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当天下午邱老太太中风,救护车来了,她被抬下山城,“偶一偶一”送医,只因乌娜没听懂老太太的交代,食材太多太杂,不是少买这个就是买错那个,老太太还没办桌已经气到中风。
然后寂寞又嘴馋的“老灰阿”们只能干巴巴又眼红红地含恨观察他们。
他们出双入对,目中无人,他去她家,帮她在顶楼多造了两个排水孔,从此屋顶不再积水;他又帮她修补剥落的外墙,还更换阳台坏掉的灯泡。
而她一下端香喷喷的菜过去他家,一下敲门等他出来一起去散步;他们常低声闲聊,像在说着只有他们懂的秘密。他们时而交头接耳,像在讨论山巷种种事,他们开始自成一国,像对鸳鸯,快乐似神仙。
她破旧的房屋越来越坚固,他阴郁的气色越来越明朗,他俩如果住的不是山巷而是山洞,就快演起“神雕侠侣”了。
总而言之,他们快把寂寞的“老灰阿”们闪瞎,最恐怖的是那香喷喷的饭菜香阿——
终于有人抵挡不住馋虫,去敲夏莼美的家门。既然回避无用,那就正面出击!
“在煮什么?我也要。”老人递出钢杯。“我跟你买!”
夏莼美想着反正顺便,于是就分了些白饭和猪脚给他。“三十块。”
“那么贵!”
“那别吃,还我。”
“给给给!”老人抱紧紧,急着回家吃,谁知转身走没几步就被三个老人堵住去路——原来是阿珠、阿梅和金桑,他们好生气。
“叛徒!”
“下夕下景!”
“为了粗没义气!”气到“吃”和“粗”音不分,骂完遂抢了钢杯分食。
“我买的欸!”苦主哀嚷。
他们踢走叛徒嗑起来,边吃边嫌弃。
“不怎么样嘛!”
“还以为多厉害!”
“啊这比我煮的差多咧,勉勉强强啦!”
口不对心,嘴巴不停,其实觉得猪脚炖得绵绵绵,花生卤得桑桑桑,拌白饭吃下去,皆忘了今夕是何夕,独剩美味系心头。
可恨三位老人分食一杯猪脚饭,瞬间秒杀。
金桑逼问苦主。“这一碗她卖多少?”
“三十。”
砰砰砰——
夏莼美家门被敲响,她打开门,只见一排老人候在外,有的让外佣搀扶,有的手一直抖,有的驼背,有的坐轮椅,有的拿手帕在擦口水,他们一致拿着锅碗嚷起来。
“我们也要买!”
这群“老灰阿”们想开了,人都老莫莫了还争什么面子?面子系三小?填饱肚子才重要。
面对一群投诚老人,夏莼美内心有点爽。“没办法喔,只剩一点点了,买不到的明天再来吧。”
于是她的事业第二春开始了。
这就是时机。要换作以前,她可能会觉得跟老人收费不好意思,现在却收得心安理得。
别看这群老人有的生病、有的残貌,看起来好可怜,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加上张峻赫提醒,她发现老人也很奸巧,有的很会装可怜占便宜,有的阴险爱玩心机,更多的是不缺钱,但总想A免钱的,原来老人和小孩一样,也是不能宠的啊!
