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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天师 第6章(2)

“小师姐,我这次力道没控制好,下次改进。”石磊一脸羞愧的来到一顶四名长相怪模怪样的轿夫所抬的轿子前,轿顶是兽皮缝制的顶篷,由四根粗大的兽骨架起,轿身是兽筋抽剥出的细丝织成透风的丝绸,十分凉爽而不闷热。

曲款儿是极重享受的人,尤其在有人服侍的情况下,能不劳动尽量不劳动,保存气力和某个该死的男人斗。

“走开,走开,你很臭,不要靠近主人。”一道上蹦下窜的影子呲牙咧嘴的挡在青衣少年前面。

“滚开啦!麦子,我又不是跟你说话,你少没大没小,不然我把你下锅煮汤喝。”石磊白牙一露,口出威恫。

桃红色衣衫绣两只小兔子的粉女敕小女孩一吐舌,做了个高高在上,不屑低等生物的鬼脸。“谁怕你呀!扁说不练的小矮子,我翘起尾巴都比你高,你边边趴着哭去吧!”

以一般十一岁同龄男孩来说,石磊不算矮了,甚至因为跟着吃货吃得好,他长得壮实又挺拔,约有十三、四岁少年的身高,面容也较为老练、沉着,少了这年纪的稚气。

可是和同行俱是已过弱冠的男人一比,他真的显得矮小而不起眼,若非背上四、五十斤重的铁剑十分惊人,足足有他半个人身长,否则还真引不起旁人的侧目。

那把沉重厚实的九转连环铁剑是曲款儿请人专程打造的,用的是黄铜矿和妖兽的头骨,以及千年沉铁砂,老师傅是边流泪边铸剑——被某人逼的——用了两年才完成。

“臭麦子,我斩了你,你这只死灵貂!”石磊火大的抄起厚重的铁剑,剑上的索魂环哐啷作响。

“啊!救命呀!主人,石头疯了!”

只见一道银光倏地一窜,粉雕玉琢的漂亮娃儿窜进轿子里,一只葱指纤纤的莹白小手轻抚全身银白的灵兽,小女童不见踪迹,只有露出贼笑的小貂舒服地任由主人抚模。

“小师姐,麦子太坏了,连我也不看在眼里,你不能再纵容牠无法无天了,让我教训牠一顿。”他摩拳擦掌,打算剥掉牠一身貂皮,冬日近了,做成围巾好保暖。

“吱吱吱!”灵兽发出不满的抗议声,骂他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不是好人。

“跟一只小兽计较,你可真长进了,师父把你教傻了吧,一根筋直到底。”她不承认这愣头愣脑的小子是她带坏的,好的归她,不好的全推给行踪飘忽的师父,谁教他偷懒,收了徒弟却丢给别人去教,太不负责任了。

“小师姐,你偏心,就护着牠。”不服气的石磊气呼呼地说,两只牛眼睛瞪得铜铃大。

世上没有千年不变的人和事,是人都会变,不只见血就发晕的元逢春敢直视妖兽而面不改色,就连当年畏畏缩缩的小石头也养肥了胆子,大声地反抗……呃!暴政吧!

“你没听过“女子联盟”吗?我们都是女的,女人要帮助女人,自立自强,臭小子滚一边去。”一张燃烧的黄符从垂落的纱幕中飘出,骤地爆开,洒了石磊一头红榴汁。

他怒意顿消,有几分委屈的咕哝。“麦子不是女人,牠还没长大,只是只小不拉几的灵兽。”

“我长大了,我长大了,我是漂亮的小泵娘,只不过修炼的时间不够,再给我三十年,我会跟主人一样好看。”灵貂从轿子内跳出,脚一落地化身七岁小女童,身上的一副变成杏色上衣,小鱼裙。

石磊小大人似的仰头一哼。“三十年后我都老了,你变成好看的女人有何用,要当我女儿吗?”

