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赵涵芸始终没等到木青瞳过来闹,便让紫宛派人去安乐轩探听。
下人无法从阿临、阿罄嘴里套出答案,却有人看见江总管他们和方管事一块儿离开,事情没照她想的走,赵涵芸恼怒,气得摔掉一套白粢茶具,打骂屋里几个下人。
动静闹得太太,吓得小少爷哭闹不已,夜里还去请太医上门。
听闻八卦的雅儿把这件事告诉木青瞳和储嬷嬷。
储嬷嬷冷冷一笑,回答:“不稀奇,她本就对孩子不上心。”
木青瞳闻言心情却很复杂,为何会不上心?那孩子可是她的护身符啊,莫非真让自己给猜着了?
皇帝终于死了,赫连湛心底暗暗一声赞,在忙过大半个月后,他终于找到时间回王府。
他抱着一只纯白色小狈,是同皇祖母要的,皇祖母的狗生下一窝,他特地挑了一只活泼好动的。
为了在皇祖母跟前帮木青瞳赢得好感,他让阿罄跟着方管事跑一趟庄子,挑了几盆花往宫里送。
皇祖母见这时节居然有人能把茶花养出花骨朵儿,高兴得让赫连湛带木青瞳进宫一趟,她想见见这个伶俐的娘妇。
这会儿他正喜孜孜地想跑到木青瞳跟前讨笑脸。
但……木青瞳居然还住在安乐轩?他不是说过让她住到主院?想到安乐轩里的秘密通道,莫非……她想要逃跑?
肚子里倏地烧起火,他快步朝安乐轩走,却不料在门口遇见赵涵芸。
她抱着儿子朝他走来,一见着他,她立刻换上不安表情,呐呐道:“妾身无能,辜负王爷期待,妾身劝不了妹妹,她执意要住到安乐轩里。”
“不关你的事。”他知道木青瞳在抗议什么,她不会成功的。
赵涵芸努力扮演小白花,怀里的儿子却挣扎地想去模小狈,下意识地,赫连湛把小狈递给身后的阿望,怕被人抢走似的。
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令赵涵芸目光微黯,连儿子都不能碰,那狗……是要留给谁的?木青瞳?
赫连湛对这对母子难免心生歉疚,他一直忙着,忙得连看看儿子的时间都没有,带着罪恶感,他模模孩子的头,轻声问:“他叫什么?”
赵涵芸勾起温柔笑颜,回答:“还没取名字呢,名是小安,妾身希望他平平安安。”
“这名字很好,就叫赫连品安吧,他们这一辈从品字。”
“多谢王爷赐名。品安,快喊爹,他是爹爹呀。”她一面说着一面把儿子往赫连湛怀里塞。
那么软、那么小的孩子?他的手只会拿刀,赫连湛连忙退开两步。“别给我,我粗糙,要是伤了孩子不好。”
赵涵芸更怒了,是粗糙还是不上心?萁非他只想抱木青瞳的儿子?面容闪过一抹凌厉,声音却无比娇柔。“没事的。”
她再次把儿子往前送时,暗暗地用指甲掐了儿子一把,他疼极了,放声大哭。
看见他哭,赫连湛更怕了,连忙把他往赵涵芸身前推。
这会儿赵涵芸不接都不行,她连忙哄着儿子,说:“不哭、不哭,瞧!爹爹给你带小狈来了,喜不喜欢小狈啊?”她一面对儿子说话,一面看着赫连湛。
“爷,快把小狈给品安,孩子很好哄的,一下子就笑了。”
这下子,赫连湛的罪恶感更深,他尴尬一笑回答,“这狗不是给品安的……”
所以真的是给安乐轩那个践人的?低下头,她做出一脸的受伤表情。
看见赵涵芸的失落,赫连湛连忙说:“如果品安喜欢,过几天我再寻一只给他,你先带他下去哄哄吧,别让他哭得太凶,对了,父皇殡天,你整理整理,带品安进宫守丧。”
丢下话,他跑得飞快,像身后有鬼在追赶似的。
阿望朝王妃躬身为礼,赶紧跟着主子爷飞奔而去,
赵涵芸凌厉的目光盯着赫连湛的背影,父皇宾天,那他还记得给那个践人找条狗导开心?!
这是在逼她呢,逼她非得向木青瞳下战书。
对赵涵芸母子的罪恶感让赫连湛不好受,而木青瞳的固执更是让他如鲠在喉。
进到安乐轩,发观阿罄和阿临两个木头直挺挺地守在院子门口,他迁怒。“守在这里做什么?人从后墙跑了,你们会知道吗?”
