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慈恩塔镇压了异端,所以这回皇帝也把苏语恬关进慈恩塔里,苏语恬触目所及只有四方石墙,只能透过唯一一扇圆窗,看见日升日落。
圆窗不大不小,正好可以送进初冬的寒风,却让苏语恬钻不出这囚室,夜里,她躲在圆窗底下避开寒风,白日,她则追随着由窗外洒入的阳光,寻找一些些温暖。
胤勋帝的苏皇后是她吗?她能逃得了这次的劫数吗?
苏语恬被关进慈恩塔之后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每天能看见的人也只有为她送斋饭的僧人,外头一直有宫里派来的禁卫军守着,就连白擎苍也进不来。
开始白擎苍被挡在囚室外,纵使进不来,也会每天来陪她,隔着囚室的门跟她说说话,而后也不知是被皇上阻止了还是什么,就再也没来过了,她又陷入了孤寂之中。
苏语恬蜷曲着身子躲在墙角,这是近晩膳的时刻了,太阳就快下山了,今天特别冷,太阳还没下山她就冷得直发抖了,若真到了夜晚该怎么熬?
她抓起石床上的破被包裹着身子,觉得这样还不够暖,便又抓了些石床上的稻草铺在地上,缩着身子躺上去。
石床正对着失修的小圆窗吹进来的风口,就连稻草都是冰凉的。
她不会失温而死吧?她在网络上看过一篇报导,说人快被冻死前,发抖的症状会先消失,甚至会因为觉得温暖想月兑掉衣服,她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苏语恬的意识因寒冷而越来越迷糊,过去听见开囚室门的声音都会渴盼是不是白擎苍找到了证据来救她出去,但现在她虽然耳里听着囚室门外开锁的声音,却再也提不起力气和希望去看。
囚室门被打开后,透进了外头点着火把的火光,苏语恬好似感觉到那些火把的温度传进了进来,囚室里变得暖和起来。
原来只要囚室里暖了,身子也会暖了啊……苏语恬不由得露出微笑,今晚她可以睡个好觉了。
送斋饭进来的僧人见她躺住地上却没在发抖,还以为她是睡着了,便唤道:“苏娘子,晩膳送来了,你快起来用膳吧!”
苏语恬并未因此醒来,反而依旧闭着眼睛呓语,“好暖……”
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暖?僧人觉得她这状况怕是不好,连忙喊了外头的守卫,“军爷,苏娘子不好了,快请大夫。”
两名守卫往囚室里一看,果然看见苏语恬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皇上是交代除了送膳的人以外谁也不能进,但可没说要让她死,若她真出了意外,自己不知会不会脑袋不保,连忙离开了囚室往上呈报去了。
她快死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感觉到暖和?这就是那篇报导里说的重度失温现象吧……
在睡梦中,苏语恬一直觉得胸口暖暖的,她往胸口一探,模着了一块缓缓透出热度的石头。
是谁把一块小石头压在她胸口的?
苏语恬模着模着,手中的触感告诉她这块石头十分熟悉,好似在哪里模过……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小圆窗外头飘着一片紫色云彩,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倏地,苏语恬把胸口的石头拿出被外,定睛看着,果然没错,是那块她由现代带来胤朝的古玉!
她想起来了!她在片场后山坠崖时,就是这样仰望着天空往下落的,那时她看见了天空有紫色云彩,然后便是口袋发烫,她掏出一拿到就被她塞在口袋的古玉,感觉到那古玉在发烫,所以她紧紧抓着,等着死亡的到来。
就是这个!她来到胤朝后,紫色云彩便消失了,然后她在醉梦楼里试着跳楼,却回不了现代。只要同时有紫色云彩且古玉发烫的两个要素之下,她才能穿越时空吧!
难怪那间古玩店的老板说了这玉或许能带来奇遇,箫郎中也说这玉不是凡物,原来就是这玉及这云彩把她带来了古代吗?
