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
“信。再者,我若不是左胜琪,又会是谁,五个姊姊都已经出嫁,八妹早夭,家中只剩下三姊妹,世子爷若不信,打听打听即可,至于表姊妹什么的也可打探,田家舅舅可没生女儿。”
贺行之狐疑,“真的?”
“这事情又不难,随便问个人都知道。”她表面镇定,内心却是怦怦跳,要糟,虽然他肯定拿不出证据,但是被一个人怀疑总是不太好,她好不容易安抚住丽姑跟兰秀、菊芳,让她们接受“小姐经历了这些,自然跟以前有点不同”,可不要再有人怀疑了。
“我自幼受母亲宠爱,从来就想得不多,那日便是如此,可是因为犯了大错,母亲『迫我生病』,害得我差点活不来……若是祖母让我生病,我还不会这样难受,但却是我的亲生母亲做的,世子爷倒是站在我的立场想想,被如此对待,怎可能还跟以前一样。”
贺行之原本坚信将军府是使出李代桃僵之计,此刻看来,竟是自己多想。
这李树,不,这左胜琪说得也有道理,一个受宠女儿若是知道母亲要自己死,打击不知道会有多大,性情大变也是可能的——只是,他记得她那日在凉亭中行礼的动作,十分别扭,想法可能因为打击改变,但行为姿态却是多年的习惯,也能说变就变?
再者他可是重馨侯府的世子,年轻姑娘见到他若不是称“世子爷”就是称呼“您”,眼前这丫头倒有几次说“你”,细想起来,说“你”多半是不经意的时候,说“世子爷”则是在刻意的时候,讲白了,在她的想法中,他这世子也没什么了不起。
虽然他不知道她母亲是如何对她,但光是这样,只怕还不至于让她彻头彻尾变了,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她不愿说。
也罢,这都不重要,无论如何,只要眼前的人是将军府的左七小姐,而不是个找不到的人就好。
想到这里,他便没再纠结这点,也不用争这一时口舌,以后他总会弄懂。
左胜琪见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放弃追问下去,于是小小的加码,“世子爷不用多虑,我真是左胜琪,除了跟九妹几分像的脸,最明显的就是,若不是犯错,我又何需离京,到这连大夫都没有的地方,我人在这里,便是为了反省思过。”
“虽然来时匆匆,没仔细看,不过想起来,此处山高水绿,远离京城,自然也远离繁嚣,倒是休养的好地方。”
“我便是这样想的,这附近除了没人,什么都有,后山野生的桃林、松林漫山遍野,美不胜收。”讲到风景,她一下来了兴致,“将军府够大了,种几百棵梅树就敢叫做梅林,这里的林子可是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我刚来时桃花还开着,绵延的桃树像粉红色的海浪,真美,可惜后来逐渐雕谢,现在只剩下桃枝,要看得等明年。”
欸,她说错了什么吗?这人刚刚脸色还好,怎么现在又怪了起来?
“明年七小姐应该已经回京了吧?”
嗷,原来是她说“要看得等明年”这句话出问题,“我不会回去了。”
“你今年已经十五,不回京如何婚配?”
怎么连这官二代都在关心她的婚配问题,这年代的女人真可怜,不结婚都不行,“祖母给了我绵延书,我可自己婚配。”
贺行之点点头,“绵延书”这种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昔日柳家表姊便是犯了错被逐出家门,亲生母亲去婆婆那求来绵延书一纸,如此一来,就算没有长辈,也能成亲入户,官府也是承认的。
只是拿着绵延书,基本上不是那么好讲亲就是了,规规矩矩的女孩子怎会被驱逐,要嫁,都要降格以求。
“一般女子遇到这种事情只怕天天以泪洗面,七小姐竟是不担心。”嘴上这样说,他内心却更欣赏起来。
“缘分天定,担心也担心不来,现在这样也挺好,大宅子人多事多,这乡下地方住着省心。”
贺行之笑说:“七小姐倒想得开。”
如果连穿越她都想开了,还有什么想不开,“我不想纠结无法改变的问题,横竖都是要在这里住下来,那就多想想高兴的事情,人生苦短,若执着地留恋过去,只会把未来给耽搁了,若是把握当下,那么,当下就会是最好的。”
左胜琪讲这些,一半是说给他听,一半也是说给自己听。
语毕,却看到他对她微微一笑,她瞬间心脏一跳——人正真好,随便笑一下她都觉得心跳加速,她上次听到自己心跳声还是停电被迫爬二十层楼梯的时候。
说他是官二代还真委屈了,是个高富帅啊。
“我明日一早就要回京……”
“祝世子爷一路顺风。”
贺行之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太自然的说:“你有没有想要什么,我托人送过来。”
嗷,这么快就想赏她啦,糖水万岁!只是要了承诺又要赏,感觉好贪心,为了让承诺发挥最高效用,她还是应该放弃赏赐——好可惜,真想要一箱黄金之类的。
“多谢世子爷有心,那也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贺行之原本好好的脸突然又是一阵怪异,后来好像想通似的笑出来,“算了。”
什么算了?但左胜琪也懒得问,她真的好困,天都亮了。
“侯府门禁森严,一般人不能随意进入,这玉佩你收着,若是哪日想到要我兑现承诺帮忙,拿着这玉佩先找我的管事。”
嗷,这个重要,她要在这时代当女版胡雪岩,首先得有个小伙伴,贺行之虽然算不上小伙伴,但是他的手写匾额肯定很好用。
