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的拉开她,低头笑视着她。“还喊我少东家?”
她娇羞地瞋他一眼。“一时还改不了口……”
靳雪鸿深情一笑。“叫我名字吧!”
“雪……雪鸿吗?”怎么觉得有点害羞?
“我没别的名字了。”他促狭地道。
陆诗妍娇嗔一声,将脸埋进他怀里。
说来,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贴得如紧密,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别扭,反倒感到欢喜,喜欢这种依恋他的感觉。
然而她在如此幸福的当下,还是忍不住想起失去女儿的向家老爷及夫人,她心一沉,幽幽地道:“向家老爷跟夫人一定很伤心吧?”
她当了向家两老三个月的女儿,也已培养出一些感情,尤其是在她寄宿于向丽平的躯壳后,他们对她十分的倚赖,如今,向丽平真的死了,他们痛失唯一的女儿,必正沉浸在深沉的哀痛中。
“是,他们非常伤心。”他说。
陆诗妍难掩歉疚,眼眶隐含泪光。“我醒了,但他们却失去了女儿。”
“不。”靳雪鸿温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你让他们多了三个月的时光。”
她不解的望着他。“什……”
“你不也说了吗?要不是你宿在向姑娘身上,她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安慰着她,“你给了他们三个月的美好回忆,不是吗?难道你真想永远宿在她躯壳里,回不了自己的身子?”
“这么说是没错,只是……”她垂下眼帘,难掩忧伤。
“诗妍,”他端起她的脸,两只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说来,我真该感谢赵氏母女俩,要不是她们如此阴狠,连向姑娘都不放过,你或许就得永远变成向姑娘了。”
他这么一提,她忍不住悲从中来,掉下眼泪。“我真的没想到继母跟诗媚会对我做那种事……”
靳雪鸿不舍地将她揽入怀中。“放心,我已经查到一些事情,一定能将她们绳之以法。”
陆诗妍马上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急切的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还不足以指证她们,你别担心,我不会让她们得逞的。”
“我便是担心无法指证她们的所作所为,才会继续卖假装昏迷,再者,我也担心她们会对我爹不利,所以……”
“赵氏是条狡滑的蛇,冷血又阴毒,若世叔不遂其意,确实有可能做出对世叔不利之事。”靳雪鸿神情凝肃,若有所思。
见他突然不说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陆诗妍问道:“雪鸿,你是不是有什么方法?”
他唇角一勾。“要引蛇出洞,就是再丢一只青蛙给它。”
她一时无法意会过来。“什么意思?”
靳雪鸿饶富深意的一笑,附在她耳边,低声地说了一些话。
陆诗妍听了,先是感到惊讶,接着笑了,用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他。“幸好你来了,否则我这笨脑袋还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他宠溺的笑视着她。“你笨,我才有存在的价值跟意义。”
这下子她可不满意了。“你这是真的觉得我笨吗?”
靳雪鸿忍悛不住,爽朗一笑,一把将她捞进怀中,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记。她惊羞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白晳的脸庞瞬间染上一片红。
为了引蛇出洞,靳雪鸿借故留在陆家做客。
他愿意留下,不说对他有意图的赵氏母女,就连陆忠贤都是欢喜的,将他视如上宾款待,还让他在西阁的上房里住下。
陆诗媚只要一寻着机会便想办法接近他,一下送茶,一下端点心,表现得殷勤又热情。
翌日一早,陆诗媚亲自张罗了早膳来到西阁的上房,刚到,便发现靳雪鸿正要离开房间,她快步上前,把人喊住,“雪鸿哥哥,你一大早的要去哪?”
“去看看诗妍。”靳雪鸿浅笑回答。“我想每天去跟她说说话,也许久了,真能将她唤醒也说不定。”
她先是一顿,然后笑道:“雪鸿哥哥言之有理。”
看着她手中提着食盒,他假意问道:“那是……”
“是我亲自为雪鸿哥哥准备的早膳,吃过了再去看姊姊吧!”她说。
这些早膳是她一早亲自到厨房准备的,就是要他见识见识她的手艺,让他知道她是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美娇娘。
“不。”他语气虽和缓,却不容置疑。“我先去看诗妍,回来再吃。”
陆诗媚心里虽颇不是滋味,但还是表现出理解又同理的样子,温柔笑道:“也好,我跟雪鸿哥哥一起去吧!”
