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回应谈思璘的疑问,有人找来了。
“七姑娘!八姑娘!真是叫奴婢好找!”寸心跑得都喘了。“两位姑娘再不去露露脸,太太肯定会拿这事做文章,罚两位姑娘了!”
张令昕也很想知道曲桥上那两个谈论到他的姑娘是谁,听到那丫鬟的话,他心中一喜,飞快压低声音对谈思璘说道:“是宁远侯府的七姑娘和八姑娘,七姑娘叫骆菲,八姑娘叫骆佟。”
因为家里给他订了骆家的亲事,他已把骆家上下模了个透。
谈思璘好笑。“令昕,你不去当包打听真是可惜了。”
“还装?”张令昕瞪他。“你难道不想知道愿意当你冲喜媳妇的姑娘是谁?”
谈思璘还是笑着,淡淡地道:“知道名字又如何?若貌似无盐,你可是要说心地美就好吗?”
他还不知道张令昕吗?最是注重容貌了,不就是想知道那骆四姑娘骆芙模样生得如何才会先来一探究竟。
张令昕又蔫了,他期期艾艾地道:“模样自然是不能太差了。”
他得承认自己是浅薄了点,不是那么的看重内涵,要是长得丑了些……好吧,就说模样若是长得像宝琴公主那样好了,再怎么有好感,他也是敬谢不敏的。
“什么时辰了?”骆菲也有点紧张起来,她们好像在花园厮混太久了。“新娘子迎回来了吗?”
御赐的公主府就建在宁远侯府隔壁,华贵气派,今日新娘子是先迎回骆家行礼,洞房也是在骆家设的新房里过,尔后骆子应这位驸马爷便要住到公主府去,今日的喜宴也是摆了两边,凡是跟皇室沾边的都在公主府里宴客,其他国公侯爵跟官员则宴在侯府,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都到齐了。
“奴婢从二门来,听说花轿快到了。”寸心回道。
骆菲又兴奋起来。“那咱们快去看热闹!四哥怕是连红绸都握不牢!”
骆佟也是一笑。“瞧你说的,不至于吧?”
寸心比手画脚的说道:“奴婢听说公主金册、玉圭,还有那敕封驸马的全套仪仗可吸引人了,满城追着看热闹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呢!”
骆菲一听便迫不及待了。“咱们快走!快走!”
听到主仆三人要走了,张令昕连忙拉着谈思璘出去。
谈思璘被拉得啼笑皆非,出了洞后,他拉开了张令昕的手。“你这是做什么?真想看看那两位姑娘的真容吗?”
曲桥前端,依稀可见主仆三人的身影,一个粉衫,一个紫衫,一个绿衫,紫衫那个,腰线粗了些……
“当然要看!”张令昕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他也不自觉的被影响了,还没见着骆芙,已经对骆芙的观感不佳,想到一个刁蛮丫头要成为他的娘子,他就极不舒坦。
而骆菲浑然不知自己无心的几句话就坏了一桩姻缘,她拉着骆佟急着要去前厅看笑话,很笃定她那没断女乃的四哥会在众人眼前出丑。
“菲儿!你走慢点!”骆佟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踩到骆菲的裙子,两个人一同跌个狗吃屎。
“再慢就看不到啦……”骆菲风风火火,脚步半点不停,可下了曲桥,来到湖畔,她突然没了声音,发出一个懊恼的低咒。“真不走运啊!”
骆佟抬眸。
冤家路窄。
骆芙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迎面而来,她盛装得好似要去选妃一般。
环湖小径就那么点大,看到她,骆菲自然停下了,而后面跟着的张令昕与谈思璘也随即停了下来,一株桃树成为他们隐身的绝佳遮蔽。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骆芙用鼻孔看她们,她向来把庶出的妹妹都当下人。
骆佟、骆菲规规矩矩的福身施礼。“见过四姊姊。”
骆芙霸道、仗势欺人,自认是嫡女便高人一等,骆佟向来把她当跳梁小丑,但她不会流露出心中真正的观感,别的妹妹对骆芙均是忍气吞声,她便也表现得与她们一般,可事实上,她并没有在忍受骆芙,因为她眼里根本没有骆芙,骆芙入不了她的眼。
“你这贱蹄子,打扮成这样想勾搭谁?”骆芙立即把目标放在了同样盛装的骆菲身上,眼睛眯了一下。“是不是荷姨娘那个贱婢叫你穿成这样好勾引谁的?你说,你想被哪家的公子看上啊?”
