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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阳光 第十一章 悲喜两重天(2)

赫连湛咬唇,问:“这个秘密,我们要不要……”

赫连叡截下他的话。“别说,为大隋朝的稳定,必须闭嘴。”

他不是野心勃勃之人,他也曾经因为怨恨企图抢夺皇位,可最终想起一心一意要大隋好的父皇,他愿意忍耐。

直到皇祖母说出父皇的心意,直到九弟差点殒命,他知道,隐忍并不会让大隋变得里好,所以他出手了。

“四哥甘心吗?”

“曾经不甘心过,但年纪越大看得越清楚,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并非各个舒心。”

案皇是赫连靖瑞最大的心结,从小到大一路惨输,他最怕被人拿来与父皇的政绩作比较,他过得战战兢兢、谨慎小心,既怕被折穿真面目,又怕自己处处不如。

赫连叡在一旁冷眼看着赫连靖瑞的挣扎,不得不说,其实有许多时候他暗地里高兴着,他甚至想着,如果赫连靖瑞能够长命百岁,能眼看着他长长的一辈子被枷锁困住,还挺让人愉快的。

“难怪他要用四哥又怕四哥,我始终不理解他的矛盾,现在豁然开朗了。”

提到这个,赫连前反手握住赫连湛,认真道:“阿湛,你听我说,我得到消息,吴国十万大军压境……”

“哼!我领兵去把它给灭了。”想也不想,赫连湛接话。

就算不满意赫连靖瑞,但大隋朝不能亡,大隋一亡就是万民流离颠沛,他的爹娘和木王府也会遭到波及。

“打个赌,这次他会让我带兵。”在赫连靖瑞眼里,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吗?这场战争会让他看见真章!

“他不怕四哥拥兵自重?不怕四哥打退吴国后,带兵回头逼宫?”

“他会怕,所以要掐住我的弱点……”语毕,他紧盯赫连湛。

赫连湛笑开。在赫连靖瑞眼里,战争躲不掉、兵符势必要交出去,那就得掐住四哥的弱点,免得他拥兵逼宫。

四哥的弱点不是妻儿就是兄弟,在赫连靖瑞的认知中,他肯定比四嫂更好用,因为他是四哥得用的臂膀,至于妻儿,四哥风华正茂,再娶再生又有何难?

赫连靖瑞错了,比起帝位,四哥更重视亲情,比起朝堂,四哥更在意家庭,他以己之心忖度四哥,错得离谱。

不过他乐得赫连靖瑞犯这个错误,他宁愿受苦也不愿四嫂和侄子们辛苦。“四哥想我怎么做?”

“给他一个借口,把你圈禁起来。”

布局多年,朝堂上多是英才,就算皇帝才智不足,有他们各司其职,大隋朝也会立得稳稳当当。

与其让赫连靖瑞防范、对付赫连湛,不如把他圈禁起来,只要赫连湛有用处,便可确保他安全无虐。

脑子一转过,赫连湛微笑,笃定的说:“四哥,我知道怎么做。”

消息传回信王府,赵涵芸吓坏了,赫连青被斩首?那是皇帝的亲儿子,他竟如此狠心?!她茫然无措,怔怔地跌坐床缘,失败了……他失败死了,那她怎么办?她的肚子里还有赫连青的孩子,她不想死……

心乱、脑子更乱,可是……乱不得啊,她必须镇定下来,必须认真想想,要怎么做,要怎么替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喃喃自语,她不停说着,“我不要死,大好青春才开始……没有赫连青,我还是信王妃,受人吹捧、被人羡慕的信王妃……我为什么要死?”

倏地目光微闪,笑意从嘴角漫出。是啊,她是信王妃,孩子当然是信王的,出生后他要成为小世子,日后承袭爵位,成为高高在上的人!

是……就是这样!