靳雪鸿欣然答应,“好,多一个人跟她说话,也许她醒得越快。”
“嗯,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咱们起跟姊姊说话,她一定能听到。”于是她将食盒放到厅里的桌上后,便与他一起离开。
来到陆诗妍房门口,靳雪鸿轻轻喊了声,“线儿,方便看看大小姐吗?”
很快地,里面传来线儿的声音,“靳少爷请等等。”
不一会儿,线儿前来开门,见陆诗媚也来了,立刻低头问安,“二小姐。”
“你在做什么?”陆诗媚问道。
“回二小姐的话,才刚帮小姐擦了手脚。”线儿恭谨小心地回答。
“是吗?”陆诗媚严厉地道:“你可要好生照顾着姊姊,别因为没人盯着就怠慢了,要是没将姊姊伺候好,我一定让爹娘罚你。”
线儿的头垂得更低了。“线儿知道。”
“现在可以进去看小姐了吗?”靳雪鸿问道。
线儿抬起眼帘望着他。“可以了,靳少。”
他唇角一撇,露出安心的笑意,迈开步子走进房里。
来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轻轻的抓过陆诗妍的手,温柔地握在手心里,一双黑眸深情地望着她,眼底却有着说不出的忧伤。
陆诗媚站在一旁,看着他那悲伤深情的眸子,心里既疑惑又不悦,疑惑的是,他跟姊姊已经十年不见,而当时姊姊才十岁,不可能跟他有什么情愫发生,怎么他却表现出一副深深眷恋的样子?不悦的则是,姊姊如今不过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活死人,他却不多看活生生的她一眼。
当然,这样的情绪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她娘说过,做人一定要沉往气,否则难成大器。她若是没将娘亲的教诲惦记在心里,哪能捱讨那么多委屈的日子?所以她脸上摆着的是一副对姊姊怜悯及惋惜的表情。
“诗妍,”靳雪鸿殷切地注视着陆诗妍。“你听到我的声音吗?我跟诗媚在这儿陪着你呢!诗妍,大家都在等着你苏醒,你千万别让大家失望难过,明白吗?”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陆诗媚听的,他要让陆诗媚知道他对陆诗妍有多深情,他要陆诗媚更厌恶陆诗妍,厌恶到恨不得刻让她消失在这世上。
“诗妍,你知道你母亲跟妹妹有多期待你醒来吗?她们为了你到处求神拜佛……”靳雪鸿说着,故作无意地看了陆诗媚一眼。
尽避只是短暂,但陆诗媚一对上他的眸光,立刻露出悲伤惋惜的表情。
“姊姊,雪鸿哥哥已经从景安来看你了,你一定不能教他失望伤心,你要赶紧醒过来……”说着,她还很入戏的抽噎了两声。“你一定听见我们的声音了吧?你要醒来,别再睡了。”
看着陆诗媚表现出心疼陆诗妍、姊妹情深的样子,靳雪鸿表面感动,却是暗暗摇头,这猫哭耗子的功力实在让人咋舌惊叹。
“诗媚,你别难过……”他用温情的眼神看着她。“我相信诗妍一定会醒的。”
陆诗媚只是轻轻颔首,没说什么。
夜深人静,陆诗妍的小院里有两个人才刚打开了话匣子。
白天里,众目睽睽,为了隐瞒已经苏醒的事情,陆诗妍总得安分地待在房里,躺在床上,非必要她是不会下床走动的。
虽说没人监视着,可这陆府里上上下下百余人,两百只脚来来去去的穿梭着,不用多,只要有一双眼睛看见她,她与靳雪鸿的计划就可能毁了。
可到了深夜,陆府除了轮值巡更的仆婢,没有人会四处活动,更甭提会到小院来,这时,就是她跟靳雪鸿相聚的时候了。
靳雪鸿来到小院,线儿便到门口去守着,以防万一。
房里,两人边聊边吃喝着线儿早早帮他们备妥的热茶及点心。
看着陆诗妍在自己面前那轻松自在的样子,靳雪鸿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陆诗妍正在讲述着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向丽平的心情转折,见他不说话地看着自己,不免顿住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因为……”他俊朗一笑。“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是指我魂宿向姑娘躯壳的事吗?”她问。
“嗯。”他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虽然我接受也相信这件事,可还是觉得很神奇。”
“世上有太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了。”
“可不是吗?”他唇角一勾,目光一凝。“例如我对你的感觉。”
陆诗妍不解的反问:“对我的感觉?”
