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府大门前,俞睿渊正由马车上下来,由太真寺离开后,他先是揭发了卓孟哲与梅夫人的阴谋,而后又带着人去城西俞府,趁着爹娘不在把郭静岚抓了送去官府,向县太爷告发了一干人等后,直到此时才得以回府。
阿喜在一旁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经过三天三夜的顶礼膜拜,接着又办了这么多事,也不知少爷的身子撑不撑得住?现在事情解决了,只怕少爷又会想着去……阿喜的思绪被一个身影给打断,双眼发直的盯着前方。
阿喜的异常反应让俞睿渊心生疑惑,他顺着看去,竟也征愣住了。
这又是幻觉吗?是他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所产生的幻觉吗?
“我匆忙下山来找你,却不知道你暂时住在哪里,想着来俞府大门前偷偷看一看能不能等到阿喜,没想到竟让我等到你了。”今日虽然出了太阳,但毕竟是冬日,梅水菱匆忙下山又忘了穿件斗篷,正觉得等得有些冷,幸好让她等到人了。
“阿喜,你说我面前是不是站着个人跟我说话?”
“奴才想……少爷应该是没看错……”
“所以这回不是幻觉了?”
梅水菱也无须对他说什么来证明自己,她知道只要一个动作,他便会明白一切了,于是她飞扑上前,紧紧搂住他的腰。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俞睿渊终于感觉到真实,是她,真的是她!
“你肯回来了?你就真舍得抛下我?不想我吗?”距离上回见她不过才多久,他就已经犯相思犯得生出了幻觉,心里难免怨她不让他见她。
“我好傻,居然自顾自的想着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宁可承受这些难堪,也希望我陪在你身边。”
虽然他心中怨怒,但如今听她自承错误,而且她人就在他的怀中,他自然狠不下心再怨她。
“罢了,你回来就够了。”他抚着她的面颊,直觉不是他过度担忧,她是真的气色不好。“怎么才几日不见,你的脸色变得这般苍白?”
“睿渊,我虽然躲着你,但我并不是真的放弃了你,我想着你为我们的事奔波筹谋,我想为你分忧,所以……”
俞睿渊接过了她手中的纸包,不解的拆开,看见了一幅绣着一双鸳鸯的绣件。
“这是……”他没有细思太久,立刻猜到了。“陈掌柜说有位绣娘自荐,有相当的把握能绣出尚书夫人满意的鸳鸯绣屏,那名绣娘就是你?”
“嗯。”
“陈掌柜居然敢瞒着我?”
“是我让他先别告诉你的,我不想让你分心,想着就算是能为你稍稍分忧一些也好。”
“这岂止是稍稍分忧而已?你可知那尚书夫人是谁?是当今皇后的妹妹啊!我虽是皇商,但也难保能做一辈子,能让皇后娘娘满意,多少也能在皇上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所以我是真的帮上忙了?”梅水菱难掩欣喜。
“那是自然。”俞睿渊先是开心的把绣件包好交给阿喜,这才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所以,你这苍白的脸色是因为日夜赶工绣出这绣件累的吗?”
“我没事的,我以前又不是那么赶工过。”
她的原意是她在重生的日子里为了生活,常常日夜赶工刺绣,并不会吃不了这样的苦,但听在俞睿渊耳里,只让他更自责。
“我开设绣坊本是为了你,结果反而总是让你在赶工,先是上回的锦纹绣让你赶工了两回,这回又为了这绣屏……”
梅水菱不想两人一直在这里互相道歉,于是抬手以手指抵住他的唇,问道:“你心疼我吗?”
“自然心疼。”
“那么能原谅我这个傻子居然不许你来见我吗?”
“我当然怨你,但只要你保证以后要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就原谅你。”
“知道了你这么爱我,知道了你总是在我身后默默的守着我,我怎么舍得再次离开你?”
俞睿渊这下不满意了,他已经明的暗的做了那么多事,她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有多爱她吗?
