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琴姨当年签的卖身契到底得了多少银子,现在还缺多少?我跟妹妹身上存了些钱,只是我们的月银不多,只能帮点小忙。”
不得不说康嬷嬷看人果然精准,两姊妹懂得感恩,赵嫣对她们好,她们也同样的待她好,几年前,她们不负责任的爹死了,两姊妹的月钱可以存下,如今却要给了她。
“银子我有,只是嬷嬷也没法子做主,得等三爷发话。”她对金子一笑,“等吧!等三爷来,这次我便跟他好好的谈谈。”
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赵嫣暗暗做下了决定。
在鲜艳的石榴汁中混入猪油和蜜,细细的搅匀后,赵嫣用小拇指沾了些,对着铜镜抹在唇上,唇色立刻鲜艳饱满。
她满意的绽开一抹笑,颜色看起来挺好,只是——她抿了抿嘴,因为加了蜜,所以入口一股甜味,她有些不满意,若是再加点麦芽糖滋味会更好,或许该上街去买些来试试加在胭脂里……
她可不想承认这是因为她自己爱吃,所以做出来的口脂不单涂上唇上好看,更能吃下肚,滋味还不错。
这几日,她可耐心的待在院子里捣鼓这些胭脂水粉,不是因为想讨好朱文和,而是叶三爷要下江南了,到时她得拿出点好东西,如此开口讨回姨母的卖身契时才更有胜算。
赵嫣并不算是个喜欢讨好人的人,但是她够聪明,明白自己可以张狂,是因为在红霞阁里主事的是康嬷嬷,所以只要康嬷嬷看重她,她的日子就好过,其他人她大可不理会。而叶三爷——他是真正的主子,虽说她对进京没兴趣,但并不影响她在他面前表现出色。
听到前头有脚步声,她抬起头,透过窗子看了出去,就见金子从月牙门跑了进来,跟在外头洒扫的银子低语了几句,看了看秦悦的屋里,最后金子跑向康嬷嬷的房里,银子则放下扫把,走向赵嫣。
“有什么事?”
“方才金子告诉我,有人上戏园打听小姐的消息。”银子说道:“方才人才走。”
赵嫣挑了挑眉,“打听我的消息?!我一个小人物,有人打听?!不会听错了吧?”
银子摇了摇头,“金子说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来人提了赵嫣,又提到巧巧,说的不就是小姐吗?”
赵嫣闻言来了兴趣,“说清楚,我自个儿都快忘了自个儿的名儿,却有人来打听,是什么样的人?”
“金子说是个婆子,长得瘦高,脸型似马,一脸的刻薄相,好像是林县来的。”
林县?!赵嫣嘴上虽带笑,但眼底闪过一丝阴沉,她与林县唯一的牵扯就赵府——所以来人是赵府的人?!
她脑子里搜索着赵府上下,还真让她想到一个长得一脸刻薄相的婆子,那是二房夫人、她嫡母身边的嬷嬷,嫡母把她赏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当时在赵家,她可没少吃这个嬷嬷的暗亏。
“金子可有说她打听我什么?”
“也没什么,就问小姐在这里待了多久,性子如何?可有签契,都在这里干些什么之类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突然来打听她的消息,其中肯定有么蛾子……只是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如今她已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小小团子,现在的她不靠赵府依然可以过上顿顿吃饱饭的日子,活得舒心肆意,若他们真欺到她的头上,她可不会让对方好过。
听到门口有声音,赵嫣立刻对银子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口脂交到银子手上,“拿去给冉姑娘。”
银子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跑过秦悦身旁时还不忘行了一礼。
秦悦微微一笑,“慢些,小心跌了。”
“知道。”银子也回她灿烂一笑。
秦悦走进来,看着桌上散着的物事,顺手替赵嫣收拾。
看着已经用了一半的蜜,她摇头道:“我记得昨日才买的,怎么只剩这么点儿,该不是又拿蜜吃着玩吧?”
“不是,只是试了几个新色,所以用料稍大了些。”
赵嫣说得一脸诚恳,秦悦向来疼她,就算疑惑,也还是相信。
金子从康嬷嬷的房里出来,一见到人,赵嫣立刻拉着秦悦的手,“姨母,我要用丁香,去替我多采些。”
秦悦闻言,立刻点头,“我马上去采。”
赵嫣打了个手势,让金子进门,支开姨母是不想赵府来人打听自己的事被她知情,姨母若知道赵家找上门,以她的性子,可能会担忧的食不下咽。
金子低声说道:“小姐放心,嬷嬷说,她会派人去打听,让你稍安勿躁。”
金子是过过苦日子的,小时候常被酒醉的爹打得遍体是伤,来到红霞阁,虽说是当个奴才,但反而才像是个人般地活着,更别提赵嫣待她们极好,没少护着她和银子,不然她们两姊妹日子肯定不会这么好过。
苞在康嬷嬷身边,她好歹也学了些东西,她知道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却是庶出,大户人家重嫡庶,小姐就是个不受宠也不被重视的,所以她懂小姐不想回去,正如同她情愿当奴才,也不想回去见她的爹一样。
庆幸她爹已死了——虽然不孝,但知道他死的时候,她哭了,高兴得哭了。
“来打听我的人从哪里走了?”
