毽子,山里拾来的玩意儿,草编的炸临,竹盒里的帼蝈儿……一目了然。

“我是怕你介意。”一说完,他开始月兑衣,先解腰带,再月兑外衣……萧景峰弯着笑意的嘴角微微勾起。

“等一等,我背过身后你再月兑。”看他月兑得果了上身,李景儿才回过神来,表情尴尬的叫停。

哎呀!者什么时候了还发花痴,看男人的身体看到入迷,他也就背肌结实了些,倒三角腰,腰部紧实有力……

呃,好像看太多了。

“你又不是没看过,我们新婚夜你还哭着喊疼……”他也是急了点,一冲动就闯了进去。

一想到当时被包裹的紧致,萧景峰安分了两、三年的小萧动了一下,他腰部以下有股热源往两腿间冲。

“停——”他不羞人她都听得臊。“以前是以前,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谁也不许再提。”

提多了容易出纰漏。

要不然她怎会一走就离家千里,没打算回头投奔娘家,因为认识她的人越多,她被人发现性情大变、判若两人的机会也越高,远离所有的可能性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是显然她走得不够远,还与故人狭路相逢。

多么可憎的墨菲定律呀!不论走到哪里,该碰上的还是会撞上,老天爷见不得人过得太顺心。

“对我而言,犹如咋日。”闭上眼,他看见的是她含羞带怯的样子,神情僵硬的笑得双唇发抖。

“不想被我丢出去就继续回忆从前,昨日种种璧如咋日死,花谢了再开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一朵。”她暗示该断的就要断,不要牵丝攀藤,世事不能重来,只能不回头的往前走。

嘴边的笑一淡,多了苦涩,追妻之路还很遥远。“景娘,你嘴硬心软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呢。”

她暗自嘀咕着,不同的人哪来相同的心性?“月兑好了没,别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太婆,我可没闲功夫伺候你。”

看她拿着姜汤在一旁等着,萧景峰笑了。“好了。”

他不是全身裹布,而是腰上系了一块春日绿棉布,布上浅绿的花纹正好盖住他微微抬头的兄弟。

如果他蛮横些,此时已将拜过堂的妻子推上床,用身体压住她,肆意妄为的胡来一回。

可惜想归想,他还做不出人面兽心的行径,有孩子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瞪眼想着怎么上那张石床,如果和她秦得更近些,夫妻间的隔阂应该能慢慢修补起来。

他不急,一步一步来,就像行军打仗,耐不住性子的人注定出师不利,兵败如山倒。

“喏!拿去。”热汤一塞。

“嗯,多谢。”他不怕烫的一口饮尽,不一会儿,身体热了起来,额头冒出细细的蒲汗。

“饿不饿?”李景儿若无其事的问。

“饿。”真饿了,不是假话。

“你等等,我给你弄吃的……萧景峰,我看见你噃角扬起了,别以为我顾念旧情,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屋子里,拖具尸体出去很麻烦。”她是基于人道主义,死刑犯也能吃饱了再上路。

“我知道。”但他仍遏制不住心底的乐。

“知道个毛,绿头乌龟。”她指着他身上的绿布。

李景儿也晓得心软的毛病要不得,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逃难的途中捡了七个孩子,搞得自己阮囊羞涩,差点沦为乞丐婆四处行乞。

只是要改得过来就不是她了,尽菅她不喜欢小孩,还是不忍心看到孩子受苦,极尽所能的帮助他们,人溺己溺,人饥己饥。

“我好久没看到白米饭了,真香。”是故乡的味道。

南方食米,北方食面,萧景峰是南方人,不习惯北方人的大饼,但打了几年仗,他什么都吃。

因为饿呀!军中伙食常常供应不及,他们是有什么吃什么,饿极了还捉过田鼠吃,能饱了肚子才有命回家见爹娘。

因此他一瞧见用大锅子装的香软白米饭,眼眶热辣辣的,心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有得吃就吃,将就点,那是我们吃剩的剩菜剩饭,扔了喂鸡很可惜。”原本她打算加点水,明早煮粥吃。

李景儿也太随兴了,找不到海碗盛饭,直接端起煮饭的锅子,将半盘的炒大白菜连同菜汁倒进锅子,又把剩半截的炸鱼头也搁上去,加上几片炒肉、几块三杯兔肉和清炖豆子,这么一锅也够一个大男人饱餐一顿了。

“不将就、不将就,很好吃,这鱼头炸得很酥,肉一点也不老……这是什么?”

没有筷子,萧景峰用饭匙舀着吃,他一插好像顶到什么,把白米饭拔开一看,是一颗白煮蛋。

没能忍住的,他边吃边落泪,这颗蛋一看就晓得是特意为他留的,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还是念着他的。

“饭饭很难吃吗?”

