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满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绑架。
当然更想不到,绑架她的人,会是她的指导教授。
坐在密闭的厢型车里,她看着对面那把枪,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反抗对方,她是个运动白痴,就算海恩教授拿的不是枪而是把刀,她也会乖乖就范。她不懂的是他为何要持枪绑架她。
“抱歉,我不想伤害你。”眼前的男人吞咽着口水,握紧了枪,看着她说:“但若有必要,我会做的。”
小满抱着自己的行李,忍住想吐槽他的冲动,眼前的男人满头大汗,看起来已经够紧张了。就算她不是什么谈判专家,也很清楚不要随便激怒拿枪指着自己的人。
她小心翼翼的道:“教授,你说你需要我的帮忙,你也知道我很愿意帮你,这些年我不是都在帮你整理研究那些图腾资料吗?你真的不需要拿枪威胁我。”
“你不肯和我一起离开。”
“现在是三更半夜,有什么事不能等——”
“就是不能!”他怒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时间了!我一定要尽快将它找出来!”
“什么东西?”她真的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那座神殿!亚特兰提斯的神殿!那座在澳洲的神殿!”他暴跳如雷,激动的挥着手中的枪:“你应该要知道它在哪里!”
“亚特兰提斯?澳洲?”她傻眼,忍不住道:“教授,你在说什么?亚特兰提斯只是柏拉图写的寓言神话,就算它真的存在,也是在地中海、在大西洋,怎么会在澳洲?而且澳洲那么大,我怎么会知道它在哪里?”
“你知道,你找到了库库尔坎和阿波菲斯的神殿!”
“库库尔坎?阿波菲斯?”小满闻言更呆了,然后她领悟过来,惊讶的瞪着他问:“你找到库库尔坎和阿波菲斯神殿了?什么时候?它在哪里?”
“巴西!埃及!就在你说的那些地方!”
她错愕的道:“但你说那边不是森林就全是沙漠,卫星探测也没有探测到地下有任何建筑——”
“那是因为那些神殿可以阻挡电子讯号!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下一座神殿的位置!”他激动的伸手抓着她,整个人逼到她身前低咆着:“你一定要!不然我们都死定了!”
她真的被他弄胡涂了:“什么东西可以阻挡电子讯号?你到底在说什么?阿波菲斯神殿和亚特兰提斯有什么关——嘿!你们做什么?!”
小满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人拉开了厢型车的门,将她扯了下去。
她试图挣扎,可下一秒,某个人就拿了注射针筒戳中了她的脖子,冰冷的液体流了进来,让她瞬间四肢发软,头晕目眩。
“嘿!嘿!我说过不能伤害她!她才知道该怎么找出正确的座标——”
海恩教授紧张的跟着跳下车来,她在完全昏迷之前,只感到更加困惑。什么座标?
世界在眼前旋转,她砰然倒地,嚐到了沙尘的味道。
库库尔坎?阿波菲斯?亚特兰提斯?澳洲?他疯了吗?
她挣扎着试图保持清醒,却只听到海恩歇斯底里的叫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阿棠为什么不见了?他在哪里?他们伤害了他吗?