赫连湛心情飞扬,朝堂事终算尘埃落定,不管赫连靖瑞心里怎么想,未来能接下大隋的只有四哥了。

这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算他用尽心机,想把亲儿子推上帝位,最后又如何?机关算尽,却是把自己性命都给算进去。

大年初二,新年新气象,王府里头喜气洋洋,这是重生以来赫连湛第一次在王府过年。

“九爷。”门外,阿罄的声音响起。

他回来了?这次他有预感,阿罄肯定找到了……赫连湛跑到门前,用力拉开两扇房门,带着期待的目光望向阿罄。

九爷的盼望令阿罄垂头,哑口无言。

赫连湛心思敏锐,阿罄微小的动作已让他猜出些许端倪,他松手,苦笑道:“没关系,快过年了,先在京城歇歇,过年后再去找,一天找不到就找十天,十天找不到就找一年。”

他不相信上苍非要和自己作对。

揺揺头,阿罄哑声道:“九爷,属下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你找到穆小花还是于贵、穆嫣?”抓住阿罄的手,他迫不及待的问。

阿罄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飞快打开,赫连湛看见上头的字时,一个踉跄,几乎站不住。

阿罄见状,连忙扶住主子,将他安置在椅子上。

那是一张拓印,从穆小花墓碑上拓下来的,她已死了,在一年多前。

心坠入谷底,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他的眼耳鼻喉,冷水取代血液封住他的心脉。

他冷得牙齿打颤、全身发抖,他被打入地狱了,魑魅魍魉在耳边嘲笑着,阴森的空气中带着血腥味,彷佛间他又回到那天,回到吐血而亡的那天……

为什么会这样?木裴轩死了啊,再没人告诉她一米阳光的故事,没有小康米作榜样,她应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这辈子的她,没有一个违背承诺的负心男人,她应该过得顺风顺水、平安喜乐……

是他的错,如果早点找到她,小花就不会死,是他的错,没有想尽办法护着她、爱她,没有为她撑起大伞。

所以,他注定和小花无缘吗?不管几辈子,他们终将错过?

视线定在穆小花三个字上头,好像多看三百遍,他就会从梦中请醒,然后……阿罄没有回来,小花没有死……

阿罄叹息,倒一杯水递给九爷。

赫连湛没接,他反手拽住阿螌,苦涩的问:“老天爷就是不让我顺遂对不对?牠就是不让我得到幸福,对不对?你说,我和老天爷到底有什么仇恨,值得牠这样对付我?”

阿罄看着九爷,他语无伦次,说着阿罄听不懂的话,无法停止的喃喃自语,九爷失心疯了吗?

突然间,他想起什么似的,眼底散发出光彩。“阿罄,那坟里没人对不对?那只是空坟对不对?穆小花根本没在里面对不对?!”

前世,听说留书去玉龙雪山,他心急吐血,他认定小花和康米久差姬一样投身山谷,为爱殉情。

他熬了三天,熬得一颗心焦灼难解,弥留时刻,全管事带小花来了。

小花站在他床前,重复说:“你醒醒,你看清楚,我没死,我好好的活着,求你也为我好好活下来,行不行?”

她热热的泪水滴在他腕间,温温的,却会烫人似的。

那时他心想着,对啊,他怎会想死了呢?她是多么积极乐观的女孩,她说她不是养在暖房的家花,她是长在路边迎风向雨、不畏霜雪的小花,就算心伤透了也会好好活下来的小花。

那一刻,他想要活下来,只是身体再不受意志力所控制。

他死了,但他的嘴角带着微笑,为他心爱的小花……

仰起头,带着暖暖的笑容,赫连湛想融化阿罄脸上的坚硬线条,盼着他的答案。“坟里头没人对不对?她又骗我一次,对不对?”

阿罄再次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环。“这是属下从尸体上拿下来的。”

那是一个手环,色彩鲜艳、花纹特殊,埋在土里一年多,颜色褪去大半,但仍可以看出刚织成时的绚烂。

蓦地,他的笑容凝结成霜,温柔眸光转为哀痛。

那是弓织,一个他没听过的少数民族编织出来的织带,她曾织过两条一模一样的手环,他戴在左手,她戴右手,两手相牵,亮丽的手环在阳光下闪耀。

此刻,他眼底承载的不是失望,而是绝望,他以为重生后的自己有权利幸福,没想到幸福于他,始终是痴心妄想……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必须把握!

