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清晨,春分还在睡梦中就被摇醒。
“柳姨娘,该起来了。”满花在她床边轻声喊。
这么快?感觉才刚刚睡下去而已。
昨晚一直想着赵左熙跟李氏的事情,搞得她好晚才睡,满花喊得很卖力,但她就是想继续睡,这种寒冷的天气睡在暖呼呼的被子里多好,但她也只自欺欺人一下就睁开双眼,既然回到赵家就得请安,再困也得起来。
春分睡眼惺忪,“今天的卯正怎么来得这样快,我都还没睡饱呢。”
“柳姨娘莫非是睡糊涂了?大女乃女乃已经进门,姨娘得去伺候梳头。”
春分咻的坐起。对吼,院中无主母,姨娘称大王的日子已经过去,她现在可是有顶头上司的人——昨天下午回到翔云院,虽然给李氏磕了头,领了荷包,但因为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她的上司长什么样子,上司估计也没看清她的脸,等一下才算正式“见面”呢。
在满花的帮忙下,她急急忙忙梳了个云髻,插了一支简单的玉钗,考虑了一下,不戴耳环只戴手镯,这样应该还行。
出了跨院,快步走到厢房外,见繁花,秋花都在外面候着,松了一口气,还好,比李氏早起就行。
两个大丫头见她,微微欠了欠身当作行礼——即使大女乃女乃进门,但柳姨娘受宠是不争的事实,她们当然可以选择站大女乃女乃那边,但万一这柳姨娘像许姨娘一样,有本事斗垮主母呢?故还是在不惊扰房内人的情况下行了礼。
春分打了个呵欠,门刚好从里面开了,一个年轻丫头出来说:“请进来吧。”
繁花秋花一直是侍奉赵左熙的,春分很自动的跟李氏请安,接着扶她到玫瑰镜台边,拿起木梳沾了发油,这便帮着梳起发式。
春分终于正眼看到李氏,杏眼薄唇,皮肤白皙,活月兑月兑一个大美人,沿着线条优美的颈子往下,胸部好大,保守估计有D,说不定有E,那模起来的手感得有多好,又见她神色娇艳,心想赵左熙昨晚肯定没节操。
李氏从镜子看她,微微一笑,“柳姨娘,给我梳头可委屈吗?”
春分只觉得手一抖,“大女乃女乃开玩笑了,这是婢子应该做的。”
“那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婢子没给大女乃女乃梳过头,怕力气小了,梳得不够紧,又怕力气大了,拉疼了大女乃女乃,所以紧张,请大女乃女乃见谅。”
李氏似笑非笑的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委屈上了,摆脸色给我看呢。”
唉,这种状况她要马上跪下才行,这李氏看来也不好相处,昨天都跪过了今天还要她跪。
春分放下梳子,伏在地上,“大女乃女乃明鉴,婢子不敢。”
“不敢就好,起来吧。”李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发式还行。”
“谢大女乃女乃。”
一旁,赵左熙已经在屏风后由繁花秋花换好衣服,打理好头发,一脸神清气爽的出来,“我先去老太爷那边,你若要去茂林院,再让仆妇们带路。”
“是,夫君慢走。”
春分在心里月复诽,因为刚刚被李氏说过,脸上不敢表露出不满,想想又觉得好哀伤,难到这一辈子都得这样吗?
