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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来福 第二章 莱菔有问题(2)

“可你又怎么知道这庄子栽了莱菔?”

她只好将那日的事再说了一遍,话到最后不免有些委屈地道:“假如不是品种有问题,肯定就是栽种的时节不对,水不足会空心,可那些丫头说之前下过大雨,雨水过多不会空心,只会烂根,所以真正的原因应该是种植的时节过热,造成破肚时,时热时雨才会空心,可眼前这新栽的苗叶微微泛黄,我担心是之前那些拔除的莱菔没处理好,造成了病源,再这样下去,这批莱菔恐怕要血本无归了。”

郝多儿听得一愣一愣的,直觉得她真的懂得很多,多到她压根听不懂,只听得出这批幼苗恐怕也会出问题,她紧张的问:“你说的是真的还假的?”

二爷可是等着这批莱菔要供给大内的,出不得问题的。

“应该吧。”她说得不怎么肯定,可实际上心底很笃定。

“那……这得要怎么挽救?”

“没得挽救,得要全数除掉,重新再种,而且不能原地再种,得换田土才成。”她放开了叶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再往远处看去,有好几垄的苗叶都枯萎了,不知道范围到底有多广。

郝多儿傻愣愣地看着一望无际的莱菔田,姑且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这事她总得先跟爹爹说一声,要是真成了她说的那样,二爷该怎么办?

两人蹲了好一会儿,郝多儿一直没再吭声,她侧眼望去,瞧郝多儿脸色惨白,眉头深锁着,不禁问:“怎么了?”

“这披莱菔要是出事,二爷就糟了……”

“没那么严重吧,重种就好啦。”只要还有籽,要种多少有多少,再瞧这庄子的田几乎没有尽头,可见是座大庄园,菜籽备量肯定不少。

“没那么简单,这可是要赶在年前送进宫的,二爷要是砸了这事儿,老爷会怪罪,说不准又要二爷闭门思过了。”郝多儿边说边想着等会儿到底该怎么跟爹说,爹才愿意相信她。

她偏着螓首,轻声问:“送进宫?皇宫吗?”

“嗯,老爷是皇商,举凡是宫中采买和军需什么的,都是老爷调派的,而皇上嗜吃莱菔,盛产时节总是要送个几十石进宫的。”

“那容易啊,一亩田收起来都不只几十石了,赶紧先处理一亩田,抓紧时间肯定还够的。”

“可问题是这些莱菔又不是全都要送进宫的,莱菔这些年价格水涨船高,各路商贾都等着抢购咱们睢县出产的,要是来不及备货送出,这可是损失惨重的。”

她喔了声,想大约掂算,却不知道莱菔的价格,于是作罢。“但如若这样,只是罚你家二爷闭门思过,算是小惩而已吧。”又不是会被吊起来鞭打还是怎地,瞧她担忧的。

郝多儿摇了摇头。“你不懂。”

“嗯,我是真的不懂。”闭门思过而已,有何为惧?又不是少他个一天三顿的。

“这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我家二爷姓冯,先祖已担了百年皇商的招牌,可是几十年前冯家闹了分家,成了城东冯家和城西冯家,咱们二爷是城西冯家,袭了皇商的职,可偏偏城东冯家也有个爷,外貌与我家二爷相似极了,见过的人都说两人是双生子,于是两个老爷不但台面上台面下争,就连儿子的能耐都要比,要是二爷真搞砸这事,恐怕往后二爷就会像以往被关在府里,成了老爷不要的弃棋,毕竟老爷可不只有二爷这个儿子。”

她原本是不以为然,可是一听到弃棋两个字,眉头马上紧锁,这些当父亲的怎能将自个儿的儿子视为棋子,无用之时便丢弃?

她厌恶被舍弃,尽避她无从得知自个儿为何厌恶,而他,肯定也是如此,毕竟这莱菔栽种又不关他的事,又不是他害莱菔空心交不了货的。

忖着,她瞅着眼前的莱菔叶子,动手拉扯着,轻而易举地将其连根拔起。

郝多儿吓得险些尖叫出声。“你怎么可以……”她话说到一半,突地顿住。

“喏,你瞧,这根都快要烂了。”

郝多儿直瞪着她手中褐色皮的莱菔根,心都快要停止跳动。

“拿着这个跟你家二爷说吧。”也许他很讨厌她,但好歹他救了她,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

“烂根?”正在看帐本的冯珏蓦地抬眼,就见郝奇拿着一畚箕的莱菔进帐房,他难以置信地瞅着刚抽根的株苗,心都快凉了。“这是怎么回事?”那嗓音彷佛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这是今儿个多儿带着那位失忆的姑娘到外头走动时发现的,那姑娘跟多儿说这莱菔染了病,多儿半信半疑,眼见她随手拔起的株苗成了这德性,才吓得拿株苗跟我说,我不信,到田里一连拔了几根都是这个样子……”郝奇心急如焚地说道,完全不敢想像后果。

“她为何会知道?”冯珏眯起了眼。“难道是她所为?”

