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骆佟致力于操办安老太君的七十整寿,但也察觉到了谈云东和谈思湛这对父子之间的不寻常氛围。
他们父子常在书房一待便是一日,不许任何人打扰,也常一同出府,直到深夜都未归,另外,不论安老太君和单氏说什么,谈思湛就是不去接曾绮芳回来,种种异常的行为,让她察觉其中必有猫腻。
“他们正在怂恿太子发动宫变。”听完骆佟的疑点,谈思璘倒是半点不意外地说。
“宫变?”这话听得骆佟心惊肉跳。“可咱们已将二皇子是将来天子的假消息泄露给谈思湛了,何用怂恿太子发动宫变?此刻他要做的,只需尽力讨好二皇子就行了,不是吗?”
谈思璘徐徐笑道:“此举正是在讨好二皇子。”
骆佟拿正眼瞧着他,福身一礼,虚心道:“请相爷赐教。”
谈思璘作势要打她,脸上却挂着宠爱的笑。“顽皮。”
两人笑了一阵,骆佟才道:“可是要利用太子来讨好二皇子?”
“不错。”谈思璘收了笑。“那日在金銮殿上,二皇子失了先机,他原想坐收渔翁之利,却因为谈思湛惧为使臣而让睿王在皇上面前出了头,他自然是对谈思湛极度不满,也难以相信父亲二人的投效之心。”
骆佟也是闻一知十。“于是,为了向二皇子证明忠心,他们便怂恿太子发动宫变?”
谈思璘点头。“我想,这一场爆变,太子人马到时必定破绽百出,让人有机可趁,而救驾的肯定是二皇子,他将单枪匹马救驾,展现一人当前、万夫莫敌的英勇机智来,皇上必受感动也必定会对他的英勇机智另眼相看,自然了,其它朝臣也会如此。”
骆佟意会地道:“犯了叛乱罪,太子肯定要被废了,而救驾有功、有勇有谋、母妃又是皇贵妃的二皇子便顺理成章会被皇上立为太子。”
“这堪称是个完美的计谋。”谈思璘轻轻地一笑。“且二皇子自己便是共谋同党,父亲不怕他事后不认帐,若是二皇子登基之后没有给父亲一个令他满意的高位,这件事必定会抖出来,想必深谋远虑如父亲一定也安排好了,若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此事定会公诸于世,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肯定也告知二皇子了,因此二皇子便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他在位一天,就要受到父亲的摆布,而父亲为了坐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也会尽心尽力的辅佐二皇子,他们用彼此牵制来信任对方,各取所需。”
骆佟为丈夫和自己斟了杯茶后,不疾不徐地坐下,表情云淡风轻地说道:“思璘,前生我有个姊妹叫玉儿,她很喜欢城里的一位富商,可那富商总指定一位叫雪娘的姑娘陪宿,有一次,玉儿在雪娘的茶里下了迷药,趁雪娘不得动弹时,自己代替雪娘去陪那富商了,因此还有了身孕,让那富商收为妾。”
谈思璘意味深长地笑道:“我正打算将计就计……”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骆佟前生和今世都没有操办过大寿宴的经验,但她有两个好姊妹可以讨教,向张令霞和睿王妃讨教后,她将安老太君的寿宴办得有模有样,就是单氏也挑不出错来。
幸而天公作美,阳光洒落,不会太冷,天气很是怡人,女客的宴席就摆在花园的水榭里,骆佟自然也有月复案,若是下雨,便摆在前阵子才装修过的敞厅。
而一见到宴桌摆在水榭里,戏台就架在荷花池中央,众家夫人、太太都很惊喜,她们也不喜欢关在屋子里吃饭。
至于男客,则是由谈云东招呼着在主厅里摆桌,请的自然都是台面上他效忠的太子党人马。
宴客名单是安老太君拟的,请的都是熟识的亲友,倒也不多,花园的水榭和小楼共摆了六桌,太后被请到了上位,与安老太君坐在一块儿,陪伴太后同来的是宁妃,也就是睿王的母亲,其余的夫人就按品阶和主次坐下,先上了什锦果盘,一时之间,水榭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骆佟立在主桌之后,忙得脚不沾地,她这几日训练了一批手脚伶俐的丫鬟,随着她的眼色为贵客上茶递水,倒也井井有条,没出什么错。
“睿王妃这几日就要临盆了吧?”安老太君对宁妃笑道:“宁妃娘娘还如此年轻貌美,怎么瞅着就要做祖母了?”
思璘要她和宁妃多亲近,她也不知为何,可她想,听思璘的话总不会错,她便照做了,只是宁妃向来喜静,要熟络还要费一番功夫。
“太君说笑了。”宁妃脸上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是青儿第一个孩子,只盼着平安、健康就好。”
安老太君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有什么比平安、健康还要紧呢?”
几个夫人的话题接着转到了京城流行的服装样式上头,七嘴八舌,聊得起劲。
安老太君低声问太后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太后哼了一声。“等哀家回了宫,她应该就不药而愈了吧!”
安老太君会意,便闭了嘴,离她最近的骆佟则都听到了。
据闻,太后极为重视安老太君这位老姊妹的整寿,除了备下大礼,为表慎重,她原是让皇后陪着一起来的,但就在前几日,皇后染了风寒,不宜外出吹风,只得作罢。
苞着,太后便让皇贵妃,也就是二皇子和宝瑟公主的母亲典贵妃陪她来,可不巧,典贵妃昨儿个跌了一跤,太医说要好好休养,不宜再走路,如此一来,自然也不能陪太后出宫作客。
太后不高兴了,她都多大数岁的人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皇后和典贵妃压根就是不想到臣子家中作客,怕失了身分,所以才找尽借口不出宫,她们啊,一个是太子母亲,一个是二皇子母亲,都认为自己会是未来的太后,身分无比尊贵,哪里肯纡尊降贵?
