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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田小姑娘 第十二章 改朝又换代(1)

当!当!当!……

远在京城的皇宫中,子时三刻传出九九八十一声的丧钟,惊醒了睡梦中的人,文武百官着素服入宫,市井百姓把家里贴红的东西都一一收起,换上素色。

天一亮,家家户户门口挂上白灯笼,满城尽是一片白幡飘动,看不到一丝鲜亮的颜色。

在位十四年的玄武帝驾崩了,卒年五十九岁。

皇子披孝,恭迎圣灵,女眷一身素白,哭着跪迎,孙辈十余人排成两列,哭声宏亮的跪灵。

玄武帝这一生在政事上的功绩不多,他唯一的贡献是生了不少儿子,最大的快四十岁了,而小儿子比孙子还小,刚满四岁。

只是儿子多不见得是好事,民间有句俗谚——儿多饿死老父亲,意思是儿子一多就担心父亲分产不公,谁都认为别人分得比我多,为什么我要奉养年迈的老父亲,分得多的人去养才公平,于是谁也不愿承认自己分得最多,分完家产后,一文不剩的老父亲就被弃养了,活活饿死在家中。

玄武帝便是那位老父亲,他的皇位太诱人了,人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他的儿子们就为了那个位置私底下不知过了几回招,盼着父亲早死,好光明正大的争位。

如今人真的死了,储君之位悬而未定,几位唿声高的皇子纷纷跳出来,靠着身后的势力一较长短。

“谁会是下一任皇上呢?”身上穿着浅白衣裙的陈若娴也悲秋伤春了起来。

牛双玉笑道:“管他谁当皇帝,管饱就好,咱们百姓要的是太平日子,谁给饭吃,谁就是好皇帝。”

“你呀!尽说些歪理,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想过你的婚事怎么着了吗?”上门提亲的人家不少,可她一个也没点头,真把人给急死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歪理也是理,说通了便是道理,嫂子去问问村子里的人,有谁晓得皇帝姓啥叫啥,他们只知要开始缴粮税了,三年的免税期已过,以后就要勒紧肚皮了。”至于婚事,不急,还不到高中生的年纪嫁什么人哪!

现代婚姻观念仍牢牢记在牛双玉心头,她身子已是少女体态,玲珑有致,古人嫁得早,十五岁便已做好为人妻、为人母的准备,村子里不少同龄人或是比她年幼一、两岁的姑娘都在备嫁了。

只有她八风吹不动,不动如山,毫无嫁人的意念,对她来说十四岁真的太小了,即使十五岁及笄,那也是个孩子,她接受不了“早婚”,起码要过了十七岁以后再说。

可是正主儿不急,所有人都急,怕她一日大过一日,一年蹉跎过一年,只要她一天没定下来,牛家人都不会安心。

可她没事人似的照做她的事,每天不是巡看药田便是回屋看帐本,要不就是去油坊看看新榨的油品鲜不鲜亮。

事实上牛双玉能做的事并不多,经过三年多的淬炼,牛家人大多能独当一面,连快十三岁的小弟牛丰玉都把姊姊送给他的一千两百亩田地管理得很好,前两天才送出第一批药草,接着要采收快要熟成的下一批药草。

油坊有油坊管事,田庄有田庄管事,大致上用不到她出面,他们都管理得很好,只是她闲不下来,隔个几天便去看一回。

“妹妹呀,你就不能认真点吗?关心关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看你要择什么样的夫婿,说出来我们盘算盘算,嫂子不会害你。”要不是她家的兄弟都定了人家,要不真想把小泵回聘娘家,带旺她陈家。

“嫂子也别急,该来的总会来,难道你还怕我赖在家里一辈子,和小侄子抢食?”牛双玉目光看向大嫂隆起的肚皮,里面的小崽仔三个多月了。

自从去广济寺上香回来没几个月后,陈若娴就有孕了,初初怀了孩子的头月,吐得胆汁都出来了,把牛家上下吓得不轻,以为得了不治绝症,赶忙请来村里的老大夫看诊。

这一诊,喜脉,大家都笑了,转忧为喜,商量着怎么照顾孕妇,孩子是男是女,要准备什么样的小衣。

总之,还挺乱的,手足无措,后来向村中生过孩子的妇人讨教,这场混乱才逐渐平息,未再大惊小敝。

“该来的总会来……啊,你不会在等着那位表哥吧!他看起来不像我们这种小地方出身的人。”一身贵气,双目锐利,行塞i间透着一丝杀伐果决,令人望之生畏。

陈若娴没和失忆时的越君翎相处过,因此对他有几分畏惧,不敢靠得太近,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叫人不寒而栗。

