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府里的信王妃,赫连湛头疼。
那不是他娶的女人,但他接收了赫连湛的身子,就得概括承受,清醒的那半年,他以养病为由住在书房,可是以后他要找什么借口坚持下去?
他对赵涵芸无心,他非要找到小花不可。
前世无缘,上苍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绝对要紧抓不放,因此对赵涵芸……他不愿也无法接受她。
马行到府前,门房迎出来,眼看王爷就要入府,府里的下人早已列队成行,准备好好欢迎他们的主子,没想到赫连湛竟扯起缰绳,调转马头离开了。
“四嫂好。”赫连湛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他喜欢这个四嫂。
彼嫚是个聪慧识大体的女子,她性子温婉、为人和善,掌家却也能恩威并施,将诚王府的后院打理得井然有序。
她与京中贵妇相处甚欢,私底下替赫连叡笼络不少人心,这样的女子,才是母仪天下的典范,至于太子妃……
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窝子的蠢货,偏偏以为自己比谁都能耐。
“你四哥昨儿个就叨念着,说你今日返京,下朝后必定先往咱们府里来,果然……”她上下打量他,问,“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备热水,先洗去一身尘土,再和你四哥好好喝几杯。”
“四嫂太懂我啦。”
“去吧。”
“还是青云轩?”
“要不然呢?那是王爷特别为你备下的。”
王爷待阿湛的好,不必摆在明面上,人人都感受得到。
“多谢四嫂。”
“说什么客套话。”顾嫚笑看赫连湛的背影,一年多的历练,他真是不同了。
夫君说,许是那次的毒杀让他突然长大,变得有心计,做事再一根筋,也懂得琢磨了。待在军中的这段时日里,他遭遇到的恐怕更多。
做大事的人呐,哪能不受磨砺?
转身,她对身边丫头说道:“吟翠,命人备几个菜,送到书房。”
“是,王妃。”
“记得,一定要炒一道银芽。”
“是。”银翠抿嘴偷笑。
九爷真奇怪,旁的不喜、专爱这一味儿,还说他们府里做得最好,过去九爷病着,每回王爷过府探望,都要带上一大盘去看他。
彼嫚转身朝书房走去,想起夫君知道阿湛过来,紧揪的眉头总该舒展开了。
还没走到书房呢,只见三个儿子手拉手跑来,见着她,围着她直问:“母妃,听说九叔上门了,人呢?”
诚王府里有妾室,却没侧妃,自从林侧妃死后,贵妃娘娘提过几次,都让丈夫给回绝了。
王爷说:“何必让人再往咱们府里安插眼线?”
至于几个妾室,刚进府王爷就让人灌了绝子汤,以男人的眼光来看,这种行为匪実所思,但王爷说:“兄弟阋墙的苦,我自己受着便是,何必再传给儿子。”
能得此婿,夫复何求?所以她感激更感恩,她能够回馈丈夫的便是倾尽全力襄助,助他完成想做的事。
“在梳洗呢,父王等着和九叔说话,你们乖一点,别去吵大人。”
“母妃能不能说动九叔,让他在咱们府里住几天?”说话的是老二品璋,他一心向武,在他眼里,九叔比亲爹更厉害。
爱里有三个男孩,全是出自正妃,十岁的品玥、八岁的品璋、六岁的品钰,三个儿子在他们父王的照看下,习文学武,站出去就是比旁人家的小郎君能耐几分。
她原以为就这样了,有三个儿子,不再奢求其它,没想到最近又怀上,大伙儿都赞她好福气,可她深信福气不会凭空得来,得尽力去争取。
“那怎么行,你们九叔连自己家里都还没回去呢。放心,等忙过这几日,九叔肯会经常过来。”
“母妃没骗人吗?”最小的品钰女乃声女乃气问。
“怎么会?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去书房,问问父王。”
“好啊!”品璋带头走在前面,昂首阔步地,心里琢磨着,待会要到功夫房把九叔教的拳法再练几回,他可是九叔最得意的徒弟。
赫连湛和三个侄子玩了会儿才把他们给打发。
四嫂备的全是他最喜欢的菜,当然,有他最喜欢的炒银芽,不是他记忆中的味道,但已经是最接近的了。
“累了吧?折腾大半天。”赫连叡笑问。
看着四哥,他眼里没有被禁足的不悦,只有志得意满的畅快。
赫连湛道:“是累人啊,城门口那出,唱大戏似的,人人粉墨登场,好似真有这么感激边关将领,如果是真心感激,又何必处处使绊子?”
“还嫌弃,人家肯粉墨登场已是给足你脸面啦,如果输得一败涂地,猜猜,迎接你的会是什么?”
“铡刀。”他心知肚明,世上有两种事世人最爱做,一是锦上添花,二是落井下石。
“你倒是明白。”赫连叡笑道。
赫连湛叹气,直正当上大将军才晓得,这外头看着威风,里头却非事事如意,打仗、对付敌人,只需要一排弓箭手、一把刀,但对付朝廷派去监察的宦官,阴谋阳谋诡计样样得派上场。
还不只这样,连后方粮草都有人想剥削揩油,谁体恤在前方卖命的人了?
将军、将军,什么叫做将军?就是人人都可以将他一军。
“累不累,过饭先休息一会儿,今晚你该回王府里待着。”赫连叡道。
想到赵涵芸,赫连湛连连揺头。“再累,同几个侄子玩过一阵子就不累了,四哥,再让我跃几顿饭吧。”
“这么喜欢小孩,自己有王妃,回去加把劲。”
四哥的话让他心微沉,勾勾嘴角,淡淡一笑,转移话题,“四哥,你为什么任由父皇将你禁足?多少朝臣为你不平,只要他们联合上书,父皇那边……”
话还没说完,赫连叡莞尔道:“我必须禁足!”