“这么说我就真的生气了,你怎么可以直到如今才相信我爱你至深?”
“不是。”梅水菱笑他胡思乱想,伸出手抚平了他眉心的皱折。“我一直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我不知道是这么爱。”
“我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让你这么感动,你告诉我,下回你再想做傻事,我便用这事来提醒你。”
“睿渊,你知道吗,其实我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重生,最后都以成为乞丐告终,然后我会在大年初一那一天,得到一名善心人士施舍给我的一枚铜钱,只要我花了那枚铜钱我便会重生,回到三个月前卓孟哲托人送来私奔信的那一天。”
“你是不是睡糊涂发了恶梦?你怎么会成为乞丐?就算你成了乞丐,我也不会坐视不管,定会帮你。”
“会啊,你会帮我,你知道那枚施舍给我、让我重生的铜钱上刻着什么吗?”
“刻着什……”俞睿渊话未说完,就想起了今天在太真寺求的许愿之物。
“上头刻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俞睿渊由怀中拿出一只锦囊,那是他打算送给梅水菱的许愿之物,但她应该还没看见才是,又怎么可能会知道铜钱上刻着什么?
他正想着今天把卓孟哲及郭静岚的事解决了,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他要大张旗鼓的把梅水菱迎回来,并送她这枚铜钱,希望这枚铜钱摆让他们否极泰来,所以才刻下这八个字。
他刻这八个字的时候连阿喜都没见到,她竟能看都没看就知道,好像她真的曾经拿到过这枚铜钱一样。
“所以……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拿过这枚铜钱?”
“对,我每回都是因为这枚铜钱而重生,却直到这回才知道给我铜钱的人是你,也知道为了得到这枚许愿之物,你得在佛前顶礼膜拜三日三夜,并不是如我原先所想的,只是随意施舍给一名乞丐之物。”
别说一旁的阿喜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连见多了世面的俞睿渊也震惊不已,他看着捧在手心的锦囊,发现梅水菱正伸出手要拿,他急忙收了回来。
梅水菱不解,眨着一双大眼疑惑的看着他。“睿渊,怎么了?”
“怎么能只有你重生了,该让我也陪你一起才是,与你的点点滴滴不管是幸福的、痛苦的,我都想记得,就算是让你重生的也不该让我忘记。”
听他这么说,她真的好自责,她低垂着头道:“这些重生的经历里我曾与你擦身而过,但从没有主动找过你,所以严格说来你并没有忘了什么……”
发现他们两个错过了那么多次机会,俞睿渊表情凝重。
见状,梅水菱急忙挽着他的手,向他倾诉,“但这回的重生,我发现了过去常常有你守护着我的蛛丝马迹,比如有一回的重生,我因为名声不佳找不到绣坊的工作,你为了我开设贻湘绣坊,只为了让我能有个谋生的方法,你瞒着我没让我知道,是你这回又为我开设绣坊我才发现的。”
“你经历了那么多次重生,却直到这回才来找我?也直到这回才知道给你铜钱的是我?即便一次就好,你就没想过抬头看看给你铜钱的人是谁?或许当时你看见了是我,向我求助,你就不用再重生这么多次了。”
由他的话中梅水菱听出了他的情意,也认真的反省了自己的过错。“睿渊,对不住,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枚铜钱我不会给你了,免得又给了你机会重生。”
“你明明本来是要送给我的。”
“现在不给了。”还把放着铜钱的锦囊塞进了怀中。
“你不是许了愿吗?你肯定是为我许了愿我才能重生,所以这许愿之物该给我才是。”
“谁说我是为你许愿让你重生的?你有我啊!只要你来找我,就算前路崎岖,我也会为你披荆斩棘,何须重生?”
“那你究竟许了什么原望?总不会是在佛前编绯我的不是,所以佛祖惩罚我,才让我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吧?”
俞睿渊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瞧她把他想成什么了?
