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沈蜜心情一直不太好,聂永恒受伤的表情和最后离去时的话在她脑中徘徊不去,她无法发泄这种情绪,又找不到人倾诉,憋闷极了,加上中午房太太冷着脸训斥她菜做太咸,顿时更加郁闷了。
这时,门铃响了,沈蜜从猫眼望出去,是邹婷婷。
“你好。”邹婷婷打了个招呼,“时间到了,一起去逛街吗?”说着往屋子里看了看。
沈蜜会心一笑,请她进屋,“人已经走了,谢谢你配合我演戏。”
“这有什么,我早上就发现你表情很尴尬,或许你可以跟我说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邹婷婷的声音温柔极了,摆出倾听者的姿态。
“你是学心理学的啊?”沈蜜笑着给她倒了杯水。
“我在地方法院工作,每天要陪好多犯人聊天,不差你一个。”
沈蜜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沈蜜这两天特别倒楣,总是被房太太骂,说她做的菜太咸,骂到最后她都快对自己的厨艺失去信心了,赶紧回家做了一道菜给楼下的邹婷婷品尝。
“挺好吃的啊!一点都不咸。”邹婷婷刚下班,包包都还没有放下呢,就跑到楼上来尝她的菜。
沈蜜苦恼地说:“那房太太怎么总是说我做的菜咸呢?就连我刻意少放盐她也说咸。”
邹婷婷想了想,“下次你不放盐试一试。”
沈蜜可没这么大胆子,不放盐房太太会骂人的,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第二天的菜单改为芥菜茴香面,芥菜丝本身就有咸味,和汤搭配熬得久一点,不用放盐面也不会没味道。
等第二天中午去房太太家,吴阿姨正在擦地,见她来了,淡淡瞟了她一眼。
沈蜜打开冰箱,翻来覆去没找到茴香,就问道:“吴阿姨,我菜单上有写要做茴香面,您没买茴香吗?”
吴阿姨撇撇嘴,“超市又没卖茴香,我上哪儿买去?你要是能买到你自己去买!”
沈蜜觉得她说话有一股火药味,不由嘟起嘴。自己买就自己买,反正房太太还在睡。
社区的超市的确没有卖茴香,沈蜜坐上了公车,准备去两站外的大型卖场看一看。
车上有点挤,沈蜜穿着凉鞋站在车门边,旁边站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拎着一个行李箱,沈蜜站在门边握着扶手,心里琢磨着吴阿姨刚才对自己的态度。
她肯定是不喜欢自己的,那么这几天总是被骂会不会和吴阿姨有关系?想到这里,沈蜜不禁脊背发凉。
鲍车停了下来,后门打开,下车的人陆陆续续从沈蜜身边擦过,她握紧扶手稳了稳身子,而那名女学生把行李箱改放在她脚前。
这时后边有人推着沈蜜,“不下车别堵在门口啊!”
沈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动,“您看这车里哪儿还有能站的地方?”
闻言,身后的人没再说话。
又过了一站,车门开了,女学生的行李箱突然被车门顶了一下,“砰”的一声,狠狠地撞在了沈蜜的脚趾上,她立刻感觉到一阵剧痛从脚尖传来,低头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她右脚大脚趾的指甲竟然掀了起来!
她原本的指甲涂着漂亮的抹茶色,此时此刻已经呈现垂直状态,指甲下面的女敕肉一览无遗,血也从伤口中冒出来。
沈蜜当时就吓傻了,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弯下腰将掀起的指甲按了回去,颤抖着声音对车头的方向大喊一声,“司机,麻烦开开门!”
本已关上的车门再次打开,沈蜜一瘸一拐地下了公车,挪到马路边的花坛坐下,她捧起右脚,用手碰了碰已经是浮在表面的指甲,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血不停地往外冒,已经将她的鞋子染红了一小片,沈蜜一动也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伤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给杨予曦打电话,没通,她第二个想到的就是肖逸。
“怎么了?”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肖逸清冷的声音传来。
沈蜜想起上次她因为被剪头发把刘北北和肖逸吓坏了的情景,这一次,她按压着心中的恐惧,小声说:“肖逸啊,我、我这儿出了一点点小小状况,你能不能、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肖逸停顿了几秒,问:“你在哪儿?”