两人面面相觑,当然会知道,他们拉长耳朵听着呢,更何况里头还有储嬷嬷看着呢。
可这会儿王爷怒火正炽,傻瓜才凑上去触霉头。
赫连湛也没打算要他们的答案,加快脚步往里头走,就见主仆两人正在厨房里弄吃的。
雅儿吱吱喳喳问个不停,打那天方管事把江总管他们带走,她就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小姐说的是真的吗?翻个年咱们就要开铺子了?”
“是啊,若能说动叶老柝来帮咱们经营花坊最好,不然的话恐怕得另外想法子。”至于茶叶铺子得再缓缓,至少得等茶叶产量稳定再说。
除了花,她还想开个生鲜超市,卖菜、卖米粮再卖一点方便携带的熟食,比方醉鸡、卤味、卤猪脚、甜食……等等。
“锦绣花坊赚那么多,叶老板肯来帮我们吗?”
“就担心他不肯,到时只好你家小姐亲自下海。”
“哪能啊,没听过当贵夫人可以抛头露面做营生的。”
“不当贵夫人不就得了……”
“这就是你的打算?”
一声怒吼从耳后传来,吓得雅儿直拍胸口,两人猛转头,发现赫连湛站在门口。
木青瞳不接话,她不要吵架,反正早晚都要走的,何必再把感情给吵薄了。
但她不知道,冷漠是最严厉的惩罚,他宁可木青瞳辩解几句,宁可她对自己大吼,吼出不满、喊出心意,也不要她这样冷淡地看着自己,这样的她,让他失去信心与把握。
“出去!”他对雅儿大吼。
雅儿愣在当场,她没见过这样偾怒的王爷。
阿罄反应快,一把将她提出去,砰地关上门,厨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赫连湛气急败坏,顶着满脸暴怒走到她面前。“木青瞳,你给我听清楚,我不会给你机会逃开,不管你乐不乐意,你都已经嫁给我,已经是我的妻子。”
她垂眸不语。阿娘也曾经是世子爷的妻子,也曾经被世子爷百般宠爱着,但终究是无缘的两个人,任他寻阿娘再多年,最后也还是得用一纸放妾书还给阿娘自由。
“你非住在安乐轩不可吗?行啊,我里里外外派一百个人守着,让你插翅也难飞,你不想搬到主院和我同居同窝?可以,我搬过来,反正宗人府都住了,这里不会比那边差。”
木青瞳淡笑,就算派一万个人守着又如何,守住她的人,就能守住她的心?
“说话啊,你说话啊!”赫连湛忍不住了,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揺晃,她晓不晓得他有多大的罪恶感?多少的恐慌?
千里战场、朝局变换为难不了他,只有她为难得了。
为她,他无视儿子的渴望,为她,他刻意疏远赵涵芸……他还要怎么做她才能明白他的心?
“爷想要我说什么?”
“不喊我阿湛?爷?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疏远我,可以让我寒心、让我放弃你?告诉你,不、可、能!我已经寻你两世,我不会放弃。”
非要敲锣打鼓把话挑明?好吧,也不是不可以。“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请你明白我的竟思,在你拥有赵涵芸的同时,你便已经放弃我了,够不够明白?够不够清楚?”
“你明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娶赵涵芸的不是我,可我承接了这个身分,便必须概括承受这一切,难道你非要逼我把一个为我生儿育女的女人赶出王府,让他们母子无依无靠,逼他们母子去死?如果我真的这么做,我就是畜牲,难道非要我变成畜牲才能和你在一起。”
多严重的指控!她竟是在逼着他去当畜牲?轻摇头,她说:“错了,我愿意成全你的为难,也请你成全我的为难。”
“不,你在钻牛角尖!难道我只宠你不够?难道我只爱你、只在乎你还不够?你非要当正妃才愿意留下?”
木青瞳无言,难道盛怒中的男人都这么难以沟通吗?“我不必当正妃,我可以成为平头百姓的妻子,我唯一的要求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完整的家庭。”
“你的意思是多了赵涵芸,这个家就不完整?”
“对,人不是禽兽,吃饱睡饱就能满足。你不爱她,你放任她寂寞,那么她和她的孩子会恨我,恨我们未来的孩子,手足相残的事你不是没有经历过,我不要顶着别人的恨过生活。
我要的爱是安全的、幸福的、无忧的,宁可平淡无奇也不要冒险刺激,我不要我的爱情走在悬崖峭壁,我要我的爱情是个安全保垒、可以为我遮风避雨。”
“我是你的安全保垒,我可以为你遮风避雨,我可以给你安全幸福无优的爱情,相信我,赵涵芸没有恨你。
“她是不是寂寞、日后会不会手足相残,这些全是你的想象,你不可以用自己的想象力来否决我。青瞳,你不爱我吗?我们走了那么久,错过一世,好不容易才到今天,你为什么可以轻言放弃?”