去探听的下人回报,王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闷酒。

喝闷酒,正好呢,她拿出瓷瓶,将里头的白色药粉往酒壶里倒,轻轻揺晃,待白色粉末与酒液充分混合后放进食篮里。

赵涵芸对着铜镜拢拢头发,露出一个妩媚笑容,过了今晚,再没有难关能横在她前头。

唤紫宛进门,让她提起食篮,主仆一前一后朝书房走去。

一路走,她一路琢磨着,这时候王爷的酒量再好,也该有几分醉意了。

书房门口,阿临和阿望守着。

赵涵芸走近,她满脸的忧心忡忡,柔声问:“听说王爷一个人在里头喝闷酒?”

两人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垂下头。

阿罄从南方带回来的消息,让九爷心情郁闷,不过多劝两句,九爷便一阵震怒,把他们给撵出来了。

“怎么不劝着呢,又不是不晓得王爷的胃不好,不吃东西光喝酒,要是老毛病又犯上怎么办?”赵涵芸虽有责备之竟,但口气是温顺柔和的,不见严厉。

能回答什么?确实是他们失职,两人低头不语。

“算了,王爷那性子,你们肯定是劝不动,还是我来吧!”

她转身接过紫宛手上的食篮就要往书房走,阿临和阿望对看一眼,犹豫片刻后退开一步,把路让出来。

赵涵芸悄悄地松了口气,要是王爷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去,她的大戏要怎么唱?

朝两人点点头,她轻巧地走进屋里。

赫连湛已经有五分醉,一手抓着酒壶,一手抚模着手环,心里不断重复“小花死了”,他重复无教次,却依然无法相信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怎么可能?那样蓬勃盎然的生命力,那样坚轫的性情,这样的女子怎么能活得不长久、不精彩?

他心里只有穆小花,眼底看不到任何人,便是赵涵芸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王爷,他都听而不闻。

醉了吗?赵涵芸唇角勾起,更好!

放下食篮,抽掉他手巾的酒壶,换上自己带来的。

他怔怔地任由她摆布,手里仍旧抚模着手环,时不时仰头喝一口酒。

赵涵芸不心急,她耐心地走到书房旁边的长榻上把棉被枕头铺好,再慢慢地褪下衣服,从外裳到里衣、到亵裤肚兜,她拔掉发簪,松开高髻,拉过棉被遮盖赤果的身子,一双眼睛温柔地望着他。

她没有等太久药效便发作了,赫连湛脸色潮红、心跳加速,她掀开棉被,朝他伸手,温柔的声音带着撒娇,轻唤一声,“王爷……”

赫连湛抬头望去,那是……

他用力甩头,用力揉眼睛,企图看清楚。

赵涵芸笑得更开怀,果身朝他走去。

“小花?”

什么?小花?小华?小话?在喊他珍爱的小太监吗?无所谓了,她本就放弃争宠,何况是要跟一个死人争,她只想保住信王妃的位置,保住肮中胎儿。

她上前,捧住赫连湛的脸,点点头,回答:“是我。”

是她!是小花!小花没死,小花回来了?

想确定似的,他也捧住她的脸,细细抚模。

赵涵芸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两手轻轻一扯,拉开他的睡带。

蓦地,像烈焰燎原,他打横抱起赵涵芸往长榻走去。

御书房里,几个辅国大臣站立两旁,赫连叡和赫连湛双双跪在皇帝跟前,赫连渊站在皇帝身后,脸上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经过姜辛的治疗,皇帝脸色比之前好很多,只是赫连叡和赫连湛都明白,这不过是强驽之末,皇帝再撑不了太久。

可惜皇帝不晓得,他还以为身子正逐渐痊愈,他还有机会让后宫女子怀上龙子,他有信心,接掌大隋王朝的,定是他赫连靖瑞的子孙。

人呐,尝过杈力的滋味之后怎么舍得再松手?