沈蜜看了看公车站牌,报了站名。
“你受伤了?”肖逸的判断很准。
沈蜜赶紧说:“一点小状况而已,很小。”
“等我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他下了计程车,没让司机走,车子就停在路边。
他走到沈蜜身旁,一低头就看见她的凉鞋上都是血,“这是怎么了?”
沈蜜看着他,再看看正午的太阳,说:“你又没撑伞啊?”
肖逸皱起眉头,“别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脚怎么弄的?”
“公车门把一个人的行李箱给撞了,那行李箱砸到我的脚,指甲掀起来了。”
肖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全掀起来了?”
“全掀起来了。”
“我看看。”肖逸蹲看了看她的伤势,“这指甲还连着肉呢,估计得拔了。”
“啊?”沈蜜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或许、或许可以不用拔?”
肖逸看着她已经吓得毫无血色的小脸,站了起来,“走吧,先带你去医院。”
沈蜜犹豫着不敢移动,“那辆计程车是吧?”
“嗯,需要我扶你吗?”
“不用不用!”沈蜜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谁也不让碰,她站起来,右脚动了一下,指甲处传来了一阵疼痛,她谨慎地挪动,整整三十秒就只走了两步。
“疼吗?”
沈蜜摇摇头,“不疼。”
“不疼你走这么慢?”
“你不懂,你脚指甲又没被掀起来。”
肖逸跟着她,也不敢扶,问道:“要不我抱你?”
沈蜜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别碰我,千万别碰我。让我自己走。”
她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曾知道,原来一根脚趾竟然对走路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几乎每走一步,大拇指都会惯性地跟着动一下,伤口一扯就疼得钻心。
“走不了别逞强。”他说着就要扶她。
“不要碰我啦!”沈蜜推开他,气自己不应该跟吴阿姨赌气,非要买什么茴香。
肖逸被她突然的发作弄得一楞,紧接着眉头一紧,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蜜吓了一跳,又不敢挣扎,只能窝在他怀里,“肖逸!我都说了不用你抱!”
肖逸板着脸,根本不理会她的小情绪,温热的手掌托住了她的腰身,不耐烦地说:“谁愿意抱你,计程车停等也是要计费的。”
被肖逸塞上计程车之后,沈蜜接到了杨予曦的电话。
“蜜蜜,你刚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啊?”
沈蜜依旧脸色苍白,语气倒是很镇定,“我脚指头受伤了。”
“啊?严重不严重?”
“不清楚,不过估计要去医院包扎一下,或许还需要打几针。”
“还要打针啊?那肯定流血了,你可是最怕打针了啊。”
沈蜜看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肖逸,轻声说:“不仅要打针,好像还得拔脚指甲。”
“天啊!蜜蜜,我去陪你吧,等我一会儿。”
到了B大医院,沈蜜下了车,行动依旧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而肖逸并没有再给她一个公主抱,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自己慢慢走,自己先进医院了。
沈蜜朝他离去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还真是心疼那点计程车钱。等她好不容易挪进医院大门,迎面看见肖逸迎了过来。
“挂号了吗?”沈蜜问。
“不用挂号,我同学。”他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腰,将她辛苦支撑着的重量分担了一半。
“进去吧。”处理外伤的诊间就在一楼的挂号处旁边,沈蜜就这样被肖逸扶了进去。
虽然肖逸说他们是同学,沈蜜却觉得那医生比肖逸老多了,但她不知道的是,肖逸小学时曾连跳三级。后来从初中到大学,他都是同学里最小的一个。
杜锐戴着金边眼镜,坐在电脑桌前,看见肖逸扶着沈蜜,嘴边扬起一个暧昧的笑,但很快就被公事化的严肃脸取代了。
肖逸扶沈蜜在诊间里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杜锐走到她面前,说:“脚趾受伤了是吧,我看看。”
沈蜜莫名地紧张,赶紧说:“不疼,就是流了一点血。”
“不疼也得拔,指甲几乎都掀起来了。”说着,转身去架子上拿东西。
沈蜜一看,那架子上塞满了一次性的镊子、盘子、纱布、消毒水,钟霞助般地朝肖逸看过去。
“听医生的。”肖逸一脸严肃。
沈蜜心死,顿时觉得肖逸一点都不帅了。
虽然肖逸早就提醒过可能会拔指甲,但沈蜜依旧存着侥幸心理,现在她可坐不住了。“医生,我听说拔指甲可疼了,用不用打麻药啊?”