以前主管说话难听,她还敢顶回去,或者摆几天脸色以示抗议,但对于李氏她完全不敢,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李氏看她不爽,随手就能将她发卖,反正姨娘下人本来就是拿来买卖的。
内心悲怆,嘴角还得弯起,春分就这样完成第一次的梳头,乍氏的贴身丫餐拿了个银珠子赏她,她又跪下磕头。
李氏见她如此做小伏低,看起来似乎很满意。
对春分来说,这个早上并不容易,对李氏来说当然也是。
新婚入门丈夫却不在,对哪一个媳妇来说都不容易。
她的大姊生了四个儿子,二姊生了三个,三姊也才成亲两年就生了两个儿子,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婚事当然抢手。
想求亲的很多,但她却独锺赵左熙,原因无他,两年前她在相河畔的赏诗会上被知府大人的儿子轻薄,当时参与诗会的姑娘都不敢出声,就连少爷们也不敢得罪知府家的公子,没想到这时候赵左熙居然过来把知府公子拉去喝酒,替她解了围,再用眼神示意她快点回家。
从此以后,她一直没许亲,就等着赵家来,她相信赵左熙对自己是有意思的,跟母亲说了,母亲也很赞同,赵家生意做得好,赵左熙又是嫡长孙,嫁过去日子肯定舒服。
可没想到赵家一直不来,等啊等的,居然等到他重伤的消息,她心里着急,但苦无名分,后来听得他无恙,这才放下心来,等到曾祖母过世,家里急着将她嫁出去,她终于忍不住,悄悄把唐媒婆找进府里,隔天赵家就来提亲了。
成亲时是跟公鸡拜堂虽然有点委屈,但夫君不在也没办法,谁知道曾祖母会在这时候过世,也怪不得他。
就这样进了赵家,进了翔云院,见过仆妇,知道其中一个让夫君带出去了,而且居然是姨娘!主母都没有的院子,居然先有姨娘!
她错愕不已,赶紧招来翔云院的下人询问。
银子赏下去,叶嬷嬷自然无话不答,“柳姨娘是大爷遇难时保住大爷的丫头,因为有大功,所以才早早抬了姨娘,大爷感恩,对她一直挺不错。”
李氏咬牙,“大爷可宠她?”
她知道赵左熙年纪不小,十八岁有几个通房没什么,再宠也不过是个丫头,她不放在眼里,但姨娘就不同了,地位再低都有名分,跟老太太天天见面的情分在那,她要给教训,还得拿捏一下。
“大爷会去她的小跨院过夜,但宠的话,老奴倒是不觉得。”
李氏听了稍稍放心,是去跨院,那小蹄子没到厢房来。
叶嬷嬷收了五两银子,说话自然甜,“大女乃女乃放心,春分当时命差点没了,姨娘名分不过是给个安慰,这是赵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那丫头样貌普通,完全不能跟大女乃女乃比,大女乃女乃不必心烦。”
李氏不愿失去当家主母的气度,所以昨天没让春分抬头,忍到了今日,一见之下果然放心不少,这丫头样貌跟自己差得远了,又听叶嬷嬷说春分满身刀疤,看来夫君也不过是念旧,去了她房里几次——毕竟男人不进房,对一个姨娘来说日子也太难过了,光是下人碎嘴就有得受。
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花容月貌,李氏满意的站起身,“我第一次去茂林院请安,还不认得路,柳姨娘带路吧。”
春分一边骂自己没用,一边还是弯下腰,“大女乃女乃请。”
进入茂林院,小罗氏带着许姨娘,洪姨娘,周姨娘已经到了,赵娴真跟赵娴茱照例由女乃娘抱着。
李氏这个妯娌一进门,两边自然问起话来,知道身分后彼此打起招呼,小罗氏知道赵老太太给大爷娶李家姑娘是因为会生儿子,忍不住想,老太太是不是怪自己?可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赵左齐只往许姨娘房里去,她又有什么办法,早知道那一碗药会害得夫妻离心,她宁愿让许姨娘先生下庶子也不这么做。
虽然哀怨,但在姨娘面前可不能丢人,小罗氏还是打起精神,“大嫂长得真俊,我看我们赵家的年轻女子中,就数大嫂最漂亮。”
李氏心里高兴,但表面上却是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弟妹过奖,我才刚进门,还需弟妹多多提点。”
“说提点太严重了,都是赵家女乃女乃,互相有伴也是挺好的。”
两个年轻女乃女乃还没客气完,罗氏带着陈姨娘、薛姨娘、秦姨娘、赵瑞儿、赵佩儿进来,小罗氏连忙代为介绍,双方又是互相见礼,这才入座。
此时白玉道:“老太太来了。”
赵老太太入座后,又是一阵繁琐的见礼。
新妇入门,又是以能生儿子出名的李家姑娘,原以为赵老太太会眉飞色舞,却没想到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春分虽然奇怪,但知道自己身分低微,自然没敢坑声。
“二媳妇,过年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罗氏连忙回答,“回老太太,采买的单子都写好了,正打算送去给您过目。”
“我今年累得很,不想看了,你作主吧,从除夕到元宵,早餐搭八菜,午晚餐都是十二菜,甜点水果另外算,别重复了,给下人的压岁钱嘛,照样多给一个月,注意各家来往的礼节千万不能落下,尤其是金家跟苏家,知道吗?”