可她瞧牛家兄弟对他倒无人感到生疏,像亲兄弟似的勾肩搭背,大声言笑,语带亲昵,完全拿他当一家人看待,那时她常想,这家人都这么迟钝吗?看不出他的天生霸气。

一提到越君翎,牛双玉也想着她许多日未见他了,心里怪想念的。“嫂子放心,他若不是与我一心人的话,我也不会痴缠不休。男人嘛,多得是,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原本还有盼头的陈若娴听她一说,感觉事情更没着落,她说起男人的口气像在说个登徒子,连越家表哥那样的人她都看不上,要上哪找更好的姻缘呢?

在既忧且惊的日子里,秋粮收上来了,八个月生的药草也熟成了,全株都可入药,趁着农闲时,附近几个村子的劳力都到牛家药田打零工,几百人火热的开工。

锄土的锄土、拔株的拔株、去土松泥的去土松泥,一捆一捆的药草堆在田埂上,一车一车的空马车等着运走。

打从玄武帝驾崩后,京城那边为了争帝位闹得不可开交,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诚王为嫡出占了正统,不日登基为帝,但其他人不服,认为立贤为大,想拉下诚王自己坐上去。

闹到最后居然打起来了,不认诚王为帝的众皇子群起攻之,各有各的势力,并退守封地谋定思动。

人的野心是无法填满的,有了还想更多——有的相互联盟,创出更大的局面。,有的直接并吞封地周遭的城池,因此打过几场小仗,攻城掠地的想扩充实力,谁也不肯退让。

打仗最大的消耗不是粮食,而是药草,商会那里讨得急,牛双玉加了两成还是供应不足,而军营里的需求量更大,越君翎的人直接派人来盯着,一有收成立即装上车,也不管要不要晒干,一点也不留的把徐半月会长等人气到跳脚。

这一天,药田里热火朝天的开采,这一次只采花,其他不要,胸前挂着竹蒌子的男人、女人双手齐下的采摘,动作相当熟练,采过几回也采出心得了,速度飞快。

蓦地,一人一马奔驰而过,扬起的风沙漫过石子路,一路奔进牛家大宅。

“小玉,快走,流匪来了!”

“流匪?!”

他们清江县一向很平静,天高皇帝远,皇子们闹得再凶也不会波及这个位于北边的小城,嫌地小人稀,走三步路就看到城墙,占了也没用,因此没人看得上这地方。

怎么打着打着就有流匪了?稍有脑子的人都晓得百里外的叶子城才是富裕大城,里面住了不少富户,若要抢就要抢富得流油的叶子城,随便逮几个富人就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我看是冲着你来的,你快把行李收一收赶紧走人,别再逗留了。”面上染尘的段青瓦口气急迫,催促着义妹尽快离去,杀人不眨眼的流匪才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一刀砍下毫无人性。

“冲着我来是什么意思,说明白。”知道得越清楚她才晓得如何应变,不致慌了手脚。

越是紧急时牛双玉越镇定,她冷静沉着,分析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让慌张乱了思绪。

“听说诚王的阵营中有人打探到逍遥王三年多前曾落难被救,救他的是一名住在牛头村姓牛的姑娘,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王爷对她情根深种,什么两情相悦的小情人、暗生情愫的风雨夜归人……”传得绘声绘影,简直像亲眼目睹似的。

闻言,她脸色一变。“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活捉我,用我来威胁越君翎,对吧!”

段青瓦苦中作乐的一笑。“你一向聪明过人,反应灵敏,不难猜出其中的严重性,若你被他们活捉……”

后果不堪设想,局势将大为逆转。

逍遥王那个性情冷漠的人,却心心念念于她,一旦她有了危险,恐怕他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放下一切,不再受制于人,毁了多年的精心布局。

“你不会要我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以身殉节吧?”她面容恬静的浅笑着,眼神清亮如湖水。

他干笑,不敢说出确有此意。“哪儿的话,你可是我义妹,我哪舍得你引颈就戮,千万别乱想。”

段青瓦暗想,真到了那时候他下得了手吗?