对啊,她怎么舍得放弃,他们是真的走过一世,是真的遗慨过,只是……
她抚上他的脸庞,柔声道:“我爱你啊,不能被取代的爱着,但是我和阿娘一样热爱蓝天与自由,更槽的是我有严重的感情洁癖,我心狭量小,就算赵涵芸容得下我,我也容不下她。所以放弃吧!不要在伤害中让我们的爱情变得丑陋,我宁可保留它最美好的时刻,留待日后凭吊。”
一怒,赫连湛探开她的手,退后两步,他气急败坏。“木青瞳,你就这么说不通?你让我失望极了,我以为你善良,你不愿别人为自己受苦,可你现在却要为你的狭隘逼赵涵芸去死?!
“我不跟你谈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不会管你想不想要自由,我不会在乎你是不是有感情洁癖,你生是我赫连湛的人,死也是我信王府的鬼,这辈子,你一步都别想离开!”
丢下话,赫连湛转身离去。
怔怔地,凝视他的背影,他的话像一桶盐酸,从她的喉咙往下灌,一路烧烂了她的心肝肠肺肾,让她痛不欲生。
她早知道这个结果的,三个人的世界,再浓烈的爱情也会磨损。
她早明白的,唯有深爱一个人,才会在意他的喜怒京乐、索要欲求,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这才是开头呢,等赵涵芸正式出手,他们的争执与嫌隙会越来越严重,渐渐地,爱转为恨,美好变得丑陋,她是真的真的不想走到那一步啊!
雅儿抱着阿望递给她的小狈,很是疑惑,她不懂小姐在坚持什么?泥腿子攒上几两银子都想买个妾呢,王爷这样身分的人,肯定是要三妻四妾的,就是大家都说诚王与诚王妃鹣鲽情深,诚王身边还不是有好几个妾?
要是过去小姐被冷落在安乐轩便罢,可现在王爷明明很喜欢小姐呀。
皇上殡天,王爷都舍不得让小姐去哭灵受苦,只让王妃出面,担心小姐无聊,还专程送小狈过来讨她欢心,这样的心思,小姐到底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皇帝殡天,木青瞳没有出现,赵涵芸刻意制造“蛮婆子粗鄙,上不了台面”、“王爷不喜木青瞳”的印象,深入人心。
赵涵芸要的效果达到了,她抱着小安,扮弱装可怜,哭得双目通红,她在贵妇圈当中受到相当的欢迎,只是……
赫连渊那双了然的目光让人不舒服。
停灵半月,灵柩送往皇家陵寝,赫连叡登基为帝,赫连渊封为敬王,执掌户部,赫连湛执掌兵部。
皇帝宾天,身为儿子该吃素的,但这个规矩规范不了安乐轩,一早送来的早饭里有一盘炸得酥脆的小鱼。
这是木青瞳喜欢的菜色,补耗嘛,在没有牛女乃可喝的年代,小鱼在餐桌上的角色非常重要,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今儿个看见那盘鱼,她竟觉得反胃,压压胸月复间,她连喝好几口茶,才把那感觉给压下去。
“雅儿,端远一点。”她挥挥手,别开头。
“小姐怎么啦?”雅儿问。
这明明是小姐最爱的菜啊,倒是她和储嬷嬷不喜欢,储嬷嬷牙口不好,而她老觉得鱼刺嚼不烂。
储嬷嬷细细盯着木青瞳的举动,微微一笑,悄悄把她手边的茶换成开水。
木青瞳不吃,窝在脚边小狈闻到味道却是兴奋异常。
“反正没人爱吃,赏了你吧!”雅儿笑着把整盘鱼倒进牠的碗里。
小狈吃得欢快,吧唧吧唧的,没多久功夫就全吃光了。
木青瞳失笑,模模牠的头。
她始终不帮牠取名字,因为取了名字就会付出感情,她很快就要走的,她不打算带走任何会让自己想起赫连湛的东西。
嗷!突地小狈尖叫一声,木青瞳吓一大跳,收回手,她低头一看,只见小狈翻过肚子在地上挣扎打滚,不过转眼功夫已经口吐白沫、一动不动。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雅儿才技应过来。“小姐,那盘鱼……”
赵涵芸已经开始排除异己了?命运的齿轮转动,不变地重复前世的经历……
“我去查。”储嬷嬷快步往前头厨房去。
木青瞳深吸几口气后,对雅儿:“别嚷嚷,你去请方管事过来。”
丙然如木青瞳所料,储嬷嬷查不到任何线索,厨房异口同声说根本没送上酥炸小鱼这道菜。
木青瞳没把事情闹出来,却没想到谣言已经悄悄在前院传开。
他们说侧妃与王爷大吵一架,竟把王爷送的狗给毒死,小狈何其无辜,木侧妃的心如何狠毒;还说侧妃心机深重,自己毒死小狈还硬说是厨房送去毒鱼,企图泼王妃脏水。
