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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百无禁忌 第五章 看个赛龙舟也出事(2)

偌大的凉棚里坐的全是县衙的人,从县丞到衙役,清一色是臭烘烘的男人,唯有周静秋万绿丛中一点红,破例坐在知县大人身侧,其荣宠可想而知,无人能掠其锋呀!

两人打从一坐下来就没好脸色的针锋相对,但是他们都善于隐藏,因此在旁人眼中成了相谈甚欢,男有情,女有意,彼此情生意动,暗送秋波。

这些人也很贼精,练就视若无睹的功力,很镇定的假装没看见两人越靠越近,眉目传情,暗地里猜测是纳是娶,以周静秋的身分来说,最多一顶小轿入门。

不过好在老周没来,不然瞧见女儿被大人“调戏”,他恐怕真把大人变成死人,亲自相验。

“姊姊,你快看,是松展哥哥的龙舟,他们的捕快队超过城卫队了!”周晓冬忽地大喊一声,周静秋直觉头一抬,看向河面上数艘快速划动的龙舟,其中一艘的队员身着绣麒麟图形的黑色劲装,遥遥领先,在前头击鼓的男子骤地转头,朝她露出一口白牙。

“展哥哥打得很好。”荡鼓有力,节奏分明。

展哥哥……解冰云的眸色深沉了几分,这称谓在他听来好不刺耳,骨节修长的手伸了出去。

“你干什么?”不想再容忍的周静秋气得站起身。

“我饿了。”他眼神凶恶地暗着她。

“所以?”他还敢瞪她,官大就能欺人吗?

突地,解冰云嘴角一勾。“要么吃你……手上的凉糕,要么你陪我去吃饭,本官很宽容的。”由她选择。

听到“吃你”这两个字,周静秋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但他的下一句话像火源,点燃了她体内的爆竹,教她火冒三丈。

“给你,吃死你!下次我在吃食里放巴豆,拉到你月兑肛,看你还敢不敢乱吃!”她将三层提篮直接往他怀里扔,面色酡红的走出凉棚。

外表十四岁的周静秋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睿智眼神,她走出凉棚后,走向人群较少的河边。

几棵细条儿垂岸的杨柳随风轻揺,她走到柳树下,细细听着风吹动柳条儿的细响。她微闭着双眼,她在冥思。

风,不平静,柳条儿……窃窃私语,吵杂的人声渐远,渐远,渐远……清除脑中的杂质,涂净灵台,那是一朵白云,轻飘飘地,一望无际的草场,小马驹在奔跑,一只长着长耳的白兔立起上身东张西望,正好对上豺狼虎视眈眈的灰眸……哎呀!怎么会是豺狼,不是蓝天绿地座头鲸。

冥想失败。

蓦地睁开眼的周静秋有几分错愕,以往她若是觉得心情烦躁,就会试着冥想,借着无尽的想象去净化自身,让心静下来,回到最初的纯白,不受世间万物所牵绊。

由生而死,由死而生,她经历过不可思议的穿越之旅,因此她对生死看得很淡,也学会了放下。

世上没有永恒,什么也留不住。

可是今日的她却躁动了,没办法静下心思考,感觉有一大片乌云笼罩,黑压压的沉重,空气中充满不确定的铁锈味。

她是怎么了?

医者不自医,她陷入混吨中。

习惯凡事顺心而为的周静秋第一次有种掌控不住的感觉,她莫名的心慌,有逃走的冲动,把自己埋葬在土里,成为一具她最喜欢的尸体,安安静静的长眠。

“静秋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来人拨开细细的柳条,定定地望着她娇俏柔美的面庞。

阳光下的健壮男儿高大壮实,偏古铜的肤色泛着偾张的力道,看见熟悉的面孔挂着一如往常的憨实笑容,周静秋从茫然中回过神,回以真诚的笑靥,娇脆一唤,“展哥哥。”看到他,她彷佛看到前世的同事,一个叫蓝至诚的二线警官,他性格开朗,带着邻家大男孩的腼眺,也有男人的朝气和固执,他比她小三岁,却喜欢以老大哥自居,反过来要照顾她。

杜松展和蓝至诚不仅长得像,个性也很像,唯一不同的是蓝至诚把她当家人看待,她喊他的父母干爸干妈,而杜松展是独子,由年轻便守寡的母亲抚养长大,而生有势利眼的杜母并不待见她,说棺生鬼女福分薄,会刑克他们母子。

其实说穿了是嫌弃周家并非富贵人家,而且干的还是模死人的差事,心大的杜母想给儿子讨一门高门媳妇,因此明确的摆出态度,我不喜欢你,别来纠缠我儿子。

周静秋很想回她“老太太,你想多了,我周静秋还看不上你儿子,拿回去配咸鱼吧”,不过这样会伤了杜松展的心,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静秋妹妹看到了没,我们那一队得第一,划得又直又快,整齐划一。”不枉他们训练大半个月,挥汗如雨在河里一趟又一趟的来回,把手臂练得跟树干一样粗壮。