“我许的愿自然是希望你身边的不幸都会过去,然后留在我身边。”
梅水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硬是伸手探进他的衣襟,拿出那只锦囊倒出铜钱,在他还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跑到街边一个小摊子,买了一个馒头。
俞睿渊追了上去,就见她用力咬下一口馒头,他心急的一道:“不准收!把铜钱给我放下!”
卖馒头的小贩拿着铜钱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明白堂堂的俞大老板为什么这么舍不得一枚铜钱,他可不是白拿的,是用馒头换的啊!
“你别理他,收好铜钱。”梅水菱对小贩说完后,挽着俞睿渊的手硬是把他扯开。“睿渊,太真寺的住持说了,愿望成真就要把铜钱用掉。”
“你不是说了花掉铜钱你会重生吗?”
“我现在知道我过去的选择都错了。”
“你还说我是错误的选择?你真想气死我吗?”
“我是说……我把铜钱花了,却没有来找你才是错误的,因为这样佛祖也无法完成你的心愿啊,所以只好让我再重生一回,希望我会知道把铜钱花棹后,主动来找你,与你相守。”
俞睿渊的怒气因为她的解释瞬间烟消云散,他狐疑的看着她,似是在犹豫该不该把那枚铜钱抢回来?
“你真的不会重生了?”
“我很确信这回我做对了选择,我选择了你,我的夫君……”就在他终于相信她不会离开他,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时,她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的名誉不佳,现在又在大街上与你这样搂搂抱抱,传到你爹娘耳中,一定会让他们更生气吧!你要担心的不是我会离开你,而是你爹娘不让我们在一起。”
好似应和她的话一般,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怒斥——
“你们这样当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俞睿渊和梅水菱同时回过头,就看见俞老爷及俞夫人的马车已经停在俞府前,而俞老爷及俞夫人也已经下了马车,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样子。
“爹、娘。”俞睿渊及梅水菱同声问安。
见母亲怒视着梅水菱,俞睿渊拉着梅水菱的手,把她护到身后去。
命老爷看见儿子对梅水菱的呵护,缓下了语气,“先进府去,我要好好问问你们,要你们给我解释清楚。”
他与夫人会来,是夫人吵着要问清楚儿子为什么让人押走了郭静岚,但俞老爷知道事出必有因,不想像夫人一般先入为主的把所有事全怪到梅水菱身上,只不过小俩口这样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的确不妥。
俞府大厅里,坐在主座的俞老爷及俞夫人,看着儿子及梅水菱那副坚决不再离开彼此的神情,都颇为无奈。
俞老爷实在不懂,他怎么就生了一个这么傻的儿子,若梅水菱的那些传闻是真的,她又如何配得上他?
“睿渊,你一回万安城就把静岚押走,莫非是因为静岚陪着你娘来赶走了水菱,你迁怒于她?”俞老爷直截了当地问道。
虽然当初要赶梅水菱出俞府他也有所迟疑,总觉得事情似有疑点,但他也不容许儿子无端把郭静岚赶走。
“爹,我不是今日才回万安城的,我已经回来有段时日了,我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躲在暗处筹谋,这才查出自始至终菱儿都是无辜的。”
俞夫人见自己心疼的外甥女被儿子押走下落不明,想着可能是被儿子送回郭府,担心用这样的方法把外甥女送回去,无法给妹妹一个交代。“我不管你查到了什么,跟静岚有什么关系,她人呢?”
俞老爷捻了捻胡须,似是发现一些端倪了。“想必与水菱的事有关吧,睿渊,你从头说来。”
“菱儿的遭遇是先后让梅夫人及静岚设计陷害的。”
梅水菱不只是因为俞睿渊已经查清楚了一切而惊讶,也因为梅夫人也是害她的人而错愕。
梅水菱一个踉跄,俞睿渊担心她,立刻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回房里歇息?”
梅水菱摇了摇头,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静岚害我我不意外,但我继母也……”
“是的。”
“你说静岚也是其一?”俞老爷虽知道郭静岚刁蛮,却不知道她的手段。“她做了什么?梅夫人又对水菱做了什么?”