“看方向该是东城门。”
“我让姨母去替我采丁香,你去跟她说一声,说今日大街上有晚市,我去买白糖糕,晚点回来。”
金子微微皱眉,“小姐,你是要去追人吗?别去了,嬷嬷说了让你——”
“放心,我有分寸,反正我也真的想吃白糖糕。”捏了下金子的手,赵嫣立刻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能够追上,若是往东城门去,十有八九是要连夜赶回林县去的。
康嬷嬷虽说待她好,但是这些日子她的身子不好,若是能自个儿解决的事,她不想要闹到嬷嬷跟前。
扬州城内每晚上有热闹的市集,从码头开始延续到城里,天色已暗,街上的人却不少,她也没闲晃,直往东城门的方向去,只不过并没有追上人。
她只能往回走,为了抚慰自己白走一趟的失望心情,她买了支糖葫芦安慰自己。
不过才喜孜孜的舌忝上几口,就听到后头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赵嫣好奇转过身,就见眼前的人不停的朝着四周逃避散开,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奔驰而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再往前冲便是最热闹的码头处,若再不停下,可就要直接掉进河里了。
赵嫣皱着眉,看着马车上的布幔拉开,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有人?!赵嫣心头一震,马车里的人不顾颠簸,挣扎着爬到车前,试图拉住缰绳。
虽说是惊鸿一瞥,却足以令赵嫣脑子一空,没有多想,手中的糖葫芦一丢,一手抢过一旁卖豆腐的小扮放在地上的扁担。
在马匹冲过来时,她咬着牙不闪不躲,使尽所有的力气向马儿挥了过去!
扁担打中了马脚的瞬间,赵嫣的手一麻,踉跄的跌坐在地,耳里听着马匹凄厉地嘶叫了声,她的心似乎感同身受的缩了下。
马匹痛苦的倒地,拖着的马车也应声倾倒,发出“轰”的一声,地上的尘土纷纷扬起。看着这一幕,赵嫣有些发愣,马车上还有人,就是那个人的眼神,让她脑子像抽了风似,像魔怔一样的出手相救,以前似乎也曾经有过……脑中浮现当年离开赵府时,被人所耻笑的话语——赵四姑娘身形如牛,力大无穷。难不成她真是天生神力?!
突然一个大娘拍了下赵嫣的肩,“丫头,你行啊!力气真大,这样就把一匹马给打死了。”
赵嫣听到这话回过神,不知该视之为赞美还是讽刺。这些年,她在康嬷嬷刻意的安排下练拳脚功夫,嬷嬷的用意是想她能有曼妙的身段,她学得很起劲,却只是单纯想有了功夫,以后万一跟人起了冲突,打起架来才不会输,但就凭她这点能耐,绝对没法子一击就能将马给击毙。
“这人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怎么不动了?该不是死了吧?”
死了?!赵嫣神情大变,她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脚抖心也抖,她一心助人,却不想无心害了人命,她真不知道马车会这么倒了。
绕过一片狼借,终于看到趴在石板地上的人。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毕竟死人总是犯人忌讳,赵嫣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在心中暗念了声佛语,坚定的上前,蹲子,伸出手,探了下对方的鼻息。
察觉拂过她手上的气息沉稳,她顿时松了好大的一口气,人没死,只要没死就好了。
“公子?!”她靠近他,因为接近而闻到一股药香,自小苞花粉、香料打交道,她对味道极为敏感,这人该是长久与药为伍之人。
她的叫唤没得反应,她再伸出手,轻拍了下对方的脸颊。
赵嫣人长得圆润,但在康嬷嬷的教导照料之下养出一身白皙滑润的皮肤,而眼前这人的的肤色白净与她相比丝毫不差,一身黑袍更衬得他的出众无瑕。
想起那一眼,赵嫣微失神了下,这几年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当数白小冉,但这男人,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识,还来不及细思,就被人打断。
一人挤过了围观的人群,扑了过来,“郎君?!郎君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郎君,你怎么不应奴才一声,郎君——”
“别嚷嚷。”赵嫣瞪了来人一眼,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看来该是个沉稳之人,谁知道遇事就只顾着嚷叫,听口气,应该是这人家里的奴才。“你家郎君还活着,只是不晓得是否伤了?你别乱移动他。”
她说完不客气的将人一推,不顾他错愕的神情,双手在男人身上游走。
本在哭嚎的李大壮瞬间石化,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胖丫头竟大剌剌的伸手模着他家高贵不凡的二郎君……
“万幸!鼻头没事儿。”赵嫣嘴角一扬,看了李大壮一眼,“我看你家郎君八成是摔下马时昏了,等会儿缓过气应该就会醒了,只是咱们还是先将人送医馆让大夫瞧瞧,安心些。”
李大壮眨了下眼,回过神,愣愣的点头,正要伸手抱人。
赵嫣却快了一步,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李大壮见了,瞪大了眼,再次石化。
他家如天神般高贵不凡的郎君,再次被胖丫头染指……
赵嫣抱着人,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李大壮心中的纠结,这个男人实在太过瘦弱,她抱着不显吃力,她的脚步没有迟疑的走向医馆,发现李大壮没跟上,不由催促,“医馆就在前头,跟上。”
李大壮回过神,连忙跟上去,看着自家郎君被个胖丫头抱着跑过大街,这事若传出去,他家郎君还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