麦子是当年曲款儿从青阳县城门口救下的小貂,在她的帮助下以灵丹喂食,原本要百年才能幻化的貂儿提早三、四十年化成人形,牠也比一般灵兽活泼好动,如同淘气的小孩。

和人相处久了,有时牠会忘记自己是一只貂,老以为自己是人,动不动就趾高气昂的和石头斗嘴。

“你……你……呜!主人,他欺负人,石头好坏,打他!”麦子呜呜地哭了起来,牠不要当石头的女儿啦。

两个孩子的吵嘴倒让在一旁休息的侍卫、丫头们发笑,站在树荫下的暗色、疏影、锦色、月落护着一辆素青色绘流云纹马车,看似随意地分站马车前后,实则是在护卫,同时也在警戒。

即便五年过去了,貌若桃李,体态娇美的锦色、月落也没被她们家爷儿收房,反而人尽其用的当起暗卫随侍左右,她们也兴不起任何与君常伴、愿与之比翼双飞的念头。

因为不管是谁见到长成后的曲款儿都会自惭形秽,媚眼如丝,眼波流转,那双媚人的眼儿一勾动,天地八方无颜色,瞬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和呼吸。

她是天生的美人儿,眼儿媚,柳眉弯弯,不点而朱的唇散发着光泽,肤色白皙,一点点小晕红从雪透的肌肤中透出,莹莹玉润,风情万种,睐人一眼能令人从骨子里酥到体外。

“尽会胡闹,没一刻安静,就不知那头马车里的人怎么静得下心。”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

“心无挂碍自然心平气和。”马车内传来温润如玉的男声,甚是悦耳动人。

“呋!下你的棋去,少来掺合,耳朵那么尖干么,半夜好做贼吗?”耳聪目明的家伙真讨厌,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把她看得死紧,害她少了很多乐趣。

一道低沉的笑声溢出。“偷香吗?佳人相邀,却之不恭,小师妹备好水酒,三更时分赴约。”

“我说你呀,都从七品县令升任三品代天巡抚御史大人,怎么一张嘴还是那么贱,见着良家妇人就想调戏两句,你丢不丢人。”玉笋般小脚跨下轿,足踝处那刻着百兽图的银色铃铛叮当作响。

一落地,亭亭玉立,不及盈握的细腰让人羡慕,雪女敕藕臂一抬,轻风扬起,青丝飞扬,活月兑月兑画一般的美景。

但那媚人的眼眸下蒙上一层薄纱,遮住了她的绮丽面容,发髻间的压花银钿补托出华贵之美。

“你是良家妇人?”

“怎么,宫大人对小女子有什么意见?咱们是斯文人,不动手动脚,用话说清楚。”

若是真功夫对阵,懒得勤练武艺的她远远不及,像吃错药似的宫仲秋进步神速,没有一天落下的勤奋习武,不管再忙也会练上早、晚各一个时辰,人又长高了不少。

两年前青阳县县令任期届满,原要内调回京升四品入户部做事,管天下钱粮和税收,谁知圣旨一下,改为代天巡抚,以御史身分走访各地府衙,专查贪赃枉法,揪出害群之马予以正法,还大寒皇朝一个清朗。

而那时边关正在打仗,大皇子率领的五十万兵马和南契大军在太平镇打起来了,灾难四起,流民流窜,因战乱而离乡背井的百姓往温暖的南方移去,造成物价哄抬等乱象,他们便沿路巡视,控制情况。

“小师妹,你是能讲道理的人吗?这天要变了。”宫仲秋调侃,语气不乏一丝带着柔意的宠溺。

“哼!天早就变了,你没瞧见皇城上空有一团黑气吗?”帝星将灭,群魔蠢动,紫微星未升。

紫微星代表人间帝君,它未升表示帝王之气并不明显,新君为何人未有定论,仍有变数。

“皇城上空有黑气?!”讶然老声惊起。

睫羽如蝶又黑又翘,长而卷地一掀一扑,曲款儿语气还算温顺的问候。“老爷子,你的“病”也该好了吧?京城那头没你老人家镇住不成,赶紧挪回窝去,显显威风。”