她才不要当烂好人,付出体力和材料,当然要收费。
靶谢张峻赫启发她,从这天起,夏莼美有了新事业。
她让老人家搭伙,反正要煮就多煮一些,送餐给他们,只供应晚餐,一周只做五天。至于周末,老人们的儿女会回来探亲,不怕饿着。
新事业采包月制,一人一个月一千块,如果有哪个老人付不出钱,她会跟张峻赫确认对方背景,假如真的有困难,就会免费供餐。
夏莼美盘算过,不用店租,只是赚点生活费,加上从康胜斌那里拿回来的咖啡厅资金,过日子没问题,反正她的强项就是买最便宜的当季蔬食,做出最下饭的美味家常菜。
针对不同状况的老人,她会在供餐时调整,有的老人不能吃太咸的,她就减盐。像是郭阿嬷近日水肿,她便把姜剁碎,放水里滚一阵,榨取的新鲜姜汁连晚餐送去,郭阿嬷连三天喝,一直尿尿和流汗,水肿消了许多,神清气爽,乐得到处广播有夏莼美真好。
陈阿桑肾脏弱,夏天更难受,于是她煮冬瓜汤时连冬瓜皮一起熬,顾肾又消暑;刘阿嬷最近身体虚,脚无力,走路老犯昏,她便用猪油拌饭让她补脑,吃营养一些,果然很快就好。
短短一个月不到,顾客大幅成长,山城老人们纷纷加入夏莼美的搭伙行列,还提议想吃一些怀念已久的古早菜,拜托她做,对她的态度从高高在上变得阿谀巴结。
夏莼美忽然忙了起来,一下子重拾生活重心,忙得团团转,一会儿研究菜单,一会儿调查顾客的健康状况,常常晚上送完餐后才有空绕去张峻赫那儿,带上给他的晚餐跟他一起吃饭。
“我以后大概都要忙到八点多才能吃晚饭,这样你会不会太饿?要是不想等,你可以先吃——”
“这个厉害。”张峻赫@一口饭菜,油亮的红萝卜丝铺在白饭上,他吃了几口,赞叹不已。“这个没加味素吗?”
“当然没有。拜托,我厨艺这么好,根本不需要味素。”
“怎么有办法这么甜?”超乎他对萝卜的理解。
“很好吃对吧?这道菜很下饭,做法又简单。将蒜头切片,红萝卜切丝或是切成细条状,在锅里多用点油,等油热了,蒜头爆香,再放萝卜丝去炒。你看,萝卜的颜色和甜味都浸到油里了,铺在白饭上,饭粒吸收了油汁,口感会特别绵润,萝卜天然的甜味再带一点咸,又夹着些许蒜香,不只好吃,还很营养。”
“你真厉害。”张峻赫微笑听着。随口问几句,她就亢奋地说不停,眼神都亮了,这女人还真是爱做菜。“前两天你做的那个菜,什么韭菜和虾皮的,也很好吃,什么时候还要做?”
“你爱吃吗?好,明天晚上的便当就放这道菜,材料也超简单,把韭菜切一切跟虾皮一起炒就好了。你爱吃的我一定优先处理。”
“喝点茶吧!”他沏茶给她。对了,刚刚她问什么?不需要等她一起吃晚餐?不不不,他要等,他已经爱上跟她吃饭的时光。
可恶,那群“老灰阿”抢走她太多时间,但是看她兴致勃勃开启新事业,他也很高兴。
吃完晚餐,夏莼美收拾饭盒准备告辞,才刚走到门口,就被后方横来的手臂揽回。
张峻赫将她拥在怀里亲吻,咬她耳朵。
“怎么没有饭后甜点?”他低喃,亲吻她脸庞。
夏莼美闭上眼,一时体内汹涌如浪,四肢酥麻。他吮她耳朵,教她愉悦地颤抖起来。“饭后……甜点吗?”她真是不争气,连声音都在抖。
“唔。”
“要求真多。”
“我喜欢彻底一点——”他扯落她外衣,惹她惊呼,他立刻封住她的嘴,热烈地吻到她不能出声抗议,只能兴奋低喘。
他将她抱起,轻放在毯子上,吹灭蜡烛,褪去衣服,将她困在身下,不让她走。
今晚绑架蔚师,谁都不准跟他抢。
她被他融化,欢愉过后连回家都没力气,瞬间睡倒。直到凌晨二时,张峻赫摇醒了她。
“带你去一个刺激的地方。”
“现在?”
“对。”他双手往她腋下一托,将她撑起,让她坐在书桌上。“有东西给你。”
是什么?感觉有浪漫的FU,她好期待。
结果他抟来一双粗勇的黄色塑胶雨鞋。
夏莼美傻眼。“现在又没下雨,干么给我雨鞋?我也没穿雨鞋的习惯……”
说话间张峻赫已经帮她套上鞋子,抱她下来。
“会需要的。”
他丢下这么一句,就拉她出了门。
两人骑着摩托车,她抱着他的腰,贴着他强壮的后背,满脑子疑惑。
是什么刺激的地方?为什么要穿雨鞋呢?要去海边吗?