“原来……得要这样我才能回到我的年代啊……”苏语恬低喃着,直到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侧过脸去看,看见了方才因为照顾她打了盹,如今因为她出了声才醒了过来的白擎苍。
她四望着,她还是在囚室里,还是睡在地上,但这回有了又厚又暧的锦被,身下也铺着软绵绵的褥子,一旁还摆着一个火炉烧着炭火。
“语恬,你终于醒了,真要吓坏我了。”
苏语恬发现自己竟有力气缓缓撑起身子,便知道自己肯定睡了好几天了,才会让白擎苍如此憔悴、如此焦急。
白擎苍扶起她,让她靠着墙面,就见她捧起那块玉,问道:“擎苍,这是你为我带来的?”
“那日你被押走之后我去了玉华宫,看见这玉放在镜台上的宝匣里,所以我就一直带着它,像带着你一样,在知道你冻出病来后我来探视你,一见到你就觉得怀中的玉在发烫,便把玉放在你的胸口,想让它给你暖暖身子。”
“你怎么能来?皇上放行了?”
“父皇一开始以为你是装病的,这才初冬,根本不至于会酷寒失温,我想起了你说你是几个月前才来到这个年代,蓬莱仙岛据说四季如夏,你想必适应不了这里的寒冷,我几乎以死相逼才让父皇派了御医来诊治,并让我来陪着你,御医说幸好及时发现,否则再迟些,你可能就……”
一听见他的嗓音在颤抖,苏语恬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便被他一下子拉进了怀里。
“大胤的冬天真冷啊!在我的家乡,女子没有这么多束缚,夏日可以穿着露出双臂及双腿的衣裳及裙子,冬日也只须穿上长袖薄衣,除非遇到寒流气温骤降,才会穿上一些保暖衣物。”
“苦了你了。”
“擎苍,我没事,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要我有一天会再也看不见你,我宁可你是回去了你的年代,而不是我在这个年代失去了你。”
闻言,她轻轻推开了他,再看一眼天空的紫色云彩,“你听到我刚刚的呓语了?”
“我心中本就有了猜测,直到听见你方才说的,我才知道自己猜测的无误。”
“就凭天空的紫色云彩?”
坠塔之前天空就曾数日盘踞着紫色云彩不散,你被当成蝶儿救回之后云彩便散了,那时人人认为紫色云彩是祥云,是因为你坠了塔才害祥云散去,如今我在慈恩塔上又看见了祥云,便猜测祥云是你回去的契机。”
“你调査了蝶儿坠塔之事?”
“蝶儿坠塔是有些传言,我也只是听闻,在调査这紫色祥云的事时,我无意间査到了有个樵夫找到了一具不知名的尸身报了官,由于那名死者死去已有一段时间,容貌辨认不出,就只有衣裳能看得出应是青楼女子,但珑城里的青楼没人失踪了姑娘,最后官府就把她草草收埋了。”
“你的意思是……”
“我猜测那就是蝶儿,以她被寻获的地点与慈恩塔相距的高度看来,怕是坠塔之时就已身亡了。”
“她……也是可怜人,若不是被逼着接客,她也不会寻死。”
白擎苍把放在一旁她的包包拿了过来,塞进她手中,苏语恬知道他的用意,双手一推就把包包摔了出去。“拿这个给我做什么?”
“我在里头看到几个铜板,还有几张写着壹仟圆、壹佰圆的纸片,猜测应是你的年代的银票,你带着,免得你回到你的年代没有盘缠回乡。”
他捡起她的包包,但这回他还没来得及把包包塞进她手中,就被她抓了过来,往更远的地方丢去。
“你在做什么?”
“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被视为证物的东西偷出来,你莫要负了我的苦心。”
白擎苍说完就站起身再去捡,被苏语恬扯住了手。
“我问你到底在做仕么啊!”
“语恬,我也舍不得你,但你昏迷的这几天我怕了,我怕会亲眼看着你死去,你不能再留下来了,人人怕这异端之说,宁可信其有,我无法为你平反,所以你得逃。”
“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你都有可能再找到我,但我若回了我的年代,我们就永世不能再相见了,你真舍得?”