“媳妇知道。”
“好了,如果没事都回去吧,大孙媳妇留下来陪我就好。”
哇,赵老太太的心情不是不好,是很糟!春分想。她来这里请安几个月了,从来没有哪一次这么简短就解决,最少最少都会让女乃娘把赵娴真,赵娴茱抱过去让她瞧瞧,今天居然连这都省了。
一片预备散会的气氛中,秦姨娘突然往前一跪,“婢子有事情禀告老太太。”
这下不要说春分这个现代人,满厅古代女人都很错愕。
赵老太太眼神闪过一丝不耐,但长久以来的教养还是让她给了秦姨娘说明的时间,“讲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事情不大,你越过主母这件事情可是要领罚的。”
“是。”秦姨娘磕了个头,“老太太,婢子,婢子有孕了。”
厅上一片静默,罗氏的脸色很难看,赵老太太僵了一会,立刻堆满笑容,“快点起来,别跪着。”说完居然自己要去扶秦姨娘。
白琴眼尖,先一步把秦姨娘扶到赵老太太身边坐下。
赵老太太立刻拉起她的手,十分亲热,“几个月了?”
“大夫说两个月。”
“好,好,你真乖,费嬷嬷,去把我那套翡翠头面拿出来。”
春分知道,老太太这是要给赏了,内心也忍不住对秦姨娘另眼相看,这若是先让罗氏知道,搞不好就没了,请安时闹这么一出,就算是越过主母也没人能罚她,毕竟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呢。
“不敢领老太太的赏,只是有件事情想替肚子里的孩子求老太太。”
“你这丫头说话怎么这样小心翼翼,说说说。”赵老太太很是开心。
“为了孩子平安,婢子大胆请求,想跟着老太太住到孩子足月。”
罗氏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太的院落是你这丫头想住就住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分,还是嫌弃吟风院太小,装不下你这尊菩萨?”
春分在内心摇摇头,这罗氏真没脑,怎么这时候跟秦姨娘杠上呢,赵义好不容易又要添孩子,老太太高兴着呢。
话说回来,秦姨娘可真厉害啊,住到茂林院肯定安全,罗氏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在茂林院动手脚,秦姨娘只要好好养胎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退后一万步说,秦姨娘怀孕不能伺候,赵义那个伪君子肯定就去睡别人了,左右都是见不着,那还不如跟着老太太,且老太太盼孙心切,也不会给她脸色看,万一运气好生个儿子,就能哄赵义给她当贵妾,届时就算罗氏也得留三分余地给她。
虽然很大胆,却是很漂亮的一步。
赵老太太想了想,吩咐道:“伍嬷嬷,你去收拾个房间出来,要什么开库房拿,用最好的,天气冷,被子枕头都得暖。”
伍嬷嬷连忙回答,“是,二老爷小时候住的那个房间有地龙,不知收拾那间可好?”
“就那间。”
见赵老太太真要留秦姨娘住下,罗氏忿忿不平,“老太太,您太不公平了,明明妾室越过主母应该挨板子的,怎么现在还赏了有地龙的房间,这让媳妇以后在吟风院怎么立足?”
“我知道你为难,但义儿的后院前前后后掉了五次孩子,你当时怎么没想过会让我为难?”
“老太太,那怎么能怪我,她们身子不好啊!”罗氏死不认帐。
“怎么能怪你?派有孕的姨娘去洗衣服,抬热水,然后怪她们身子不好,说出去谁信!事情过去我也不想提了,你非得提醒我。那好,我让你选,要嘛秦姨娘继续住在吟风院,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就给我上玉佛山去念经三年,要嘛让她住我这里,怎么做自己选!”
那天,秦姨娘大获全胜。,
赵老太太不只骂罗氏,连小罗氏也骂了一顿,要她记得两年后要是和盛院再没孩子,就让赵左齐带着通房姨娘去别庄。
然后她让众人离开,留了李氏说话。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春分站在外头一边捂紧披风一边等,等了半个多时辰,李氏总算从里面出来,双眼红红,看来是哭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