骆菲垂着眼,小心翼翼地道:“妹妹不敢,姨娘也没有叫妹妹做什么,是妹妹认为今儿个是四哥的大日子,自该盛装打扮一番才能表现侯府的体面,便把能见人的都往身上穿了,倒叫四姊姊见笑了。”
长年被骆芙欺压,又怕自己一个不谨慎会连累生母荷姨娘,骆菲此时必恭必敬的态度跟在曲桥上畅所欲言时有着天壤之别。
“你呢?你这又是什么妆扮?”骆菲挑不出错,骆芙又把目标转到骆佟身上了。“府里是在办喜事,看你这素面朝天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在办丧事,你是在诅咒四哥的婚事吗?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做的?是蓉姨娘那个贱婢对不对?”
她最不喜欢骆佟那神情老是淡然内敛的模样了,见了她老是不闪不躲的,以为她是谁啊?不过是个庶孽,骆佟苞骆菲都是小熬养的贱蹄子!
“四姊姊说笑了。”骆佟同样微微垂首。“妹妹见识浅薄,不会妆扮,以为这样便是顶尖的了,此时见着了四姊姊才顿感自惭形秽,有劳四姊姊指点妹妹一番,看妹妹如何妆扮才好。”
骆芙哼了一声,她才不相信她们说的,却也挑不出错来,可这样放过她们又不甘心,便在走过她们时,信手推了她们一人一把,这才扬长而去。
骆佟、骆菲万万没想到骆芙会推她们,骆芙平常是很爱欺负她们没错,但今天这种日子,花园里已经有些宾客在走动了,骆芙竟然还要欺负她们?
她们被推倒的地方是湖畔,昨夜又下了场雨,湖边的草地便有些泥泞,两人被推倒之后裙上都沾了泥,势必要回房去更衣了。
“寸心,快扶七姑娘起来!”骆佟连忙吩咐。
这种程度她还能忍,但她看骆菲紧咬着唇,显然是快气炸了。
寸心也看不过眼,她快手快脚的听从骆佟的吩咐,先把骆菲扶起来。“姑娘还好吧?四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啊?怎么可以随便推人!”
“疯狗!”骆菲气到颤抖,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紧牙关努力隐忍,粉拳握得死紧。“刚刚好像绊到了石磈……好痛……寸心,你快帮我瞧瞧。”
寸心看了随即惊呼一声。“可不是,都肿了!”
骆菲越想越气。“死丫头,死骆芙,以后生的孩子没……”
“别说了,孩子是无辜的,怎么可以没呢?要没那有多难受啊,可不方便极了。”骆佟说笑着想冲淡骆菲的愤怒,寸心一时半刻不能来扶她,她想自行起身,不想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毫无预兆的伸到了她面前。
她一愣,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身着绦紫长衫的绝世公子在她眼前。
他身量颇高,剑眉星目,英挺俊逸,气度不凡,浑身的风雅尊贵,气质深沉幽静,正用一双烁亮的眸子凝视着她
她再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指长如白玉,带着分明的骨节,是一只极好看的手。
不过,他这是要挽她起来吗?
他们素昧平生,男女大防摆在那里,她又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中?
可是人家一番好意,要如何婉拒……
正在犹豫,他的面孔却突然凑近她,吓了她老大一跳。
他饶富兴味地看着她。“姑娘,你这眉毛画得倒是有趣,为何故意画得像毛虫一般,有何原因吗?”
