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花厅,李金秋也不敢到处乱逛,只在附近走了走,碰到两个路过的丫鬟,临时起意想去看看那梁小姐,于是问了那两个丫鬟梁小姐的住处,一个人沿路寻了过去。
梁小姐的住处在后花圜西北角的绿芜院,前面是花园,后面是一片竹林,独门独院,僻静得很,据说原来是夏天消暑的地方,前几年被梁小姐要了来住。
李金秋沿着花径走到绿芜院门口,抬手准备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大白天的,掩着院门也就算了,四下里竟然看不到一个丫鬟、婆子。李金秋直觉有些不妥,正犹豫是敲门好,还是调头离开好,却听到院内传出开门声和女子的哭泣声。
李金秋心猛然一跳,立时转身抬脚准备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的小院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夏奕?怎么会是夏奕的声音?李金秋不敢置信地转过身,颤抖着手轻轻将虚掩的院门推开一条缝。
李金秋透过门缝,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夏奕就站在正厅门口,面朝着院门的方向,似乎是准备离开,一个女子从身后拦腰抱着他,夏奕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愤怒、像是心疼,又像是无奈,此刻正半低着头在跟那女子说话。
夏奕像是察觉到她的偷窥,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李金秋猛然倒退两步,远离那院门。
媛媛,梁婧媛……原来,新婚之夜他口中喊出的名字是她,李金秋的心像是被利箭刺穿一般,猛然剧痛起来,眼泪瞬间滑落。
她明知道夏奕娶她是为了南宁侯府,她明知道夏奕心里住着别的女人,成亲第二天夏奕就很明确的告诉她,他不会爱她,还警告她,让她不要爱上他……这一切她明明都知道的啊,可为什么亲眼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场景,她还是会觉得心痛,痛到无法呼吸,可事情从来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就在她心痛难当的时候,不远处走来一个面善的婆子,去花厅的时候,她见过这婆子,是在定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
那婆子很快走到跟前,给她行了个礼,“少夫人原来在这啊,刚刚南宁侯夫人还问起您呢。”那婆子说着话,见李金秋泪眼婆娑,当下心生不安,语气惶恐地小心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别是受了什么委屈才好。”
突然冒出个人来,李金秋也吓了一跳,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妈妈误会了,刚刚起风,让沙子迷了眼。”
如果被这婆子看到夏奕出现在梁小姐的院子里那就糟糕了,想到院里的两人,她连忙拔高了声音说:“妈妈这是要去哪啊?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帮我吹吹眼睛里的沙子啊?”
那婆子见李金秋真的倾身过来叫她吹眼睛,心里大安,连忙说:“不忙不忙。”说着便给李金秋吹起眼睛来。
吹了两下,那婆子问李金秋:“少夫人,好点了吗?”
李金秋摇头,“好像还没好,妈妈再给我吹吹。”
于是那婆子又给她吹了吹,连着吹了三次,李金秋估模着夏奕应该听到院外的声响从后门离开了,这才揉了揉眼睛,笑着说:“好像已经好了。劳烦妈妈了,耽误了妈妈这么久,也不知道妈妈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午宴要开始了,我们家夫人让我来叫小姐出去宴客。”那婆子见李金秋脸上挂着笑,不摆架子,说话又客客气气的,心里也多出几分真诚来,于是热心地提醒,“少夫人,午宴摆在缤纷院,您的婆婆已经和其他夫人先过去了,您出了后花园子就能看到缤纷院的牌匾。”
“谢妈妈提点。”李金秋道了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门,迈步离开。
午饭过后是听戏,定国公府把京都最出名的两个戏班子都请了来,整个下午李金秋都坐在南宁侯夫人身后,一步也没有离开,吃过晚宴,黄昏时分才回到侯府。
李金秋带着玉边刚回到甘兰院,还没进院门,大大剌剌的玉板就迎了出来,见到她就跟爆豆子似的说:“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世子爷从中午就在房里等您等到现在。您不知道,世子爷就跟中了邪似的,过一会就问,少夫人回来没?再过一会又问,少夫人回来没?
这一个下午,足足问了奴婢二十多回!小姐,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世子爷怎么这么着急见您啊?”
李金秋没有答话,只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到房间,果然见到夏奕正坐在窗边的暖炕上。他低垂着头,双手无意识地模索着面前的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子爷,吃晚饭了吗?我听玉板说,你在这坐了一下午。”
李金秋一进门便先声夺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语气也和平常一样柔和,只是语速稍微有些快,不似平常的从容。经过一下午的缓冲,她已经给自己作足了心理准备,虽然还是很揪心,可是面上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夏奕抬头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可是看了半响却一无所获。
“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吧?你想吃什么?要不,我去给你做碗面?”李金秋又问,语气不急不缓,和平常一样淡定从容。
从定国公府回来,夏奕就开始等着,等着李金秋质问他定国公府发生的事。他等了她一个下午,连午饭、晚饭都没吃,可她竟然什么也没问,甚至连提都不提一下,言行举动也和平时一样,彷佛白天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为什么她的反应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可真的出乎意料吗?不,从嫁给他那天开始,她就是这样的淡定从容、古井无波。他应该想到的,她根本就不会在意。
新婚之夜,他抱着她却故意喊出梁婧媛的名字,可是她第二天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他准备早饭,伺候他更衣,三朝回门,他因为和梁婧媛之约,在半路上丢下她一个人,可是她不但不计较,反而费心撒谎替他遮掩;新婚期间,他因为朝中之事,五日五夜不回来,可是她不闻不问,看到他回来也没有丝毫惊喜的表情。
而今日,她更是看到他出现在一个女子的闺房,甚至还抱在一起,就连这样,她居然也能无动于衷!
为什么她不在意?为什么从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如此平静?到底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对丈夫的所作所为都视若无睹、冷眼旁观?难道……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她和自己一样,心里装着别人?这桩婚事也是出于无奈,所以嫁给谁并不重要?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也丝毫影响不到她的心情?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心里愁得厉害?
她怎么敢?她是他的妻子,她怎么敢嫁给了他,心里却装着别的男人!夏奕握紧了拳头,看向李金秋的目光也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恼怒。
“你在生气吗?”李金秋重新给他换了一杯热茶,转身却看到他异样的眼神。
夏奕神色一凛,心头闪过惊讶,眉头不自觉地雏了起来,她居然轻易就看穿了他的情绪。
“你不问我白天的事?”夏奕问她,“你白天明明看到我了,怎么还能如此平静?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李金秋错愕地看着他,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希望她过问?他希望她在乎吗?她抑制住内心翻涌的思绪,语气尽量平缓地问:“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说过的,相敬如宾、互不干涉。”
夏奕被她的话问得愣住了。是啊,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要求的,成亲第二天他就开诚布公地这么跟她说了,而她也一直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还做得很好,不是吗?可该死的,为什么她明明做得很好,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对,是我要求的,你做得很好。”夏奕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李金秋原本还心存一丝幻想,以为夏奕也开始在意自己的感受,可这,丝幻想在夏奕拂袖而去之后,变成了疑惑和不得其解。夏奕,似乎越来越难琢磨了。
除了那一次不算矛盾的矛盾,李金秋和夏奕成亲后的日子可以说无风无浪、平静安宁。
李金秋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伺候夏奕的生活起居,早晚按时去给侯夫人请安问候,闲暇时间就做做绣活,偶尔翻翻闲书。
而夏奕每天早起上朝,下朝后去卫所应卯处理一些实务,不到申正时刻就能回府,回府后有时待在外书房,有时待在内书房,直到晚饭时分,偶尔也会出门应酬,回来的就会晚一些。总的来说,日子过得很有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