“当我第一次在万宝斋看见向丽平时,不知为何想起了十年不见,甚至连变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陆诗妍……”
“这是一种直觉吗?”她好奇地追问。
靳雪鸿温柔宠溺的笑视着她。“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是缘分,若你不是宿在向丽平身上,我们不会相遇。”
陆诗妍想了想,娇憨的笑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是,这么说来,确实是不可思议的缘分。”
“事实证明……”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视着她。“该你的,跑不掉,也抢不走。”
她脸颊发热,不太好意思迎上他的目光,但有件事她又很想知道答案,“如果我的魂魄一直没回到自己的躯壳里,而你又不知道我就宿在向姑娘体内,你……你会喜欢上向姑娘吗?”
靳雪鸿假装警戒的问道:“这问题有陷阱吗?”
“没陷阱。”陆诗妍的表情极为认真。“当时我昏迷不醒,甚至可前永远醒不讨来,难道你想毫无止境、毫无希望的等待下去吗?难道你都没想过另娶他人?”
“还真没想过。”他毫不犹豫地回道。
闻言,她惊喜地追问道:“为什么?”
“当我接获你发生意外并昏迷不醒的消息时,其实家里便已经提及解除婚约之事,毕竟我是靳家独子,又已及婚龄,婚事拖延不得。”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脸上。
“可我决定等你。”
她倒抽了一口气想保持平静,但内心却激动不已。“为什么?”
“因为对你太不公平、太残忍了。”靳雪鸿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轻覆着她的脸庞。“你一出生便与我订婚,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期待着这桩婚事,但我们都在等着履行这婚约,我相信今天若出事的是我,你也会等我。”
陆诗妍眼底盈着感动的泪水,却俏皮地想要逗逗他。“那我可不确定,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醒。”
“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醒,但我相信你会。”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黠光。“而且你醒了,不是吗?”说罢,他上身欺向她,轻吻了下她的唇。
她又惊又羞用指月复轻抚着自己的唇,连耳朵都羞红了。
“诗妍,虽然你前三个月都是以向丽平的样子在我面前出现,但我却不断地想起你,对我来说,向丽平只是一个跟你有着相同特质的姑娘,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爱上的究竟是你还是向丽平。”
迎上他坚定的黑眸,她心头撼动。
“你不必怀疑我是否曾有过你之外的选择。若我曾恋上向丽平,当我察觉到你对我的情愫时,又怎会拒绝?”他说着,轻轻的捏了她粉女敕的脸颊一记。
“可能向丽平不是你喜欢的样子吧?”虽然相信他所言,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闹闹他。
靳雪鸿眉一挑,高深一笑,“谁说她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陆诗妍整个人一震,神情突然变得很紧张。
见状,他忍俊不住地笑了,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反将一军。
“你……过厌!”她娇嗔着,小手握成拳,捶打着他的胸膛。
然而她的粉拳都还没碰到他,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锁进怀中,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低下头,以吻封住了她爱闹的嘴。
席上,陆忠贤不时偷偷瞄着正专心用膳的靳雪鸿,一旁的赵氏偷偷的在桌下推了他一下,并用眼神示意他说话。
靳雪鸿待在陆府已多日,却不曾主动开口提及由陆诗媚代嫁一事。虽说他之前曾说自己仍未理清千头万绪,未有决定,但他都亲眼看见陆诗妍的状况了,难道心里连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她是女人家,家里还有丈夫做主,她也不好问些什么,只能催着陆忠贤以家主身分,尽快与靳雪鸿及靳家敲定此事。
她又偷偷的用脚尖推了丈夫一下,焦急又严厉的看着他。
瞥见她的表情,陆忠贤感到无奈又为难,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靳雪鸿疑惑地望向他,关心地问道:“世叔为何叹息?”