谣言传播的速度之快让木青瞳百口莫辩,既然争辩不了,她索性充耳不闻。
储嬷嬷见状,想去见王爷说个清楚,但王爷一直不在府里。
谣言传进赫连湛耳里时,他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想着……他终究是让她恨上自己了,只是任她有再多怨恨,他都不会给她想要的自由。
清晨,呕吐的情形越来越严重,木青瞳再没经验也晓得不对劲,她告诉储嬷嬷必须找个大夫瞧瞧,但万万不能惊动赵涵芸。
储嬷嬷完全同意,有毒鱼事件在前、谣言传播在后,她在后宫多年,再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就是白活了。
和储嬷嬷讨论过后,她带着雅儿走出安乐轩。
阿罄和阿临频频劝道:“夫人想做什么?同我们说,我们去处理。”
木青瞳不理会,冷着脸继续往前走,阿罄着急不已。
夫人正在禁足中,王爷不让她出府,可他又不能把人给打晕,他要敢把夫人打晕,王爷肯定会把他打死。
无法阻止木青瞳,他猛给阿临使眼色。
阿临点头,低声对阿罄道:“别跟丢了。”话丢下便快步出府寻爷去。
一行三人经过园子时,却看见女乃娘和几个小丫头带着小安在玩,小孩子的笑声银铃般清脆,让人听着忍不住心情变好。
只不晓得为什么,那孩子竟歪歪斜斜地朝木青瞳跑去,跑到她跟前时左右脚互拌,差点儿捽跤,木青瞳直觉伸手将孩子扶起来。
“有没有摔痛了?”她帮小安拍掉身上的尘土。
小安冲着她直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可爱得让人想抱抱他。
女乃娘和丫头见状立即跑到木青瞳跟前,一群人看着她的目光像是看见鬼了,女乃娘想也不想的把小安给抢过来,逃命似的跑开,木青曈苦笑,以为她会对孩子做什么?耸耸肩,无所谓了,她继续朝外走。
木青瞳没想到会在门口遇见恰恰回府的赫连湛,身后还跟着阿临。
阿罄见状松口气,幸好爷来得及时。
瞪着木青瞳,赫连湛寒声问:“你要去哪里?”
自那次争吵后,两人已经十几天没见了。
“没有,只是想出去走走。”
她轻声淡语、面无表情,他解读成她在怨着自己,想起那只连小安都舍不得给的小拘,赫连湛眉毛竖起。
“萁非你忘了,爷下令不准你出府门一步。”
他的口气不善,她亦装不来温和,木青瞳冷冷地,“如果我非出去不可呢?”
赫连湛朝阿盘眼神示意,阿罄提起雅儿的后领,把人往安乐轩带。
赫连湛头也不回地丢下话,“想去就去吧,如果你不介意回来后那个丫头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你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敢、怎么可以用雅儿威胁她?
“赌赌看啊,看我敢不敢。”
两人怒目相视,现在不只他对她失望,她也对他失望透顶,她的小暖男早早消失在时空洪流里,眼前的威武大将军再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男人。
这时一个丫头匆匆跑来,她跑得飞快,一个不仔细撞上阿临。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他正在气头上,一脚踹上那丫头。
丫头无辜地望着王爷,她的脚痛得椎心,瞬间泪流满面。
“方才侧妃抱了小少爷,小少爷就、就……昏迷不醒了,奴婢要出府找大夫救命……”她啼哭不止,王妃说如果小少爷出事,要她们全部赔葬。
阿临脸色惨白,前阵子是狗,现在是小少爷,这、这个木侧妃未免心太狠了!
赫连湛却是懵了,嫉妒真的会让女人变得面目可憎?她怎么能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下手?
对上赫连湛的眼光,木青瞳知道,他相信了,心头一阵阵发寒。
战斗开启,至死方休,赵涵芸不会放过她的,只是啊……他信了呢,竟然相信她会对小安下手,相信她是如此丑陋的女人……
垂头,凄凉一笑,她知道,不会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