眼下吴国举兵,边关危急,他对老四虽有疑虑,却不能不把乒符交出去。

可是他怕啊,逼宫之事才发生不久,太子的死让他看得透澈,赫连靖桐的儿子,一个个都不是软角色,尽避他早已表态接位的人选是太子,仍然压制不了他们的野心勃勃。

赫连靖瑞的视线在两兄弟身上辗转来回,陷入思索,站在两旁的辅国大臣垂眉敛目,没有人发出声音。

皇帝琢磨着,赫连湛桀骜不驯、赫连叡仁慈厚德,若带兵的是赫连叡,为着名声,他肯定不会做出逼宫一事。

就打仗而言,赫连叡远远不如赫连湛,赫连叡出战,以他之能,战事定会多拖上一点时间,到那个时候,军队大伤元气,想要在半途截杀他不会太困难。

赫连叡一死,赫连湛孤掌难鸣,他便可以稳稳当当地坐在这把龙椅上。

他才五十岁,他的身子已经痊愈,定能再生出小皇子,这次他会花心血好好培养,直到他们有足够本钱坐稳朝堂。

届时,这江山又将属于他赫连靖瑞的子孙。

做出决定,皇帝把兵符往前一推。“老四,你去吧。”

赫连湛闻言暴怒道:“为什么让四哥去?四哥不曾上过战场,比起我,他更擅长文治,更适合留在京城,做为父皇的臂膀,而我纵横沙场多年,本就是在马背上争功的将军,我真的不懂父皇的决定,难道父皇不希望早日扫荡吴军,为大隋开疆拓土?”

“住嘴,朕的决定岂容你质疑?!”皇帝抓起笔洗朝赫连湛砸去。

他不闪不避,冷声道:“父皇到底在怕什么?怕四哥留在京里,对父皇的皇位造成危害?”

“大胆!放肆!”皇帝气疯了,抓起纸镇、砚台硬生生往赫连湛身上丢。

他忍着痛,朝赫连靖瑞步步进逼,父子对峙,大臣神色惊恐不已,却不敢出声。

赫连湛冷笑。“儿臣倒真想放肆一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问问父皇,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是个无能庸材,把国家交付给他,大隋必会走向灭亡,连三岁小儿都看得出来的事,为什么父皇就是看不清楚?

“举朝上下,民间朝堂,凡是有心为国为民的都晓得四哥具治国之才,大隋在他治下必会国富民安,为什么父皇从不做这番考虑?父皇是希望大隋早日走向灭亡,还是害怕日后四哥的手功伟业远远超过父皇,在青史上让父皇难堪?”

这话太诛心,不知内里的人都吓得噤声不语,更何况是知根底的皇帝。

这些话,一句句都戳着他的心,他输了弟弟一辈子,现在连对他的儿子都要认输?他当然害怕、当然不甘愿。

怒火中烧,他大吼一声,“来人啊!把信王送到宗人府圈禁。”

话一出口,外头进来两名侍卫,押着赫连湛朝外走去。

见状,群臣纷纷跪地为信王求情,赫连叡却是半句话都不说,只是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皇帝。

他的眼神让皇帝怒火高张,道:“这样看朕,是不服气吗?”

赫连叡深吸一口气后,强压愤怒,缓缓吐出。“儿臣不敢。”

不敢?很好!皇帝松了口气,就晓得他性子温吞,行事诸多考虑,不像赫连湛那般莽撞。

“这兵符,你接是不接?”

赫连叡闭了闭眼,明明早就盘算好的事,他还是表现出一副不甘愿、千般忍耐似的,咬牙应话。“儿臣接旨,不过儿臣有一个请求,万望父皇恩准。”

“什么请求?”

“九弟长年征战,饮食不定,落下胃疾,如今圈入宗人府,儿臣害怕……日后大隋江山仍需九弟效命。”

这是恐吓?用大隋江山来威胁自己?“你要朕收回成命?”

“儿臣不敢。”

“那你想要什么?”

“求父皇让信王妃到宗人府照料九弟。”

他此去时间必定不短,这些年阿湛东征西跑,始终没留下子嗣,趁这段时间好好“故人”,才是正事。

皇帝考虑片刻,衡量情势,最后还是准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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