靳雪鸿开口,陆忠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立刻顺着他的话问道:“贤侄,诗妍她已昏迷三个多月,你有何打算?”
“侄儿不明白世叔的意思。”
“你也看见诗妍的状况了,她……可能不会醒来了。”陆忠贤语带微微的哽咽,眼眶也有些湿润。
这是他真情至性的表现,不是佯装、不是矫作,身为父亲,他多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偏偏事实又是这么残忍。
“世叔……”
陆忠贤以手势圢断了他,“贤侄,你听我说完。”
靳雪鸿神情凝肃地点了点头。
“那一天是哪一天,没人知道,靳家不能就这样耽误了你。”他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平复翻腾的情绪。“按理,退婚一事应由我陆家主动提出,可是我实在不甘心咱两家的良缘就这么断了……”为免别人看见他的泪水,眼泪才刚涌出,他便以手指揩去。
“世叔,不管是陆家还是靳家提出退婚一事,我都不允。”
闻言,陆忠贤眉心一揪,眼底藏不住激动。“你如重情重义,叔叔我当然是感激且庆幸,但是陆家不能误了你及靳家。诗妍的娘体弱多病,要不是不忍见我因无法履行陆靳两家当年的约定而沮丧懊恼,也不会拼了命想给我生下一儿半女。她是掉了四胎,这才将诗妍生了下来呀!若是咱两家不能结亲,我真是对不住牺牲性命生下诗妍的她……”提及因难产而死去的原配,他终究忍不住眼泪了。
一旁的赵氏及同桌的陆诗媚见状,立刻露出悲伤心疼的表情,出声安慰——
“老爷,保重身体。”
“是呀,爹,你这样,我跟娘都很担心。”陆诗媚揩了一下眼角的泪花。“姊姊这般,我跟娘够伤心的了,若是您也……”说着,她低头啜泣。
见状,陆忠贤立刻抹去泪水,以慈爱眼神看着她。“诗媚,爹没事,只是想起旧事,难忍悲伤罢了。”
赵氏趁势满脸忧愁地望向靳雪鸿,凄然道:“你叔叔的意思是,若是诗妍一直未醒,而他又不忍咱两家无法履约结亲,你可愿意接受诗媚?”
靳雪鸿不发一语。
赵氏急了吧?在她为了夺取陆诗妍的一切而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后,她是该急了,而他就是要将她逼到狗急跳墙,现出原形。
“诗妍也是你陆叔叔亲生的女儿,若她嫁你,也算是履行了两家的婚约。”赵氏竟拿她劝服陆忠贤的那一套来说服他,“诗妍如今昏迷,酥醒之日遥遥无期,总也不能叫你傻等着,所以我跟你陆叔叔的意思是……让诗媚带着诗妍嫁进靳家,她一边服侍你,一边可照顾诗妍,之后若诗妍幸运醒来,她姊妺俩便可……”
“婶娘,”靳雪鸿打断道:“见了诗妍之后,我心里已有定见。”
闻言,陆忠贤、赵氏及陆诗媚都疑惑地看着他。
他脸上平静,甚至带着微笑。“我相信她会醒来,只要她活着一天,我就等她一天。”
听见他这番话,陆忠贤愧疚又感动,愧疚的是,他陆家恐将误了靳雪鸿,感动的是,靳雪鸿竟如此情深义重。
“贤侄,你教叔叔怎么对得起你靳家?”
“陆叔叔,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这也是侄儿愿意。”
赵氏跟陆诗媚交换了一下眼色,没有多说什么,然而赵氏已经在盘算着一条恶毒诡计,既然他说只要诗妍活着一天,他就等她一天,那她就让诗妍活不了,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