“打麻药?”杜锐发出一声轻笑,转头问肖逸,“老四,你女朋友要打麻药。”
“打什么麻药。”肖逸的声音略带不悦。
杜锐回过头来看着沈蜜,发现肖逸根本没有否认“女朋友”三个字,笑容更深,“我每天要拔好多指甲,你这种啊,指甲已经全掉了,只剩下一边和肉连着,所以并不需要打麻药。”他抬手指了指里间,“你去那边坐着。”
沈蜜默不作声地挪过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杜锐跟进来,说:“脚放上去。”
沈蜜看到医生拿着用具的样子,不知怎地就联想到了电视里犯人即将受刑的情景,整个人都不好了。
“嗯?”杜锐用眼神示意她把脚放上去。
沈蜜看着他严肃的面容,再看看这间狭小的屋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能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人摆布。恐惧使她手心浸湿,全身发冷,却只能将这些都憋在喉咙和眼眶里,怯怯地望着医生。
杜锐拿起镊子,夹着棉花在碘酒里沾了沾,在沈蜜的脚趾附近涂了一圈,那里顿时成了砖红色,有点疼,沈蜜终于忍不住抽了两下气,哽咽了一声。
杜锐一楞,抬起头,就见她咬着唇,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发现他在看,立刻又乖乖地把嘴唇恢复成了平常状态。
杜锐嘴角动了一下,站直身子朝外面喊,“老四,快进来。”
脚步声响起,肖逸撩开帘子站在门口,“怎么了?”他问沈蜜。
沈蜜含着眼泪,摇了摇头。她可不想让肖逸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杜锐却说:“你看看把人家给吓的,你也不来陪陪。”
肖逸叹了口气,走了进来,拖过一个塑胶凳子,随意地坐在了沈蜜的对面。“别怕,不疼。”
表才信呢!沈蜜含着眼泪,烦躁地说:“你出去吧!不许看我!”
肖逸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个医生,说:“我在这里,他下手会更利索点。”
“为什么?”沈蜜问。
杜锐笑了笑,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往事来,“老四是学霸,老同学面前怎么好意思丢人现眼?要开始了。”
沈蜜一见他要动手了,赶紧闭上眼。刚闭上却又睁开了,她终究是不放心,却又不敢亲眼看着自己的指甲被拔掉,一时间矛盾又恐惧,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发红。
“你忍一忍啊!”杜锐戴上手套,身子弯下来。
镊子夹住了她的指甲边缘,稍稍一动就让沈蜜难受无比,不禁呜咽一声,整个肩膀都向上缩了缩,肖逸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就皱起了眉。
“呜……”她又呜咽一声,双唇开始颤抖,蓄在眼中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她压抑、揪心的低泣,样子着实令人心疼。
沈蜜多希望医生能够给她个痛快,可这医生异常认真,一边看着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拔着,动作缓慢而娴熟,但于她而言,每一秒都成了酷刑。
如同暴风雨中被巨浪掀起的小船,脚尖的疼痛仿佛顺着她的血管钻进了心脏里,使她浑身都痛得发颤,昏天暗地之中,忽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沈蜜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或是说找到了停靠的避风港,立刻哭着抓住那人的衣衫,搂上了他的腰。
热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年轻男子特有的结实月复肌挨着她的脸颊,沈蜜把脸埋在男人的怀里,放肆地哭了起来。
“当——”镊子落在铁盘里的声响,一切都结束了。
沈蜜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死死地抱着肖逸的腰,顿时觉得自己太过失态,连忙松开了手。
肖逸却突然按住了她的头,动作无比温柔地拍了拍,像是对待一只受伤的小猫。“好了,已经结束了。”
沈蜜的脖子僵硬地抵在他的腰间,她贪恋片刻才觉得嗳昧不妥,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怀抱,抹了抹眼泪。“还行,不疼,一点也不疼,说什么十指连心,都是吓唬人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虚弱中透露着坚强。
肖逸掸了掸自己的衬衫,退回到椅子前坐下,轻笑着说:“不疼你嚎得像杀猪一样?”