当他看见她与清艳面孔相当不搭的歪曲粗眉时,已在心里大笑,又听到她一个姑娘家说出没多难受,不方便时,更是在心中捧月复不已。
两个人同时被不讲道理的骆芙推倒,反应相去甚远,这个骆八姑娘,被欺负得这么惨还能不当回事的等闲视之,这份气度不简单。
不管从哪一个方面看,她和赫连迎月都是截然不同的女子,所以他一定是疯了,竟在短短时间里对她产生了兴趣。
她真的肯给他冲喜吗?若是真的,他倒也不介意娶她为妻,且他有个直觉,她能在国公府里生活得很好。
“原因?”骆佟怔了怔,旋即想也不想便撇清道:“公子误会了,我的眉天生如此,并非画的。”
他居然看的出来是刻意画的?她还自认手法很好,画得很自然,这么多年了,府里上下没人看得出来,知道的也只有近身伺候她的抱琴和寸心……
“天生的吗?”谈思璘定睛看了她一会儿,一脸疑惑。“那可奇了,既是天生的,为何会掉?两边眉毛的粗细大不相同。”
骆佟心下大惊。
她画的眉掉色了吗?难道是跌倒时不小心……
“我说笑的,姑娘当真了?”谈思璘低笑。“既然姑娘的眉天生如此,那自然是不可能掉的。”
骆佟瞪着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俊朗笑容,深吸一口气。“公子你抬头看看天际那是什么?”
谈思璘依言抬首,但除了微沉的天色,什么也没有。
正想问她要叫他看什么时,她却道:“公子可真听话,我让你抬头便抬头,要是我让公子去湖底看看,公子可是要跳进湖里去?”
谈思璘嘴角噙起一抹微妙的笑意。“姑娘要让我去湖底看看吗?若是要的话,我便跳进湖里。”
骆佟淡然回道:“那公子飞给我瞧膲好了,我想看公子飞。”
谈思璘眸光须臾不离她清丽的面孔。“我可以一边飞,一边俯冲进湖里,还能在水面打水漂儿,姑娘想开开眼界吗?”
想像那画面,骆佟想笑,但她知道一个大家闺秀不该随便和陌生男子说话,不可以对陌生男子笑,可是和他说话实在轻松,前世她见过的男人不少,可没有一个像他这般的……
“姑娘!”寸心飞也似的奔过来了,她母鸡护小鸡般的瞪着谈思璘,小心地把骆佟扶了起来。“姑娘没事吧?有没有人对姑娘无礼?”“有没有人”四个字问得特别响亮,明显就是意有所指。
适才她专心地在帮骆菲揉脚,等她看到有个男人竟如此靠近她家姑娘时,登时吓了个魂飞魄散,连忙丢下骆菲飞奔过来。
她知道今日能进来花园走动的都是贵客,不能得罪,但对方可是男子啊,姑娘们在自家宅子里走动又都没戴面纱,不能不防,可不能落人口实了。
“没大碍。”骆佟理了理裙子,又不由得看了那人一眼,才在寸心的搀扶下走离泥泞之地。
他真的能用自身打水漂儿吗?怎么可能,明知道不可能,她还是想笑。
寸心奇怪的看着她。“姑娘这是在笑吗?”
“我有吗?”
寸心如临大敌起来。“那人没对姑娘做什么吧?”
骆佟摇头笑道:“真的没有,你别瞎操心。”
寸心还是不放心。“那他跟姑娘说什么?”
“说他会飞呢。”
寸心瞪大了眼。“什么?”
她们走去与骆菲会合了,谈思璘看着她离开后才落在泥草地上的两条帕子……好生奇怪,那分明是从她裙子里掉下来的,再往她的腰际一看,果然松了许多。
他拾起帕子,泛起了笑意,扬声唤道:“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特意画浓眉又在腰际塞帕子,这是她在侯府的生存之道吗?就如同他重生后便开始装病扮狂一样,都是为了让旁人失去防备之心。
可是,他是因为重生才有此智慧,她一个小泵娘怎么会想到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