“恭喜了,辛苦没有白费,很多人都看到你们的努力。”打败了城卫队,这下子可以扬眉吐气了。

城卫队指的是守城侍卫,他们大多是军中派下来的,也有一些是城中靠关系走上去的士族子弟,仗着小小的军权颐指气使,对进出城的百姓多有刁难,尤其喜欢针对衙门的捕快,与其硬碰硬的杠上,争城里的维安权。

“是呀!不容易,你没看见我们那一队的兄弟一边哭一边开心得大叫。”终于赢了一回,兴奋得连祖宗牌位都要拿出来抛了,直说祖先开眼了,佑子孙。

“张虎生肯定哭得最大声,他一号天崩地裂。”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可哭点超低,一点小事就能满脸泪。

杜松展听了,忍不住炳哈大笑。“那是,他抱着铁柱哭呢!我受不了他的哭声赶紧走开,免得他把眼泪、鼻涕往我身上抹。”真怕了他,哭就哭嘛,没什么大不了,偏偏他的哭声如牛号,一号起来还没完没了,教人心肝直颤。

周静秋笑着打趣道:“展哥哥得快去领赏,有了银子好娶老婆,你娘者是念叨着要抱孙子。”

“我、我还不急……你……唉,今年十四了吧?”他微臊的直模耳朵,眼中亮得有如点灯。

“嗯,快十五了,我跟我爹说至少要留到十八才许人,太早将我扫地出门就不认爹。”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话中有话,先是她不嫁人,别找上她,他的良缘不是她。

“静秋妹妹,你……”女子十八才嫁人太老了,都成老姑娘了,好对象都被挑走了,只能当填房或继室。

周静秋不想继续讨论结婚这种事,话锋一转道:“展哥哥,你吃粽子不?我们家绑了十几种粽子,看你喜欢什么自个儿去拿,我可不上门的,你娘她……”会连人带棕丢出来,送上门给人打脸的事,她可做不来。

听懂她的话意,杜松展歉然一笑。“我娘她性子急,脾气跺,老爱想东想西,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嘴上刻薄了些,但心里没坏意,没心眼。”杜母是没心眼,但不经脑子说出的话更伤人。“我了解,爱子心切的慈母心,她一辈子的依靠只有你了。”因为了解杜母的为人,周静秋十二岁以后就不往杜家跑了,若有事她会喊弟弟或小耙,她则是尽量少在杜母眼前晃。

听到她的谅解,杜松展的心头热呼呼的。“静秋妹妹,我想……唉!我想……你……”他想问的是他可不可以到她家提亲,他不介意多等两年,但是他还没说出口,身后便传来怪笑声。

“哎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白天就相约幽会,你们还要不要脸呀?还我想你呢!啧!啧!啧!也不怕别人听了会不会酸掉了牙……”

“赵青桐,你胡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只是刚好碰上了,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尽避找上我,不要造谣生事坏了姑娘家的名节。”杜松展往前一站,以宽大的背挡住身后的人儿,不让人瞧见她的面容。

“哟,是你呀,刚才还挺神气的,以一个船身赢了我们城卫队,我还想好好恭喜你呢,撒尿黄狗爬上桌,当起人了。”敢赢走老子的头名,他有种,原本他还打算拿赢来的银两请兄弟们上青楼喝酒,这下子泡汤了。

赵青桐是莱阳守备的次子,他从小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被两老宠得无法无天,眠花宿柳,走狗斗鸡,所有纨裤子弟有的坏习性他都染上了。

偏偏越长大越不像话,还把大哥房里的一个丫头玩死了,气得想把儿子活活打死的赵守备心一横,就把他往军队一送,是好是歹他也不管了,听天由命吧。

可是,两老舍不得孙儿受苦,想尽办法又把孙子弄回来,卖着老脸求个守城侍卫的差事。

吃过苦头的赵青桐不敢再吊儿郎当,着实也老实过一阵子,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玩世不恭的毛病又冒出来,借着父亲的名头拉拢一帮兄弟,以他为首的横行城门。

而杜松展是莱阳县捕头,两人因为百姓的事发生几次冲突,有一回赵青桐差点被杜松展捉去蹲牢房,因为他对一个卖鱼的姑娘毛手毛脚,还把人家的父亲打成重伤。

虽然这件事以赵青桐赔了银子了事,但两人之间的仇结下了。

此时的赵青桐身后跟了七、八名打算和他去喝酒的兄弟,声势浩大,而杜松展只有孤身一人,在人数上他非常吃亏。

“河面上的竞赛各凭本事,我们也就小赢了一些,你若因此事找我麻烦,实非君子所为。”他们付出了努力,全力以赴获得了胜利,他觉得非常驴傲,这是他们应得的。

“谁跟你说君子,我们是名副其实的小人,看不惯你的道貌岸然,今日撞见了你的奸情,我们倒要看看你护着的小美人有多美,把你迷得晕头转向。”不让他跪着求饶就不姓赵。

“住手,赵青桐,你若恣意妄为,别怪我不客气。”杜松展伸手拨开赵青桐伸过来的手,低声喝斥。

“哥哥我就怕你跟我客气,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认为我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罢手吗?”未免天真。