沈蜜瞪了他一眼。
杜锐摇摇头笑了,帮沈蜜缠上纱布,嘱咐道:“没有指甲之后,这部分的肉会格外敏感,走路也会不习惯,明天以后就会好很多,记得伤口不要碰水,一天换一次药。”
“嗯。那指甲多久会长出来?”
“至少三个月。”
“哦。”
“老四,你跟我去拿药。”杜锐对肖逸说。
“在这儿等我。”肖逸站起来,跟沈蜜说一声就跟着出去了。
诊间外头,杜锐玩笑道:“你小子怎么看起来还是一块小鲜肉,我却已经长鱼尾纹了?看来医生这个职业果真折磨人!什么时候打算回来陪我一起为医疗事业贡献啊?”
他和肖逸是大学时代很铁的哥儿们,当时共有四人经常混在一起。老大叫池穆,是个学霸;老二叫刘白,是个帅哥;老三就是他,是个风云人物?,至于老四则是比他们小三岁的肖逸,是个长得帅成绩又好的风云人物。
肖逸边走边看着医院里的变化,说:“回来陪你做什么?每天给人拔指甲?”
杜锐哼笑一声,“你还别说,被我拔指甲的女人不少,不过没一个哭得像你家这位这么凄美的,啧啧啧,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风情。”
“变态。”肖逸在取药的窗口停下,把单子递了进去。
杜锐和取药处的小护士们眉飞色舞地打过招呼,半个身子都抵在窗口的大理石柜台上,脸上带着探询和玩味,盯着正一脸认真等药的肖逸。“你别说不是你女朋友啊,我都看出来了!”
肖逸没理他,径自从窗口拿起了药袋,习惯性地看了看,确认无误后装进袋子里,头也不回的回去找沈蜜。
直到拔完了指甲杨予曦也没有来,只打电话说刚上计程车,沈蜜眼看着就快结束了,就让杨予曦直接去她家。
“还要打针。”肖逸见她着急要回去,淡淡地说。
“我知道,可是我必须去一趟房太太家,我没做午饭,需要给她一个解释。”
肖逸想了想,“那我去药店买一份同样的药,回去帮你打点滴。”
沈蜜惊讶地问:“你会打针?”
“会。”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会。”
“……那要不然还是在医院里打吧,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工作。”
肖逸面无表情地说:“我离开没人会发现,老板来的话小梅会打给我。你是新工作,最好重视些。”说完,他向跟着回来的杜锐询问打针的事。
杜锐坏笑,“有一针是肌肉注射。”
肌肉注射,不就是要往臀大肌上注射,也就是俗称的针?沈蜜的脸顿时有点红了。
还没等她开口,肖逸就先拒绝了,“肌肉注射这个在医院打,回家我帮她打点滴。”
杜锐板起了脸,“那多麻烦呀,你都会打就一起弄呗。”
肖逸把他推到一边去,“快点弄!”
杜锐嘿嘿笑着在电脑上打起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