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华,要不四哥先给你写信,你再回给四哥?”
华千华眼角抽了两下,背过身去,不想睬他,然而他却像是缠上了瘾,硬是贴在她的背后道:“千华,四哥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出发点将了,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你都不想四哥吗?四哥已经想你了,想得心都疼了。”
华千华无法控制地翻了翻白眼,回头瞪他,“你也知道再过两个时辰,你要跟着出征了,为何你还不回房睡?”不养精蓄锐,反倒是在她这儿扰她……要是战场一个不经意出差池了该怎么好?
写什么家书!早点把外族赶回去,赶快回家不就好了!
“在你这儿睡也是一样的,反正又不是没睡过。”他枕着头,很干脆地侧躺在她身后。
以往他要移防之前,拨空回宫时,总要在她这儿赖上几夜的。
华千华彻底无言,早已经深深怀疑她这个四哥有恋童癖好,要不怎会老是对她又搂又亲,甚至非得与她同床共眠?
“你呀,不足月生的身子天生就比旁人弱,每逢入秋就容易染上风寒,要记得差御膳房先备药膳,药膳单我已经交给御膳房了,什么天候该吃什么药膳也已经替你给弄妥了,不管苦不苦,汤都不能落下,知道吗?”
听着,华千华内心五味杂陈。
是啊,这些年一直是他在调养她的身子,一直是他照料她的,尤其在她染风寒时,总是他在旁照顾,衣衫不解地直到她痊癒。
她真的不懂怎能有人对妹子如此地无微不至,虽然她在柳家和柳九和十三都走得极近,但也不至于像他这般照料她们。
“还有,天候转凉了,先让宫人们将帔子备妥,晚上入睡前要先将缠腰系上,别再让肚子着凉,还有……”
“四哥,你是兄长,不是母妃,母妃都没你这般罗唆。”讲这么多做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
“千华……”
“四哥,我跟你讲真的,你人在边境时,心思要搁在战场上,我这儿我会将自个儿和母妃都打理好,你不用担心,不准在战场上闪了心思,你要记住我和母妃都在等你回来,也等着你回来照顾我呢。”不要对她嘱咐交代,她只盼他能心思专注,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千华。”华逸忍遏不住地漾出笑意。
他很清楚,他这个妹子向来不说真心话,可如今他却逼出了她的真心话,要他怎能无动于衷?
华千华转过身,主动地往他颊上一亲,水亮的阵直睇着他。“四哥,咱们说过,只要我亲四哥一下,四哥就会答应我一件事,而我呢,现在只要四哥平安回来,四哥做得到吧?”
“当然,你四哥我向来是一诺千金的。”
“说好了。”
“当然。”他忍遏不住地又往她颊上偷香了下,而她难得地没露出厌恶神色。
她不说什么你不回来我就不原谅你的那种蠢话,因为她要他回来,他必定要回来,而她会等他回来。
卯正时刻,战鼓声中,援军大旗一挥,直朝西北而去。
华千华待在钟粹宫里没去送行,只因约在两刻钟前,华逸还一直赖在她这儿,就连一身戎装都是在她这儿由查庆帮忙穿上的。
闭上眼,她彷佛还看见英姿飒爽的华逸噙着无比灿亮的笑,临行前又在她颊上偷香了下,笑得满脸得意地离去。
忖着,嘴角本是上扬的,却慢慢地平静下来,心间充塞着连她都厘不清的不安和烦忧。也许是她天性淡漠又自私,她向来只盘算对自己有利的事,不睬旁人怎样,所以这种依附在他人身上而出现的烦躁情绪冒出头,直教她不知该如何排解。
真是的,不管他人在或不在都教她心烦。
然而,哪怕心烦,她还是将心思都投注在东宁园里。半年下来,她不但将东宁园里的药草照料得茂密肥美,就连她自个儿的小园子也全都辟成药材园子。
“公主种的这些好像都是同一种。”跟在身旁的青龄不懂药材,只能凭生出的叶子判断是同一种药材。