“我舍得!”
白擎苍的怒吼让苏语恬瞬间止了声,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任由泪水滑落,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地道:“我知道留下来我只有死路一条,但我放不下你啊!”
“你得放!你回到了你的年代,我还可以想着你平安,找到了疼你、惜你的男子,你会从此幸福,但你若是死在我的眼前,我只怕会随你去了。”
苏语恬淡淡的笑了,那笑意无比凄楚。“你不会死,你的皇帝生涯整整五十年,直到七十七岁那年退位为太上皇,皇后苏氏不一定是我,但胤勋帝只能是你。”
“你以为我操纵不了我自己的未来?”
“擎苍,这不是未来,这是历史。”
“总之,我不许你死,如果必要,我会把你的包袱塞到你的怀中,亲手把你推下慈恩塔去。”
见他心意已定,拂开她的手去捡回她的包包,她站起身夹,在他把包包再次放进她手中时,她把那块古玉塞进了包包里,高高举起,对着那个小圆窗,撑着虚弱的身子用尽了气力,在他意识到她准备做什么却来不及阻止时,就把包包往那个圆窗丢了出去。
“语恬,你——”
白擎苍袖一挥,立刻跑出囚室,绕着登塔通道来到圆窗外,没看见那个包包,他往外望,是深崖。
“来人!下深崖去寻找一只外观特异的黑色包袱,越快越好!”
白擎苍对着守卫命令完后,气急败坏的走回囚室,看见苏语恬一脸淡然的坐在火炉边烤着火。
“语恬,那是你唯一的生机了。”
“我要活也只想在你身边活,如果你怕我会被当成异端处死,就想法子救我,要我离开你绝不可能。”
“语恬!你这是何苦?”
苏语恬伸出手,双眸带着渴盼的望着他。
白擎苍叹了口气,回握住她的手,坐到她身边搂着她。
“擎苍,那日我听皇上说江南遭了蝗灾,想起我在史书上看过这个灾祸,你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开粮仓赈灾,我知你,若是我死于此难,你定会伤心欲绝无心国事,唯有这一点你不能忘,这关系到的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切不要为了我苦了百姓。”
“别说了!”
“蝗灾蔓延南方十多个县城,直到淮河流域一带才缓解,后世的学者推测淮河流域一代可能生长着能杀蝗的植物,蝗灾才没有扩散,学者称之为‘抱草瘟’,我不知道这个年代的技术能不能找出这种植物,但你要尽力为之,找出了这种植物,可救百姓于水火。”
“我叫你别说了,你听见没有!不要像在交代遗言一般……”
“我是在交代遗言啊!你是史上有名的明君,我不能让这位明君因为我而改变。”
“我眼下管不了黎民百姓、管不了蝗灾、管不了抱草瘟,我只要你。”
能有他如此深情待她,她就算死,也无憾了。“既然如此,可以成全我一点私心,在我死之前,你可以每天来陪我吗?白日里我不担误你处理国家大事,但夜晚……可以给我吗?”
“你要我我能给你,但我也要你、要活生生的你啊!”
苏语恬能感觉到眼泪不受控制的滑出眼眶,她强颜欢笑道:“在未来,我们有了有效扑杀蝗虫的方法,有些地方还会有酥炸蝗虫这道菜呢!”
见状,白擎苍心疼极了。“你还有心思想着蝗灾,你也说了蝗灾蔓延十几个县城就止了,但你可是……”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被他搂在怀中的苏语恬不解,但也只是依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不说也好,每说一次你就痛一次,在我最后的日子,我只想快快乐乐的……”
苏语恬话没说完就被白擎苍椎开,他凝视着她,这回他的脸上不再是哀凄忧伤,反而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一般。
“语恬,我有一计,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有相当的自信能救到你。”
“什么计?”
“就利用这回的蝗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