“二爷,不可能的,那位姑娘今儿个还是头一回踏出房门,再说了,这批苗是在她被带进庄子那天栽下的。”郝奇叹了一口气,打一开始他也曾怀疑,可偏偏又没有任何疑点。

“可找了李魁细问这状况?”

“找了,李魁现在在东三间那头看株苗。”

冯珏阖上了帐本起身往外走。

郝奇紧跟在后,就盼状况没有那么糟,不会全区都染病。

丰水庄的田画为九宫形,九亩为一间,东南西北各划分为四间,才刚来到东三间,就见大半庄户都聚集在这儿。

“二爷。”众人一瞧见冯珏,一个个赶忙退开。

冯珏沉着脸,摆了摆手,快步踏上田埂,看着被拔出来的根苗,一根根都跟郝奇方才拿给他瞧的一样,教他的心凉了一半。

“二爷。”李魁拿着根苗走到他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冯珏冷声问。

“没有头绪。”李魁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该不会是有人撒了什么?”

李魁摇了摇头。“我巡过了,东南西北各三间的根苗都出现这状况,就算是有心人刻意撒毒什么的,也不可能全部都遭殃。”

“要不这是怎么着?”冯珏快要沉不住气了。

好不容易抓紧了时间再栽种一批,要是这一批再出状况……这简直是要逼死他。

“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一点头绪都没有……你怎能一点头绪都没有!”冯珏气恼的咆哮,“现在几月了?你要我如何赶在冬至之前送进宫?!”

大内一旦怪罪下来,冯家不只是罚钱了事,恐怕皇商之位也会易主,尤其城东冯家的粮行在冯玉接手之后,生意蒸蒸日上,要是得大内青睐,这皇商之位要落在冯玉手上也不是不可能,届时,爹不会像当年他抢输了冯玉一笔买卖,让他闭门思过那般简单,爹肯定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二爷,我是真的没瞧过这种状况,天候、水分,还有浇肥都没有问题,明明破肚了,该是根苗锐长之时,却反而烂了根……”李魁懊恼地低声道。

冯珏直瞪着他。“不管了,全都重新栽种,动作快!”

“可是咱们只剩最后一批种了,要是再出问题……”李魁不敢把话说完。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是要我等死?!”冯珏几乎失去理智地怒咆。

李魁张了张口,好半晌才道:“郝管事说,是那位失忆姑娘点出根苗有异,也是她说这根苗染病的,二爷何不找她问问?”

冯珏蓦地回神,回头问道:“郝奇,那位姑娘呢?”

“她……”郝奇回头想在人群里找爱女。

“爹,我在这儿。”藏身在最后方的郝多儿忙拉着身边的姑娘走上前。

庄户们不禁多看她两眼,就连李魁也好奇极了,却在瞥见她时,脸色愀变。

冯珏垂着长睫,神色森冷地道:“你为何会知道根苗有异?”

她偷觑他一眼,朝田里头一指。“正是破肚时的莱菔叶,只要水肥充足,通常叶子会肥厚又大,可是那叶子却快萎了。”

“就凭这一点?”

“不只这一点,眼下的气候和土里的湿度是最适合栽种莱菔的,随便种都能种出甜美多汁的,这叶子萎了就是不正常。”

“好,既然你这么懂,你说这是病了,你倒是说说是怎么病的,又该要怎么治。”不管怎样,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他没有退路了。

她皱着眉,讨厌他的咄咄逼人,可在这当头,也由不得她不吭声。“二爷,这莱菔是着了病,我推算恐怕是因为之前在错的时节栽种莱菔,导致收成时空心又或者是黑心,再加上没有好生善后,让原本就潜在田里的病体有了机会冒出头。”

“丫头,这田栽种莱菔已经四年了,一直都是一年两收,要是真有病体在田里,又为何之前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冯珏冷声质问。

她瞠圆了眼。“连四年栽种,又是一年两收?!就是因为都不给这片土地休养的时间,也莫怪着病了,土壤再肥沃,也要适时休耕,让随着农作而起的病体无作乱的机会,可一直连作,先前空心的莱菔要是在土里没好生处置,就会诱发土里的病体,如今发作了,一点也不意外。”要马儿肥、要马儿跑得快,又不让马儿吃草,他是在作梦吗?天底下哪有这般好的事。

“我从没听过农活要休耕,要真休耕了,这些庄户要以何为生?”