可她发现机车是往火车站行驶。
“这个时间……是要带我去庙口吃宵夜吗?”
不,还没到庙口,摩托车就在孝一路附近停下。
夏莼美立刻惊呼。
这是怎么回事?她活像闯入一个奇幻世界,前方半空中悬满黄澄澄的灯泡,人们拥挤喧哗,甚至吼叫着比手画脚。
地上湿漉漉的,难怪要穿雨鞋。只见一箱箱、一盘盘都是琳琅满目的海鲜,扑鼻而来的是大海和鲜鱼的气味。
“这是哪里?”她惊呆的模样,让张峻赫很乐。
“亏你还是厨师,没来过这里吗?这里是崁仔顶鱼市场,是很多厨师的最爱,半夜才开张。等会儿我们逛时,你看中什么跟我讲,我帮你听价,千万别在摊前乱伸手,一伸手人家会以为你要买。”而这里的买可不是一尾、两尾,而是一箱、一大盘计价。
张峻赫握住她的手穿过人潮,在活力四射的喊价声中,夏莼美惊奇地看着一摊摊鱼虾和蛤仔都是整大盘、整大箱地卖,看起来很新鲜,都是刚捕上岸的。
她满面笑容。一大袋的大蛤仔,喊价到后来六百元就能买到,螃蟹和龙虾也都比一般鱼市便宜了至少一半。
变了一圈,夏莼美选定“有丰鱼行”,张峻赫帮她挤进那堆穿汗衫和雨鞋的大汉间,听卖鱼人操着台语喊价,当价钱越喊越低,她觉得可以时就给他使个眼色,他一个手势,老板会意,立即装袋卖出。
片刻,他已经帮夏莼美把一周的食材都补齐了。
张峻赫将塑胶袋拎高,在她面前晃。“怎样?这么多只要一千二。”
夏莼美竖起拇指,笑眯了眼睛。“真是太棒了!”
说着忍不住抱抱他。这礼物对她来说真实用。
于是之后每周会有一、两天,张峻赫陪她办鱼货,边采买也边玩乐,半夜这儿有一堆吃的,好应付工人和客人。每次采买完,他们就在路边摊吃宵夜。
“住在基隆真是太棒了,可惜杀猫的凶手还没抓到。”夏莼美搅着蛤仔汤。
“你听说了吧,昨天又有一只猫死了。现在我什么都有了,只剩一个心愿,我只希望能抓到凶手。”
如果凶手抓到,她就敢让妞妞在阳台或顶楼自由活动了。
“上次听过你的分析,我就有特别注意,胡医师最可疑,但我曾在他打烊后留意他家附近,也曾在他外出时刻意跟踪过,看起来都很正常。”夏莼美道。
“你跟踪他?你疯了?”张峻赫脸一沉,差点忘了这家伙胆子很大颗。
“我会抓到凶手。”他告诉她猫咪送验的结果。“是Calmday,今天早上我才看过监定报告。”
“Calmday是什么?”
“是给人吃的一种长效安眠药,又称‘康眠定’,有时也会给焦虑症的人吃。猫咪是被人喂过这种药再杀害的,所以没有反抗,凶手身边一定有这种药;还有,凶手用的是比较特殊的单刃刀。”
“单刃刀?”夏莼美疑惑。“我知道日系的‘出刃刀’就是单刃刀,是用来有效去除鱼鳞和斩断鱼骨用的。”
“不只如此,最关键的线索是,经过监识,这把刀的刀刃有缺角,只要能找到凶刀、比对刀痕,就能定罪。”
“胡裕文是医师,要弄到药很容易,所以他的嫌疑最大。你的看法呢?”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
夏莼美目光一凛,有了决定。“我不要再眼睁睁看猫咪遇害了,不如这样吧,我们冒个险?”
说着她凑身,在他耳边悄悄说出计画。
张峻赫听完,频翻白眼直摇头。“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