“嗯,是甘草。”
“甘草?这能治伤吗?”莫怪青龄这么问,实是这回援军前往西北,随即回报前方药材短缺,可她隐约听人提及,欠缺的没有甘草呀。
“甘草走脾胃经,算是百搭的药材,可以让每种药材入月复之后,功效更佳。”她眉眼不抬地道,动手除杂草。
“可是奴婢听人说这回短缺的是金创药呢。”在边境想要熬药也不是件易事吧,况且伤患通常是身上带伤,金创药是最应急的。
“我知道,四哥的信上提起了,所以我也种了些木鳖。”就她所知乳香和没药、血竭之类的树脂尚还充盈,反倒是木鳖这味药短缺了些,幸好华逸行事谨慎,早在钟粹宫里留下各种种子备用。
可惜三月种下。想要采收还有得等,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要是真不给她事做,她不知道自己会愁成什么模样。
战事进行,谁都知道粮草药材是必备的,可偏偏就是那儿不足,这儿不够……
“可是……”青龄有些欲言又止,可就是怕公主的心血白费,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
“就算公主真能备上药材,皇上也不见得会采用呢。”
“我知道。”瞪着手中的杂草,华千华心思翻转着。
后宫不能干政,当然也包括她这个公主,虽说开朝的华氏一族始终有着公主镇国的传说,但她只是个象徵物,纯粹是宫中的摆饰,手上是没有半点权力的,眼前如果要将药材送到雎城,恐怕得要跟皇子们借力才行得通。
可偏偏她一直被娇养在钟粹宫里,哪里熟识华逸以外的皇子,顶多就是一年几次的大节庆,皇族们会聚在一块,但华逸向来将她护得紧,她认得的只有二皇子那个混蛋和老是跟在二皇子身边的三皇子。
再多的,就是听钟粹宫里的宫女们私底下聊起宫中的流言,好比二皇子身为皇后嫡出,肯定是储君;三皇子品德温和,从不摆皇族架子,只可惜生母已逝,被收在皇后身边教养;至于五皇子六皇子则是其他嫔妃所出,一个个野心勃勃,听说学业有成,能文允武来着,至于品性如何,她可就不得而知了。
可最终宫女们还是一致认为华逸极可能继承帝位,只要他这一回能够在边境拿下战功。
也正因为如此,众人的矛头都指向他了,放眼宫中还有谁能助他一臂之力?再者,要是他真拿下战功,凯旋回京,又怕有人跟皇上嚼舌根,说什么镇国大将军会功高震主并累及华逸与范贵妃,那才真的教人吐血。
扁是一个后宅里的争夺就够教人步步为营了,更遑论是为了争夺帝位,这里头错纵复杂的嫔妃外戚势力角力着,重臣各衔要职,要置一个皇子于死地,实是再简单不过,有什么鬼话是编派不出的?
不过,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要华逸平安归来,所以——“青龄,我方才要的仙茶和八珍糕可备好了?”
“已经备妥了。”青龄随即应了声。
看着这日渐长开的公主,她实在越发模不着头绪,明明还年幼的紧,可偏又威仪慑人,更古怪的是,她怎会知道这些药膳糕饼茶饮来着?难道是四皇子教的吗?
“各送一份到母妃那儿,再备两份跟我走吧。”哪怕皇上不可能听她建言,但她去探探口风,总是可以的吧。
离开御书房,走回钟粹宫的路上,华千华心事重重。
原以为皇上身边是进来最受宠的淑妃陪伴,倒没想到跟在御书房里的会是皇后,还说什么已经无法从民间采买药材,说什么怕是有人恶意在民间收购,箭头到底指向谁,她不是挺清楚,唯一清楚的是这一战可以说是一石多鸟之计。
没有药材,要是华逸死在雎城可就合了皇后的意,要是趁这当头再多拉几个下水都算是赚到的,这种有利无害的买卖,又能转移皇上心思的焦点,转而查办药材下落。
京城的三月已是如春,但西北边境的天候怕尚在寒冬之中,要是将士们无法赶在入春休养伤势,夏天之后变数就多了。
可她瞧皇上似是动怒了,硬是要追查谁在民间囤货……此时若让母妃去跟皇上提点提点,皇上听得进去吗?就怕皇上听不进,还会累得母妃被冷落。
这真是麻烦事,她到底还能找谁帮忙?