暖暖的小手抚上萧景峰面颊,他一僵,不敢动,内心激动得彷佛草原上有万马奔驰而过。

“好吃。”

“那你为什么哭?”她帮他擦泪。

“因为太好吃了,我感动得哭了。”这小丫头长得七分像她娘,弯弯的月牙眉,圆圆杏眼,小嘴巴。

“你别怕,不好吃就不好吃,娘说要说实话,我也不吃绿绿的菜菜,娘逼我吃,我哭了还是叫我吃……”娘坏,绿菜菜,苦,她都哭了,娘说不吃会生病,营养要均衡。

什么是营养,会飞的萤火虫亲戚吗?

听到自己被同情了,萧景峰哭笑不得。“你不吃娘会打你吗?”月姐儿脖子一缩,朝她娘偷看了一眼。“不打,但要吃更多更多的菜菜,有这么多,月月怕。”

小手臂一画,画了个大圈圈,表示她要吃很多菜。

“要吃菜才会长大,你看爹吃好多的菜。”他月兑口而出,一口把白菜吃光。

小丫头嘻嘻地捂嘴笑,小脸蛋宛若盛开的白玉兰。“是叔叔,不是爹,月月没有爹,爹死了,打仗,你说错了。”

他一听,心酸死了,“你爹没死,他在……”

“月姐儿,不早了,是不是该上床睡觉了。”

“人死不能复生”,他还是早日入土为安。

“娘,月月还不困,跟叔叔说话。”月姐儿头一次没听娘的话,她想多陪陪可怜的人。“不,你困了,眼皮都垂下来了,好困好困,要睡了。”李景儿先捂住女儿的双眼,将她眼皮往下覆,以诱导的方式告诉她该休息了,孩子的心思很单纯。

“月月不困呀!我……”说不困的当头她打了个哈欠,小手揉揉发涩的眼,小脑袋瓜子往下一点。

“困了,小羊羊找你玩喽!”

一说到小羊羊,月姐儿真的困了,在梦里数羊,很快就睡着了,她眼皮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

“来,妹妹,哥哥带你去睡觉。”怕妹妹被人抢走的霜明赶紧过来牵妹妹的手,陪她慢慢走向床。

“呢,谢谢锅锅。”她好困了,要睡觉。

“不客气。”小办膊、小细腿的奋力地将妹妹推上石床,担心他把人择着了的萧景峰看得心口七下八上。

先上床的霜真把被子拉开一角,眼睛已经睁不开的月姐儿钻进去,头一沾枕,被子一盖,酣然入眠。

她是标准的一秒睡,小孩子的通病,前一秒还嘻嘻哈哈的玩汤匙,再一看,没声音了,低垂着头,已然入睡。

“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能认……”萧景峰说得委屈,化悲愤为食量的大口铲饭吃。

“认了之后呢?你要带她走吗?”他在兴头上,想得不够周全,女儿当然能认,但然后呢?

“我……”他忽地梗住,无话可说。

他自个儿就住卫所营区里,虽说有个独立的小院,但是住上一家人太逼仄了,还不如这山里石屋。

“你是随军队调防的,今日在三河卫所,谁知明日又要调派到哪个犄角疙瘩,你自己都不安定,又怎么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女儿还小,不能跟着你东漂西流的迁徙。”当兵的就是这点不好,银子少,风险大,居无定所。

“我可以买个宅子安置你们,我一得空就回来看你们……”他提出办法。

“你是指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回来一次,如果你被调到边关呢?以你的官职只怕要在那边安家了。”有的将领一辈子也回不来,埋骨异乡,若无异心,边关守将少有调动。

他一僵,一口饭含着几乎要吞不下。“最近在议和了,不打仗,若一、两年内边关战火未起,我们这些被征调的民夫就会卸甲归田,各自回到原籍地重操旧业。”

“可你自个儿也说过并不确定,也许会有突发变故,若是议和破局呢?眼前的平和便是假象,很快烽火又要再起。”人的眼光要看远,不能局限在别人愿意让他看的这一块。

“景娘,你想太多了,陈将军已做好万全准备,不打则已,一打便要他们退无可退。”直捣黄龙。

“好吧!那你银子打哪来?我前些日子去县里问过了,二进院子带水井的最起码要一百五十两,三进院子约两百两,你手头上有多少银两?”不是她要打击他,这是现实问题。

“有十……十五两。”他支支吾吾的,面皮涨红。

在卧龙村,十五两够一家五口用上两年了,但在杨柳县,二进院子一年的租金是十二两,这还不包括日常的开销。

听到十五两,李景儿都要叹息了,想也知道他的银子去了哪里。“你一个月的军饷有多少?”

“十两。”他认为很多了。

“所以你要不吃不喝存上两年才能买上一间像样的宅子,期间不能生病,不能请客,不能有额外的支出,否则你仍然买不起。”她一一细数,切断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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