“什么?”赫连湛没听懂。
“老八很快就会挑事,我待在府里,才不会被脏水泼到。”
“四哥故意的?”
“嗯,这回老七、老八的计划挺缜密的,我不确定太子会不会被定罪,但我确定老七、老八得不了好,这种时候,你我都别蹚浑水。”
四哥能知道的这么详细,代表不仅宫里,就是老七、老八身边都有四哥的人?看来他在前方忙战事,四哥在后方也没歇着。“他们打算做什么?”
“我猜不出几日,从豫州送上来的万民书就会到。万民请愿,求父皇彻查贪官,去年你不在京里,豫州发大水,朝廷赈灾,发下去的全是发霉陈米,一斗十文钱的米,竟然发霉,你说办差的太子爷要不要担上关系?”
“所以父皇定会派人去查,四哥不想去?”
“老七、老八当然希望我去,他们等着我把太子斗下台,可我何必揽事呢?没猜错的话,证握早就被在他们手中,换言之,此行必有太子阻道、危险重重,但到豫州之后,有老七、老八的人暗中帮衬,查案定然轻松,不管是谁去做这件事,只要没在半路上被截杀,就是板上钉钉、跑也跑不了的功劳。”
赫连湛接话。“谁晓得半道上,除太子爷的人马之外,老七、老八不会掺一脚。钦差大臣被杀,父皇定会震怒,命人彻查。
“这一查二查,必宝会查到太子头上,到时老七、老八再请帮前往豫州,证据到手,太子还能月兑得了干系?!倘若四哥当这个钦差大臣……一招计便损两方敌。高明!”
赫连叡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阿湛,长进了。”
浅浅笑出声,他早就不是那个直肠子的赫连湛。“在战场上被阴过那么多回,再不长进,哪还有命回来见四哥。”
“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需要苦难。你吃的苦,值!”
“接下来,四哥大概希望我『旧伤复发』,在府里躲上一阵?”
赫连叡一笑,“不需要太久,一个月足矣。”
“知道了。”
“阿湛,赐婚一事,父皇同你提过了吗?”
“赐婚?我没听说啊!”赫连湛急急揺头。一个赵涵芸已经让他头痛,再来一个……他有晕眩的感觉。
“是大理木王爷的嫡女木青瞳,父皇打算让她当你的侧妃。”
天!那个任性的坏丫头?他都忘记这件事了,可……木青瞳不是要嫁给父皇的吗,没想到绕了一圈竟然是要赐婚给他……赫连湛无语。
这是,这是……他直觉回答:“我反对。”
“我也不赞成,但父皇已经下定决心。”
“为什么?”
“猜猜木王爷送了多少金银过来?你以为我有办法逼太子把贪走的三成军饷吐出来?若非木王爷送上来的岁贡,想打赢这场战争……你会更辛苦。”
“那也不必……”
“不要急,先听我说,太子向父皇建议,让你长年驻守北疆。”
这是想折掉四哥的臂膀?所有人都知道他与四哥交好……“父皇同意了吗?”
“就我所知,父皇同意了。木王爷的岁贡解决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为了示好,父皇决定与王府联姻,可木府嫡女岂能为妾,再不济也得当个记在玉牒上的侧妃。
“可惜太子身边的女人已经多到挤不下,而这次木王府表现出来的实力让老八极力想要争取这样的岳家,父皇能不知道老八在想什么?既不愿让木王府成为老八的助力,又怎会让他成为我的助力?
“倘若你驻守边关,到时木王府在南方,你驻守北方,鞭长莫及,就算木王府有再大助力,你也用不上,只能乖乖纳贡给朝廷,因此你是可以考虑的人选。”
“驻守边关的命令会很快下来吗?”
“父皇爱惜名声着呢,怎样也得把你留在京里一、两年,免得寒了将士的心。”
北方苦寒,谁都不愿意常驻,让一个立下大功的九皇子长年驻守,民间不知会传出多少议论。
可父皇为保太子,还是打算做此决定,这举动实在太伤人。
赫连湛沉默了,还有两年,若两年内可以鼓动太子干下蠢事,若两年中四哥需要木王府的助力,若配合这场婚事,可以松衡父皇的戒心,那么……
爱里够大,多养一个女人没差,就算木青瞳很会挑事,也有赵涵芸顶着,不劳自己费心。
看着赫连湛的表情,赫连叡明白,他已经想通其中关键。“怎样?”
“明白,我会进宫谢恩。”
赫连叡点点头,回答:“我不想牺牲你,若真不喜欢,便给她一个院子待着,等大事既成,我再为她另行指婚。”
另行指婚?对那丫头也不算亏了。赫连湛说:“就依四哥说的做。”
“木王府的车队已经出发,我猜要不了多久木青瞳就会进京。”
赫连湛揺头……兄妹相逢,人事皆非呐。
“看来不必旧疾发作,怎样我都得留在京里迎娶侧妃,对吧?”
两兄弟相视而笑,许多话不必明说便能通了心意。
赫连湛说:“四哥,今儿个我留在你这里吧。”
“理由?”
“让人去请太医,因为四哥被禁足、郁结不解,卧病在床。”
这样子,就算老七、老八再会说话,淑妃的枕头风吹得再厉害,总没有让一个病人去当钦差大臣的理儿吧,吃皇粮的人多着呢,没猜错的话,太子肯定会抢着让自己人去,而那人……就算太子不动手,也无法平安到豫仲。
赫连前大笑。“你不必装旧伤复发,倒要我装病?”
“是啊,咱们兄弟友让,让小弟待在诚王府,亲手侍情,他正愁找不到借口赖在边疆呢。
赫连叡揺揺头,笑了。“品钥几个可要乐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