最后,是宁妃自告奋勇陪太后前来,太后虽不大满意宁妃平时沉静又不擅言词,但好歹宁妃也是皇子之母,让她陪着来也算是给敬国公府天大的面子了。
晌午,摆饭上菜,宴席进行得颇为顺利,宾客都显得兴致盎然,骆佟也就觑了个空,自个儿落坐了。
她和张令霞、骆菲坐在一块儿,而睿王妃则是因为快临盆了,肚子实在太大,不方便过来。
“佟儿,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啊?实在太好吃了。”骆菲的筷子没停过,全部注意力都在菜色上。
骆佟嘴角带笑。“你说说,有哪道菜你觉得不好吃的吗?”
今日所有的菜色都是张令霞为她想的宴客菜,道道得体精致,且中看中吃,色香味俱全,也算是给饕餮楼做了个宣传。
“没有,没有不好吃的,全都好吃极了。”骆菲埋头猛吃,根本没功夫抬眼看路佟。
骆佟好笑的看着骆菲面前的泥金小碟,预挟起来放的菜都堆得半天高了。“拜托你吃相好看些,这般狼吞虎咽,不知情的还以为宁远侯府没给你饭吃哩。”
张令霞笑道:“不打紧,反正都订亲了,不怕嫁不出去,你就只管吃吧!”
骆菲想到什么似的猛一抬头。“佟儿,太后娘娘那边的菜色也与咱们这边相同吗?”
骆佟失笑。“若不相同你想如何啊?过去挟些来吃吗?”
骆菲耸了耸肩,看向水榭那边。“说说而已,我看她们都不怎么动筷啊,宁妃娘娘也只吃了那么几口,就这样收走未免可惜……”
张令霞笑吟吟地打趣道:“宁妃娘娘向来胃口小,恐怕一日三餐加起来没有弟妹你一餐吃得多。”
骆佟看着安安静静的宁妃,这个文弱的女人承受得了接下来的风云变幻吗?
陪伴太后出宫是宁妃今日的任务,是思璘所安排的,睿王并不知情,因为思璘直接去说服了宁妃。
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这个道理她懂,她明白睿王的帝王之路,他的母妃所扮演的角色很重要,必须有相当的身分地位,才能助睿王一臂之力,也才能让朝中老臣接受睿王以庶出的身分被册封为太子。
她明白,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就是有些担心,万一安排好的杀手没刺对部位怎么办?
万一太后也受了伤怎么办?更或者,忙中有乱、乱中出错,太后有个三长两短,那又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太后若有万一,宁妃就会从计划中的护驾有功变成护驾不力,两者之间天差地远,皇上震怒之下,赐死宁妃也有可能。
她想问,宁妃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人?看似弱不禁风却有这等勇气。
这个女人明知道自己即将要身受重伤,但为了儿子的前程,还是勇敢的接受了任务,她甚至还对思璘说,若被发现事有蹊跷,她会咬舌自尽,绝不连累任何一个人。
她打从心里动容,也羡慕睿王有此慈母。
思璘说杀手会有分寸,会让宁妃看似重伤,但都不是伤在紧要处,而太医也是他们的人,自然会制造宁妃命在旦夕的假象。
总之,思璘都安排好了,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一役,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为他们祈祷……
“妹妹,你再这般魂不守舍的盯着宁妃娘娘看,怕是要叫人起疑了。”张令霞忽然附耳过来说道。
骆佟回过神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失态了。
裕亲王府是睿王人马,此次暗中寻找江湖高手扮成金人来对太后行凶的便是张令霞的夫婿——裕亲王的嫡长孙孟剑伦。
另外,张令昕的任务就简单多了,他平时就跟宫里的公主们嘻嘻哈哈的,这回他负责给公主们洗脑,直说不管是皇后或者哪个妃子陪太后到臣子家里做客都有失身分,因此,典贵妃不惜自摔一跤也不肯陪太后同来,差事才可能落在宁妃身上。
既然连张令霞那么聪明的人都同意让孟剑伦也掺和到此事来,那么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姊姊,今夜会过去吧?”她瞬也不瞬的看着张令霞。
今日也是谈云东选定的太子发动宫变之夜,现在是表面一派平静,背地里暗潮汹涌,太子党的人马都来这里祝寿了,皇上又怎么想得到他们会在入夜之后潜入宫里挟持皇上,逼他退位。
思璘已经改变大周朝的历史了,在他前生,谈云东从支持太子转而支持睿王,之后在官场上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受人推崇,直到临终都稳坐敬国公这个位置,且成为大周朝的三代重臣,无人知晓他的真面目是个为了一己之私,便能对发妻下毒手的禽兽。
如今,在她刻意误导谈思湛之下,谈云东从支持太子转而支持二皇子,已经错了一步。
等到明日太阳升起,他发现他安排的二皇子没有去救驾,救驾的竟是睿王,到时不知会有多震惊。
而二皇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只凭一封密函就相信宫变救驾的计划有变,相信信中所言,谈云东要与他商讨细节而单独到城外的飞马林等候,等他发现不对劲时,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在林中“迷路”了,这一迷路,怕是要迷到大事抵定才会狼狈的回来……
“一定会过去。”张令霞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即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色道:“我看妹妹近日的面色极差,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骆佟一愣,才道:“是觉得倦了些,早晚都觉得有些烦闷,想着兴许是操办寿宴之事太劳心劳力了才会如此。”
她以为没什么,没想到张令霞却看了出来。
张令霞拍拍她的手,嘴角绽了一抹笑。“明日找个大夫看看,小病是福,也或许,有你意想不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