“唷,这不是咱们妹子吗?”
未抬眼,华千华便听身后的青龄领着宫女喊二皇子、三皇子,再不满,她还是得依礼向两位压根不亲的兄长施礼。
“怎么臭着脸?老四不在,你就成这模样了?”华逵哼笑了声道。
华千华懒得踩他,假装扶额踉跄了下,青龄赶忙向前扶住她,随即朝着两位皇子道:“二皇子、三皇子,公主身子不适,奴婢先送公主回钟粹宫。”
真是贴心的青龄,说得真好。
华千华让青龄扶着,走过华逵身边时,便听他道:“脸色确实不好,也是,毕竟最疼你的老四恐怕要战死在雎城了,你要是闲着,可以提早先为他哭两声。”
华千华闻言,握紧了粉拳。
王八蛋,兄弟相残也该有个限度吧!她心里骂道,却也深知这就是人性,当年柳家的嫡女柳七都能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害死柳九了,如今一个嫡皇子为了巩固地位,想掐死其他皇子,似乎也是挺合理的事。
仔细想想,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她就是不爽!
千万别让她逮着机会,否则……她绝对能比他更狠!
悻悻然地回到钟粹宫,正思索着如何从有限的人手里杀出生天,突有小爆女入内禀报三皇子来访。
华千华面无表情地瞅着小爆女,一旁的青龄便出声要小爆女回绝,华千华小手一抬——“让他进来吧。”
她不知道华透找她有什么事,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让他入内说清楚。
一会小爆女领着华透入内,见华千华从榻上摇摇晃晃地站起,华透忙道:“妹妹坐下吧。”青龄随即扶着她坐下。
华透很自然地往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华千华不快地暗捺心绪,不让自己开口赶人。这位置是属于华逸的,除了华逸,她不愿与其他男人共席。
“妹妹身子不适,可有请御医看诊?”华透暖声问着,话里透着担忧。
“三哥,妹妹是老毛病了,总不能时时要御医在旁伺候。”华千华勉强自己虚伪应对,随即切入主题。“三哥怎么来了?”
说吧,说完快滚!
不知道怎地,一见这人她就是有股说不出的恼意。横眼打量了他一下,只见他也长得人模人样,浓眉大眼,真要说的话,确实也是挺俊俏的,但是再仔细看那双眼……就说嘛,长在宫中,毫无地位的皇子,怎可能真有双清澈无垢的眸?
华逸的阵子就像是满天星斗,收尽了一夜的繁华,他却不同,他的眼黯黑得不见底,也许他已将心思藏得极深,可偏偏她就是有双火眼金睛,能将人深藏的企图意谋找出。
“不就是担心你,”华透叹了口气,随即又道:“也担心老四。”
华千华神色不变地微扬秀眉,试探性地问:“三哥也知道边境告急一事了?”
“自然是知道,边境军报是一月一报,如果告急的话是十日一报,这两个月来几乎是十日就一报,该是死守着雎城,而眼前有数千士兵受伤,药材却是短缺,户部那头说民间收购不到所需药材,有人说是户部与皇商挂勾,可户部尚书是母后的兄长,岂可能如此行事?于是矛头指向了淑妃的皇商兄长,但也有人说是与德妃母舅有关,毕竟德妃的母舅是咱们王朝第一大的药材商,莫怪会遭人联想,教人担忧的是宫中流言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