赵青桐朝几名兄弟抛去不怀好意的眼神,那些人勾唇佞笑,双手背于后,慢慢踱步,以半圆形姿态将两人围在柳树下。

“这是我跟你的恩怨,打死不论,但是别把其它人牵扯在内,放她走。”身为男人,杜松展一肩扛起,不牵连无辜,他知道赵青桐是冲着他来的,若无一番拼斗,此事难以善了。

“呵呵……好个打死不论,可是我偏不如你愿,你是莱阳县捕头,你死了我背罪,没什么好处,不过若能搞得你身败名裂,我这心里就舒坦了。”一说完,赵青桐脸色一冷。“兄弟们,咱们帮帮杜捕头,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

“得,帮他。”众人齐声一喝。

赵青桐未动,其它人如滑溜的泥鳅,兴奋的朝杜松展身后伸手捞去。

调戏女子他们最在行了,若能模模小手、偷个香,那更是赚到了,他们还没玩过良家小娘子。

“啊——”忽地,一声惨叫。

“老八,怎么了?”一名额头有疤的男子捧着手倒地不起,凑厉哀号,“我……我的手……我的手……”是不是断了?他痛到话都说不完整,脸色白如纸。

“你的手没事,只是中了蜂毒。”周静秋边说边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三寸长淬了蜂毒的银针,这本是她无聊做来防身用的,也真没想过要出手,他们非要逼她。

“你……你给我兄弟下了蜂毒?!”这丫头……嗯!看起来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会死,顶多手臂肿个三、五天,我量用得不多,蜂毒会从自体循环中吸收,帮助排毒。”以毒攻毒。

毒不见得样样有害,少量的蜂毒能治病,一般的民俗疗法常会用到,多螫几下能增强抵抗力。

“什么叫不会死,肿个三、五天,没见他脸白得像死人吗?你要是不快点替他解毒,老子跟你没完!”赵青桐厉声警告道。最毒妇人心,居然用旁门左道,什么毒这么厉窖,老八的手肿得像面团。

“人死了就送到验尸房,我替他验尸。”只可惜死不了,她没机会掏出他的肠子和心,看看是否是黑的。

“你帮他验尸?你凭什么……啊!你是鬼女仵作周静秋?!”竟……竟然是她?!真晦气!

周静秋眸心轻转,映出幽幽柳色。“我没有解药,但有尸毒,要不要试试用毒逼毒,也许管用。”赵青桐惊恐的大喊,“你疯子呀!尸毒能乱用吗?你想害了全城百姓不成?!”

“那就叫他忍着,别杀猪似的哀号个不停,不过万蜂扎针的痛而已,一个大男人还忍不住。”真没用。

“万……万蜂扎针……”那得有多痛?赵青桐光听就冷汗直流,感觉身体也痛了起来。

“放心,前两天比较难受,心肝肺绞碎般的痛入骨余,两天后就会开始消肿,毒会行走全身。”而后他身壮如牛,不易生病,体力甚至还能比以前好,这就是所谓的蜂针疗法。

赵青桐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带铁色。“你……你怎么可以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人,我要替天行道,将你这个鬼女打得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周静秋没好气地想着,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比较恶毒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先来招惹我,我只是自保。”

“你们这对狗男女,私相授受,将他们抛入河里,淹死。”担心被事后报复的赵青桐一颗心狠到底。

“赵青桐,莱阳县还不是你能只手遮天的地方,想想后果,秉公无私的知县大人不会放过你的。”气恼他胡作非为的杜松展还是忍不住辨劝。

赵青桐心中发虚的干笑。“没听过官官相护吗?我爹是六品守备,官高他一级,他敢拘我下牢?!兄弟们,动手。”看到老八痛到连滚都滚不动,其它人心惊不敢靠得太近,纷纷析了柳枝朝身怀蜂毒的周静秋抽打,杜松展为了护她,被抽了十几下,手臂、脸上、肩颈处红痕立现。

“你们这些人真是无理取闹!”被逼到河边的周静秋很是恼火,她更觉得对不起因她而受伤的杜松展。

如果没有她,他应该逃得掉吧!

心念一起,不用人逼,她自个儿往河里一跳。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被溅了一脸水的赵青桐等人怔愕当场,他们都慌了手脚,表情惶恐。

“静秋妹妹!”杜松展正要跳下去救人,忽地一道身影越过他,比他先一步跳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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