答案是:能,因为他想活下去。

想想他也觉得心寒,才短短几年,侯府的谦谦君子怎么变成怕死的小人,宁可牺牲别人也要保全自己。

远在京城的平远侯已被迫投靠诚王,他的一嫡妹一庶妹也嫁给诚王为侧妃和小妾,有这样的关系在,一旦诚王事败,平远侯府就真的只剩他一人了,其他都得折进去。

“是你乱想还是我乱想,若在生死关头,你会毫不犹豫将我推出去吧。”指望狗官有人性?除非他是个人。

笑得有点僵的段青瓦揉揉发涩的脸皮。“当务之急是避开这场匪乱,根据京里的飞鸽传书,流匪之中混入不少诚王的人马,他们怂恿匪首往清江县而来,人已在五十里外。”

约一天的行程就到了。

“那你还不回去守城,城一旦被攻破将死伤多少无辜百姓!”他堂堂县令不能做一次有担当的事吗?

“不用守了,我出城前便下令全城撤离,把能带的都带走,不要顽强抵抗,守城和我县衙的官兵一共不到两千人,而对方却有近万,你说守得住吗?”他也不想兵戎相见,死更多的人。

“都是你没有积极徵兵,得过且过的心态,才落得大家得弃城而逃。”依照编例有五千名驻军驻守,但段青瓦嫌人太多浪费米粮,私下裁减了两千名送往其他卫所。

而后不是忘了发饷便是迟迟不发,让人感觉到没有出路,因此纷纷请调,只剩下一些胸无大志的人。

遇缺不补的情况下,清江县岌岌可危!

不过段青瓦采用的“空城计”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净空一城百姓让匪贼穿城而过,见不到人又抢不着财物,最多砸一些死物泄忿,过后便会离开,不可能一直停留不走。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我以为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不会引人注目,做做样子也算给上面一个交代,没想到人家来狠的,直接把土匪引过来。”诚王那伙人真不是东西,居然使这种阴招,叫人措手不及。

“是呀!自作聪明的人往往被自己害死。”他不是笨,而是不肯用心,混吃等死。他苦笑,表情是让人说破的尴尬。“往西三十里有晋王的军队,你可以先去那里避一避……”

“那我的家人呢?”一脸坚毅的牛双玉看向面色惶然的大嫂,她心乱如麻地抚着自己六个月大的肚子。

“你还想带上他们?”她疯了吗?

大难来时各自飞,先保住自己的命。

“不,我不走,也来不及。”仓促而逃只会死得更快,没有万全的准备时,走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你不走?”段青瓦傻眼了,哪有人死到临头还要找死。

“喜妞,去把你爹娘找来,让他们分别找上你两个哥哥,把我大哥、二哥带回来,再让人去地里叫三爷,说家里出事了,赶紧返回。”不管去哪儿,他们一家都会在一起。

“是的,姑娘。”

喜妞两条麻花辫子在身后甩呀甩的,飞快的往屋外跑。

“妹妹,你想怎么做?”看到小泵不惊不慌,处之泰然的神情,陈若娴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一些。

“咱们入地窖。”她没想到有一天能派得上用场。

“地窖……”躲着吗?

“你们家有地窖?!”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儿,大惊小敝的段青瓦讶然一唿。

牛双玉冷笑的横了一眼。“谁家没地窖,你问问村里的人家,不然冬天里哪来的腌菜、腌肉。”

好一会儿,牛家的男人陆续回来了,心急如焚地围着牛双玉七嘴八舌的问发生什么事,然后……

“立刻下地窖,把能吃的东西都搬下去,还有那几床被褥。”牛辉玉当机立断的带全家人下地窖避难。

牛丰玉急了。

“那我们家的药田呢?”还有一些地根类的药草尚未起出。

蚌子长得比姊姊高的牛丰玉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待会知会村长一声,让他通知村民避一避,等流匪走了再出来,我想那些不是粮食,他们应该不会抢。”大概会当成杂草吧,最多一把火烧了,伤不到土里的根。

“是吗?”他红着双眼,有些不甘,姊教他种的药田才刚渐入佳境,土匪来了就有可能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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