被称为老爷子的老人气血佳,活力足,脸色红润,呼吸缓而绵长,一点也不像“重病在身”的濒危病人。

“赶人啦,小丫头。”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轻松过,重责大任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能松快松快……唉,人老了就惹人嫌,走到哪儿都让小辈嫌弃……

“少在那长吁短叹,故作伤春悲秋的糟老头子样,老爷子自个儿模模胸口的良心,打从你向皇上告病求医后的这几个月,你拿走我多少灵丹妙药,把你养得红光满面,你给过我一两银子吗?”他是吃白食的。

原来曲款儿是计较有人将她的私货洗劫一空,难怪气愤难当。

老爷子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再下一子。“欠着,欠着,叫我孙子慢慢还你。”

“他还我?”她不满的冷哼以对,再度扬起的低笑声让她火冒三丈。“他自个儿都还欠我五十六八千六百两没还,加上老爷子你的欠款,刚好是一百万两,请问何时要还?”

傍个日期,好让她心里有个底,不要像个冤大头似的替人卖命,到头来什么好处也没摆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近年来也有兽丹的买卖,但是不是明面上的,没有官府的许可,只能私底下交易,一颗兽丹依品质从十几两到上万两不等。

基本上曲款儿已经很少狩猎,大多由白不醒和石磊出手,他们是这方面的好手,猎到的妖兽并不少,因此取出的兽丹不在少数,看得其他人眼红到不行,巴结着要一次买空。

不过曲款儿没卖,她让已具半个炼丹师资格的徒弟将丹药炼成补气、养生、提升功力的丹丸,遇着了富贵老爷、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再卖,一颗丹丸少说千两银子起跳。

谁知来了这位“病重”的老太爷后,他常常这里痛、那里酸的嚷着,藉机“借”走了刚出炉的丹药,和他孙子一样奸诈的耍赖,写下一张又一张兑现不了的欠条,厚颜无耻到极点。

欠债的比讨债的还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是吃定了她不会找老人家下手才有恃无恐,尽情压榨。

“自家人不说外话,孙媳妇呀!你赚得还不是你家三爷的,以后他当了大官,所得的俸禄和底下人的孝敬还不都是你的。”老人一抚长须,赫然是在朝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宰相大人宋东玑。

因为三位皇子为皇位已斗得如火如荼,身为兵家必争的宰相大人,他的支持是决定性的一方,每一位皇子都想拉拢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收买、利诱、威迫。

不胜其烦的老相爷遂假意忧心国事过虑而病倒,更索性以出外寻医为由离了京城这块不宁地,找上正四处游历、查访民情的外孙,很无赖地赖上了不走。

染上火焰的清媚眸子气红了。“谁是你孙媳妇,别一时顺口的乱喊,郎不情、妹不愿,你搭哪一条鹊桥?”

“是呀,老爷子,孙媳妇还没娶进门,你可别喊得高兴,喊多了,福气就没了。”爱凑热闹的元逢春在旁边打趣的道。

这一对小冤家的眉来眼去谁看不出来,只差那张窗纸没戳破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吵得虽凶,可从来没撕破脸过,吵着吵着感情就变好了,情愫暗生。

不然以曲款儿的冷情,她怎么多次以身相护危急一时的宫三爷,还任由他取走一颗又一颗的灵丹。

而向来寡情的宫仲秋只在意曲款儿一人,其他女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瞧都不瞧一眼,却会在百忙之中关心准备的食粮够不够,尽量备妥新鲜的蔬果以满足某人的口月复之欲。

“皇上金口御赐的婚事哪能做假,小丫头要认命,别想着抛弃我芝兰一般的外孙。”宋东玑得意地拈胡。

“将军。你输了,外公。”清润嗓音轻扬。

一看被堵死的退路,老相爷恼怒的皱眉。“你这小子太卑鄙,趁人不备,不知道要让让我老人家吗?不孝。”

不为所动的卑鄙小子神情淡然。“尚青,离这儿最近的是哪个县城?”

