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在王府歇了一夜,晨光微曦之际,又马不停蹄直往烟花村赶去。
皇帝当然无从得知自己那皇弟连新娘子都还没搞定。
阴曹见到赐婚圣旨,以及另一道大婚日子订在六月十六的圣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道圣旨,妥妥地放在桌案上。
阴曹十二万分的生气,这厮软的不行来硬的,她咬牙切齿的骂着落九尘的名字,什么师父、尊师重道的道理早被她扔过墙去了。
这是赶鸭子上架,三花神婆和一莱也都愣住了。
然而圣旨都下了,就算皇帝要立刻将新嫁娘打包送过去,她们也得领旨。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备嫁,事情多得不得了,各项仪式也不能少,还要置办嫁妆,拟帖发帖,商议酒席菜色……这样子怎么来得及?
始这么硬来,阴曹非常不满,见他上门,直接叫人把他撵出去。
没想到会吃闭门羹,始没办法,用脚抵着门板,再飞快的从袖底抽出一把小心翼翼护着的小蓝花,“曹儿,你听我说”
“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本来气愤的声音突然弱了一半。
“我不是狗自然吐不出象牙。”伸进来的头颅还知道要打趣,当然阴曹骤变的神色也没逃过他鹰一样的锐眼。
“这……你哪里找来这……永生花的?”她呆了。
她记得无尘说过,这种花只开在无人的宫阙,这些年她不管在地府还是阳间,总会下意识的去找寻这小蓝花,看到过相似的,就是没见过一模一样的。
阴曹傻愣愣地看着那小蓝花,花束就像一条无形的线拉扯着她的心,他为什么有这花?
始看见阴曹的手从门间上垂下来,小小的脸蛋上一片苍白,他死皮赖脸的趁机钻了进去,轻轻握起她凉到不像话的手,心里激越得像钱塘江的浪潮。
“给你。”
“给我?”她呐呐重复他的话。
“我种了两年才把它种出来,是为了想看你的笑脸,不是哭丧着的脸。”她红了的眼眶像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扯住他的心。
阴曹的唇抖得很厉害,心口心痛如绞,她透过迷茫的眼看着眼前这男人,透过层层包裹的迷霎,好像有什么挣扎着要破开出来……
“除了花,你还送过我一件湖蓝色的衫子,对吧?”她问的人是谁?落九尘?始?但,始是谁?
她宛如风中簌簌颤抖的小花。
“我这不是回来了?”始叹息。
那叹息又浅又短,却像把钩子,勾扯着阴曹全部的意识,她揺摇欲坠。
始非常的不舍,早知道她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他真的宁可她一辈子不要记起那个叫做始的人来。
他矛盾,五味杂陈又难以取舍。
“你……到底……是谁?”阴曹紧绷再紧绷的唇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喊。
那样的撕心裂肺,所有不见了的记忆像潮水冲击着她,她揺揺欲坠,那些个缤纷杂沓的过去,鲜明得好像昨日……
都回来了……
她的人生就像老天爷在逗着她玩似的,把一样东西给了她,又收回去,然后又递过来,再收回去,所以,这回老天爷用奇怪的方式把她最重要的人送回来了?
她身子瘫软了,但她没有跌痛哪里,而是跌进了一堵臂弯中,扬睫便能看见那张不容错认、桀骜不驯的眼。
“你是始。”她哽咽问道,却也是千真万确的肯定。
他吐出长长一口气,“真笨,到现在才认出我来。”
笨。
阴曹噗嗤一笑,她要是一直认不出他来,岂不就是蠢笨无比的猪?