“梅夫人嫁入梅府后,担心自己未来生下的孩子得与菱儿分宠,所以自小就过分宠溺菱儿想养废她,怎知后来险些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梅夫人再也不想让菱儿留在梅府,便找上了卓孟哲,告诉他菱儿前往寺庙上香的日子,让两人来个不期而遇,并要他勾引菱儿,诱她私奔。”
“但她并没有私奔,却是嫁给了你,不是吗?”
“菱儿不喜欢卓孟哲,又受不了卓孟哲的纠缠,这才找上我求助,而我……利用了她的困境,逼她嫁给我。”
“你、你竟强要不爱你的人嫁给你?”俞老爷知道儿子自小就喜欢梅水菱,却不知道他会用这样强迫的方法逼梅水菱嫁给他。
梅水菱没想到俞睿渊连这事都说了,连忙要解释,“但我现在真的很爱睿渊,请爹不要怪他。”
俞老爷可以不管这事,但他得知道来龙去脉,“然后呢?”
“菱儿的性情自从嫁给我之后有了改变,连我岳丈都开始心软,梅夫人怕菱儿恢复在我岳丈心中的地位,又要卓孟哲佯装刚由外地回来,不知道菱儿已嫁人,到梅府去求娶,把我岳丈气得病倒在床上,梅夫人这才满意。”
“既然她已满意,卓孟哲又怎么会在你娘面前说那些下流事?”
“卓孟哲能知道菱儿身上的痣,是梅夫人让府里的嬷嬷去向服侍菱儿的丫鬟询问后,从而告诉卓孟哲的,卓孟哲在梅府闹过后,被我岳丈下令封了口,但他回万安城的事却不是秘密,静岚听到了传闻,要绣坊里名叫春姑的绣娘去打听牵线,而后见到了卓孟哲,并唆使他来俞府。”
俞老爷听完,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俞夫人还在错愕的情绪之中。
但俞老爷也不是只怪俞夫人错信卓孟哲,毕竟当时他也没有阻止俞夫人赶走儿媳,他也有错。“全是静岚指使?”
“是的,春姑全招了。静岚做的还不只如此,菱儿被赶出去后,静岚去绣坊大闹了一场,又让人守在绣坊外,就是不让菱儿到绣坊暂时栖身,菱儿身上还有一些由梅府出来就带着的银票,她也让卓孟哲去偷,想把菱儿逼上绝路,还害得不婆因此重伤昏迷。”
“我不相信!静岚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睿渊,你让梅水菱给迷了心志了,不要没证据就诬赖静岚。”比起那个不名誉的媳妇,俞夫人总是相信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郭静岚。
“娘,卓孟哲担心我回万安城会找上他,所以向梅儿人及静岚都索要了封口费,我亲眼看见静岚领着春姑去交付银子,我后来也带着我岳丈目睹梅府的嬷嬷代替梅夫人把银子交付给卓孟哲的现场,如今,不只静岚春姑被抓,就连梅府嬷嬷及卓孟哲也被送去官府了。”
俞夫人大惊站起,不敢置信儿子竟这么绝情。“你把静岚送去了官府?”
“静岚做这出这种坏事必须付出代价,我不能只是把事实查出来就好,这样即便还了菱儿清白,还是止不了流言蜚语,我要菱儿抬头挺胸的回俞府,一定得把一干人全送进官府。”
“原来你都为我查清楚了。”要回到他身边之前,梅水菱并不知道原来一切都已查清楚了,如今她连最后的担忧都不存在,她可以大方的待在他身边了。
“我说过我会为你扫除一切阴霾,让你风光的回俞府。”
“我爹能陪你去目赌一切,所以他的病无碍了?我继母说,爹爹若没遇上奇迹,挨不过这个年。”
“你爹是病了,但没有病情那么重,你继母为了不让你回梅家想逼走你,才故意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