“回禀主子,是青阳县,离此约六十里。”尚青生得高头大马,由小厮升任为管事,负责一行人日常上的琐事。

尚管事也有七、八个跑腿的手下,不过不是人,是鬼,他们老在各地跑来跑去,同行的队伍过长反而拖累行程,用人不便利,要管吃、管喝、管睡,没有小表来得方便。

“呵,原来又回到起点,小师妹,绕过山去瞧瞧如何?那儿的万兽洞提供了你三年的粮食呢。”

“看一眼也好,被我吃得差不多了,应该没几只留着。”曲款儿眼儿一抛,好不迷人的回到四妖抬起的轿子。

时隔多年,青阳县的变化不大,百姓还是务农居多,不过多了几条商店街和几间茶楼、饭馆,唱曲的小泵娘抱着月琴游走在各大酒楼中,小贩的生意变好了,笑呵呵地数着铜钱。

少了妖兽为害,青阳县的人口多了将近十万之数,有的是外地搬迁来的,  有的是昔日离开又返回的县民,有的是边境打仗,流落至此定居的新住民,接到慢慢繁荣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才短短两年竟又换了三任县令,不是病笔便是睡梦中逝去,才到任不到三个月的新县令居然是宫仲秋同科应考的探花郎刘道济,五短身材的他又胖了。

不过他被贬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其貌不扬又不善言辞,不懂逢迎拍马,不会巴结上官,逢年过节人家送的是一锭一锭的银子,他送自家娘子做的腌肉和酱菜、鱼干。

但这只是表面上,毕竟能考入前三名的人不会是傻子,他似乎是顺势而为,敏锐看出朝中局势,急流勇退的远离一触即发的朝廷内乱,来到被宫仲秋整顿得还算富裕的青阳县,天高皇帝远,当个一县之主反而自在多了。

“你倒是聪明人,刘大人。”三不管地带,三个皇子的势力未延伸至此,嫌地小人稀,无油水可榜。

种田人多,鱼米可收,可是最穷的也是农人,几百顷土地的税收还不如一名商户缴纳的税金。

“哈哈哈,宫大人才是青年才俊,国之栋梁,你们一行人多住几日,让下官好好招待招待。”来者是客嘛。

“又是咸菜、肉干?”宫仲秋打趣道。

他一怔,随即失笑。“宫大人也晓得下官在京里闹出的丑事呀?没法子,乡下人的穷酸气改不了。”

“宰相府也收过夫人送的酱菜,外祖父尝过后说甚为可口,甘脆清甜,配粥吃正好。”他有意说明并非耳报神,刻意探查官员家中大小事,事有凑巧,不是掀老底。

听到宰相喜欢他家的东西,刘道济笑得很开心。“小小贱物不值一提,原本还担心京里人吃不惯。”

“能入人口就是好东西,岂有贵贱之分,刘大人是懂得生活的人,让人十分佩服。”能适时地明哲保身,他的政治眼光相当毒辣,一眼看出身在此局中的风险,举家避灾。

小小的锐眼闪了一下,他拍拍养出不少肥肉的肚子。“下官也只是混日子罢了,没什么大出息,不过宫大人若想到街上看看老街坊,东街的福生酒楼值得一逛。”

“福生酒楼?”他在任的三年内并无此酒楼。

刘道济呵呵地眯眼一笑。“张大人和吴大人的死让下官深感遗憾,虽然下官未有机会识得,可全是好官呀。”

张大人、吴大人正好是前两任的青阳县知县,他们任职时并无异样,身强体壮,无病无痛,且都是正要一展长才的壮年,但却都死了。

刘道济不想当第三个任上猝死的知县,因此他下功夫查了一阵,但线索到了福生酒楼就断了。

“嗯,我会去看一看。”说完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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