这一笑快如闪电,她的眼泪忽地汹涌而出,抬起袖子大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始愣住了。
他连忙安抚着拍着她的背,“我不是真的骂你笨,你也知道我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口没遮拦的,你知道我就喜欢逗你玩。”
他不是口无遮拦,而是根本无须遮拦,他是不世帝王,想说什么还要别人同意?就算他想要你的顶上人头,你便得恭敬泰上。
原来就算换了个躯壳,他的嘴还是这么笨!他才是真笨的那个。
“谁让你口没遮拦?谁让你口无遮拦了!”阴曹哭喊道。
她的哭声吸引了屋内众人注意,众人的目光全投射过来,眼里都是不善。
始模模鼻子,“是我说错了,我才是那头笨猪。”
阴曹的哭声更大了。
除了从前干摔盆的活儿外,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这样哭过,她像个孩子似的,不管不顾,站在原地放声大哭的宣泄着。
那哭声里有悲伤有压抑太久的迷惑绝望和委屈,让人听着心都要碎了。
始心疼的将她抱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软软地哄道:“莫哭、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
经过一番尽情宣泄之后,阴曹的哭声终于停止了,她放下衣袖,满脸是泪痕,但是眼里的泪水仍不断的涌出,那梨花带而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始有些后悔,他这不是没那耐性等这丫头慢慢的想起来,她要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是谁,他不就冤了。
因为心急,才出了这样的招,哪里知道闹哭了她。
“你怎么会在我师父身上?”她有一堆的疑问想知道。
“进去再说,要不要我抱你进去?”
他还敢开玩笑?!阴曹冷瞪他一眼,“你敢,我就剁了你!”坏了她的名声,他就得负责,以身相许,把一辈子都卖给她。
始朗声大笑,无视一莱和丁丁的目光,把阴曹抱进了屋里。
一莱拿了热脸巾让阴曹净了脸,和丁丁很有自觉的退下了,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们家姑娘的好事要近了。
始和阴曹有太多的话要说,但真正面对面时,却是一言难尽,不知从何说起。
“趁热喝,这是今年收成的大红袍,你还没尝过。”
始喝了,很不给面子的说道:“我还是觉得当年的那三两大红袍比较好喝。”
“你爱喝不喝,也就剩下这些了。”
“是我不识货,娘子勿怒。”他打恭作揖道。
“谁是你娘子?!”她呸!
“你拒绝了落九尘的求亲,那不就是答应我的了,再说皇帝赐了婚,你就是我媳妇儿了。”
“我师父他……”
“很不幸他没躲过贼人暗杀那一劫,如此我也才能进了他的身体。”
“我记得你受了天劫。”
“按理说我该归回虚无,但在我历劫之前,被玉帝用一道诏书将我唤至天庭,玉帝想招安我,他说我千余年修行不易,他可以破格让我由妖怪晋升为仙。可我放弃了,我向玉帝要求,我愿意用千余年修行换一次成人的机会,所以,我就回来了。”
他说得轻松,但是修行谈何容易,一千多年又哪里轻松,他却轻易放弃成仙的机会,想成人。
想再与她相遇、相爱、相守、结发,白头偕老。
阴曹的眼泪又再度不听使唤的流了满面。
她好像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光了。
“你怎么这么傻,我有什么好,让你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不值得。
“我牺牲了什么?你将来只能和我绑在一起,不愿意了?”
“胡说,谁不愿意了?”她娇嗔道。
哦哦,“先说好,我就只能是个没什么作为,不懂文韬武略的闲散王爷,往后你想要我创一番霸业,我可不玩的。”已经玩过的事情没必要再玩一回,无趣。
“就算你现在是个砍柴的樵夫,抓鱼的渔夫,我都不会再放你走的!”她完全不害臊地道。
始笑得一脸幸福洋溢,把她的双手都握在手心里,把头抵向她的额。“那说好了,过两日我来迎娶你。”
阴曹傻傻的颔首。
正是两情相悦时,就算当下始要她立马就嫁给他,她也会点头的。
即将要嫁给这么个月复黑的相公,真不知道阴曹这辈子算是幸还是不幸?但可以想见的是,她和始的这辈子会一直、一直的拴在一起。
一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