他答应帮忙是一回事,但如果她连他的面都见不着,那什么都不用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情,自是不用客气。”
那日的事情过了就过了,左胜琪也没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先弄懂大黎国的商法,宅子里没人识字,为了买书,她还要花上一整天坐马车到临镇,而且因为太晚只能先住下,隔日再回来。
累归累,但也不是没收获,那书铺的老板知道有人要买这套万年卖不掉的东西,自然十分热情,她想了想,又买了地图,地志,好歹弄清楚这大黎国有多大,南北产些什么东西。
棒天回到宅子,泡过热水后躺上床睡,隔日又是劳累,分门别类还是只能靠自己,辛苦一整天,总算把一百多本书都按照顺序放好,桌子是老早就收拾好的,现在摆上文房四宝,真有点感觉了。
摊开大黎商法第一本,店铺地契之条例,忍不住叹气,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回不去了。
之前她以为自己不再作梦,就是接受了穿越这件事情,现在想来,那只能算是“认知”,还不到接受,证据就是她得过且过,直到现在,她开始为了将来努力,才算是真正接受。
以后的时光都得待在这地方了,她得增加技能,才有办法存活下来。
千金难买早知道,不然她应该要学作吃的,披萨,蛋糕什么的,在这时代肯定大发利市,东西只要好吃,哪里都能卖,就算到了古代也一样。
“小姐。”菊芳的声音,“守门的婆子说有人送东西来,指定要给小姐的。”
知道她在这里,而且会送东西给她的,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人。
原本幻想是几个担子放在大厅,管事递上礼单,自己笑咪咪的看着丽姑帮着验收那一箱箱的金子,绫罗绸缎,小皇子的命肯定很值钱。
却没想到走到大厅,里头就只有两个男人,一个还是当天怀疑她会下毒的。
不过他这回看到她却很恭谨,“见过左七小姐,这是那日客人母亲的一番心意,还请七小姐过眼。”
说完,双手奉上一个玉匣子。
这玉匣子就已经够值钱了吧,里面装了什么?
打开一看,只差点没跳起来欢呼,是店铺啊,跟她早上在读的店铺地契是一样的东西。
那碗糖水居然价值半条街!
孩子的新母亲……应该就是当今国母,那位无子皇后,出手可真大方。“我状况窘迫,也不客气了,麻烦替我谢过小客人的母亲。”
“是,另外,这是我们世子给七小姐的。”那人双手奉上一个竹篮。
左胜琪打开,待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惊喜万分——是只小女乃猫。
看起来才断女乃没多久,小小软软的,趴在布团上,毛茸茸的别说有多可爱。
抱起来时,小猫喵的一声,舌忝舌忝她,她只觉得心都要融化,这棉花糖般的小家伙实在太可爱了。
她完全不想放下它了,连眼睛都移不开,“替我谢过贵府世子。”
“七小姐可喜欢?”
“喜欢。”
后来两人说要赶着回京,很快便告辞。
多了这可爱的家伙,左胜琪也读不下书了,把猫抱上罗汉床,让菊芳用丝巾跟筷子作了个粗糙版的逗猫棒,开始逗弄起来。
小猫精力旺盛,在上头蹦跳不停,但有时起跳得不太好,会用很奇怪的姿势自空中扭过,逗得主仆哈哈大笑。
“小姐,原来猫这么有趣,早知道我们以前也在仰熙院养几只。”
“傻丫头,将军府哪能养这些猫猫狗狗,你没注意到那十几个院子,连只鸟都没养。”
“咦,这么想来真的是耶。”
“不是祖父讨厌,就是祖母讨厌,所以整个宅子都不能出现。”左胜琪用手指轻轻顺着小猫的背,“猫这么可爱的动物,居然有人不喜欢,无法理解。”
“世子爷对小姐真好,送这个可爱的小东西过来给小姐解闷呢。”
说话间,丽姑捧着盘子进来,笑说:“我还以为邵婆子胡说,原来世子爷真送了猫过来。”
她原本就就希望自家小姐能进侯府,先前小姐得了世子的承诺,她便想着可以让世子纳小姐为妾室,但如果世子能喜欢小姐那就更好了,后宅中没有男人的宠爱,要立足也不是那样容易。
这猫嘛,是不值钱,但若把它当成心意,就很值钱了。
丽姑放下拖盘,掀开盖子,“小姐别玩啦,先过来把药喝了。”
六女乃女乃这毒委实厉害,小姐调养三个多月,身子胖了好几斤,面色却仍无法恢复红润,还是偏白,手脚冰冷更不用说,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都初夏了,晚上睡觉还得用布巾帮她把脚裹暖才能睡。
左胜琪依依不舍地放下小猫,拿起汤匙开始慢慢喝药,脑子也稍稍冷静——地契虽然给了,但她要怎么管?
应该还要有钥匙之类的啊,或者附赠一个管事直接帮她打理,店铺哪有人只给地契,其他什么都没有……刚刚那两人说要告辞时,她应该要留饭的,至少还有人能问问。
想起放在抽斗里的那块玉佩,看来,得用它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真可惜——大黎商律繁复,等她看完,弄懂要怎么在不犯法的情形下开店,至少也是一两年后,现在自己手上既然有半条街,自然直接收租就好,而且说不定这租金会让她很满意,满意到她不想开店,只想靠着租金过一辈子。
“丽姑,有个地方我不好去,你明天一早替我走一趟吧。”
丽姑问也没问就说好。
左胜琪于是写了信,把自己得赏跟大抵的困难写在信上,连同玉佩交给丽姑,“侯府本就不好进,世袭的只怕更难,若守门人刁钻,连请世子的管事都不肯,你就回来,也不用求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