“二爷,这些田地不只能种莱菔,也能种米种青稞,不同的作物需要的养分不同,而且一种病体也不能侵害所有的农作。”

“这睢县的田自然是拿来种最珍贵的莱菔,岂会栽植其他农作?”

“既是拿来栽种最珍贵的莱菔,先前为何会在错的时节栽植?”

“又到底是错在哪里?市场上有春种、夏种的莱菔,我在夏末栽种有什么不对?”他不过是贪心地想要多种一期收罢了。

“在其他地方,夏末也许能栽种,可是在睢县一带,要栽植莱菔就是要讲究时节。”她一双水眸直睇着他,气势压根不输他。“睢县之所以利于栽植莱菔,是因为睢县依山傍水,春天雪融,比其他地方的春季要冷上几分,所以适合入春时栽种,其获鲜美,秋天因为水气够日照足,所以入秋之后更是合宜,其获味甘,可是你在夏末栽种,白日高温,入夜大雨,养分供应不均,会空心会苦涩,根本无法卖。”

冯珏死死地瞪着她,明知她身上有诸多疑点,尤其一个失忆的人根本不该懂得这些,可是……“好,那你说,现在有什么法子可以补救?”

只要她能帮他度过这一关,他可以暂时放下成见。

“换个地方栽种。”这个法子该是很简单吧,大户人家有几座庄子也不教人意外,况且这个时节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种出肥硕又甜美的莱菔的。

她是如此想,却见他撇唇笑得阴鸷。

“就这么点能耐?”冯珏哼笑道。

她微皱起眉。“这是最好的法子,让这庄子改种其他农作,待一年后再种回莱菔就不成问题了,况且不是非要在睢县才能种出品质最好的莱菔。”

“不是睢县的莱菔是送不进宫里的,况且城里其他商贾指定的也是睢县的莱菔。”他冷沉着脸说完,回头看着李魁。“有无其他方法?”

闻言,李魁猛然回过神,沉吟了下才道:“我认为只有姑娘方才说的法子可行。”

冯珏不耐地闭上眼,面对无计可施的现况,教他懊恼不甘。

“如果真的非要在这儿种的话,那就……找些贝类来吧。”

他蓦地张眼看向她。“什么意思?”

“将贝类磨成粉是品质最佳的石灰,适量撒在田里翻耕一次,多少是可以去病的,但这时节贝类恐怕不好找,尤其要的量很多……”她沉吟着,觉得这法子虽然可行,但是有难度。

“李魁,你认为呢?”冯珏沉声问。

李魁直瞅着她,细思了下。“二爷,这法子听来不错啊,石灰能防虫害,对去病害该有帮助才是。”

冯珏望向她,问:“你确定可行?”

“可行。”她笃定道。

冯珏吸了口气,立刻下令,“郝奇,你马上派人到都江、庆将一带找贝类,多聘些渔人,有多少要多少,不计代价!”

“是。”郝奇立刻领命离开。

“二爷,这附近溪流不少,要不咱们也到溪里去找找,有多少算多少。”在场庄户有人自告奋勇道。

冯珏面露感激,“多谢各位。”

“说什么谢,咱们能够温饱,托的都是二爷的福,咱们就分头进行,一半的人留在庄子里善后,其他的跟我走。”

庄户们一群人吆喝着要到溪里找贝类。

她看着众人先后离去,再看向冯珏,心想他待人应该不差,要不大家又何必这般为他?

冯珏察觉她的视线,看向了她。“希望这法子有用。”

“二爷,这法子肯定管用,可我空口无凭,待派上用场了,二爷再赏我吧。”

他撇唇哼笑了下。“这么急着讨赏?八字都还没一撇。”

“可是二爷这回肯信我了。”他是被逼急了,而她只是刚好抓到机会,不为得到他的信任,只求能换得栖身之处。

他没吭声,只有他清楚,他实在是束手无策了,才会孤注一掷。

“如果真能如期种好莱菔,二爷能否容我暂时待在庄子里?”她轻声请求道,然而他一直闷不吭声,她有些急切地再道:“二爷,我真的成的,哪怕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可我真的记得如何栽种莱菔。”

冯珏垂着眼,不禁觉得好笑。要是真有法子去了田的病害,他怎可能不留下她?不过这样的想法没有必要告诉她,省得她拿乔,最后他这么说道:“就瞧瞧这法子管不管用吧。”

“肯定管用的,只要有了贝类,我会负责下田和土。”

他瞧她那单薄的身形,不认为她做得了什么粗活,可是再对上那殷殷期盼的眼神,不知怎地,他的心软化了几分,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后,说道:“届时再说吧。”

现在他只祈求这法子是确切可行的,否则后果……他是真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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