不,不对,教授来按电铃时,他就不在了……
她希望他只是临时接到了工作电话所以离开了,她留了线索给他,她希望他知道她不是自愿离开的,但她没有太多时间,无法留下更清楚的讯息。
当黑暗缓缓笼罩世界,她才慢半拍的想到,如果他真的是去工作,可能要等到他下次来找她,才会发现她失踪了。
无尽的黑,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至少他是……安全的……
黑暗悄悄退去,小满猛地清醒过来。
有那么一秒,她搞不清楚状况,只觉得头和肩膀都超痛。
她扶着疼痛的额头,困惑的爬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张床还被摆放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她头顶上的吸顶灯。
然后,她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切。
懊死,她被海恩教授绑架了。
而且有人在她脖子上打了一针。
她伸手触模被打针的地方,只模到一个小小的点,那里还有点痛,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倒地时撞到的头和肩膀痛多了,她轻触疼痛的地方,脸孔瞬间扭曲了起来。
可恶,八成已经瘀青了。
要不是因为穿着大白羽绒衣,她应该会伤得更严重。
她的眼镜也被撞歪了,她将它从脸上取下来,将歪掉的支架尽量扳回去,她没在房间里看到她的行李,那表示她只剩下这支眼镜可以用了。
她小心的将眼镜调整好,擦掉眼镜上的葬污再戴回去。
这房间很冷,她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气都成了一股股白烟。
当她试图下床时,差点踩到一个给病人用的塑胶盆。
不会吧?这不会是她想的那个——
她瞪着那东西,几乎在同时,有人打开了门。
小满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颗球被扔了进来,当它落地,滚了两滚,她才意识到那不是球,是一颗头。
海恩教授的头。
棕色的头发黏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黏糊糊的血从他被砍断的脖子流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会昏倒或吐出来,但她吓傻了,有那么一秒,她的脑袋呈现当机状态,只能呆瞪着海恩教授那双如死鱼一般蒙上一层白膜的眼、黯淡发青的嘴,还有沾黏着血的头发。
尖叫硬在喉咙,她完全无法动弹,不能呼吸。
“把下一个座标找出来。”站在门外的男人,手上抓着一块染满了血的布,道:“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她瞪大了眼,茫然的看着那穿着黑色西装,头顶微秃,双颊凹陷,长得像个骷髅的家伙,哑声问。
“什……什么座标?”
“神殿的座标。”骷髅男伸出食指,阴沉的指着地上的头颅:“你帮他找出的那些神殿。”
“我没有,我——”
她惊慌开口辩驳,话到一半,才突然领悟过来。
老天,她真的有。
她从那些海恩给的文件资料中,辨认出了一些数字,她觉得那像是经纬度,她把那些数字和假设给了他,但教授之前都和她说那些地方没有东西。那是因为那些神殿可以阻播电子讯号!
海恩歇斯底里的咆哮猛地冒了出来,让她脸色一白。
即便之前海恩一直说不可能,但显然那些真的是经纬度,而且海恩用她给的数字,找到了那些神殿。
难怪他虽然一直说那不是经纬度,却还是会在每次寄资料给她时,不断追问她其他的数字组合。难怪他每次都不肯用网路作业,坚持用纸本文件寄来寄去的。他骗了她,他怕被人发现她所发现的事。
他知道那里有东西,他找到了那些神殿。
骷髅男露出吓人的微笑,道:“看来你想起来了,很好。现在找到下一座,澳洲的那一座。”
她瞪着他,强迫自己运转迟顿的脑袋,想起那组残缺的数字,还有它为什么残缺的原因。
看着那个可怕的男人,她嘴唇发麻的哑声道:“可是那一块石雕,教授给我的那幅阿波菲斯的图腾是毁损的——”
他脸一寒,冷声道:“那不是我的问题,找出正确的座标,或者你也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和海恩教授作伴。”
语毕,他猛地关上了铁门。
她瞪着紧闭的门,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嘿!嘿!”她冲到门边,敲打着铁门:“如果你要我找到座标,你必须给我更多资料——”
铁门上头的小铁片刷地被人拉开。
她吓了一跳,飞快往后退闪,却因为踩到地上的血迹滑了一跤,再次痛摔在地,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摔在海恩教授的脑袋上了,她抬起头时,看见他近在眼前,她甚至能看见他嘴唇上乾裂的纹路和死不瞑目的双眼,她惊恐的倒抽口气,手忙脚乱的往旁爬退,几乎在同时,她听见骷髅男的声音。
“所有你需要的资料,都在桌上那台电脑里。”
她抬头再看,才发现那小铁片是扇小窗,骷髅男用那双冷漠的眼,隔着厚厚的铁门,从那小窗外看着她。
“你有二十四小时。”
说完,他刷地关上了小铁窗。
“我还需要纸和笔!”她瞪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喊着。
他没有理她。
“嘿!我需要纸笔!”
小满上前用力再拍铁门大喊着,却只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她站在门边喘气、发抖,有那么一会儿,她不敢回头,不敢转身,不想面对这荒谬又恐怖的一切,然后她想起那人说的时间限制。
二十四小时。
她只有二十四小时找到那个座标。
一瞬间,她有点想吐,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那些规律,那些图腾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律和模式,她可以的,这就像解谜一样,她做过很多次了,最近的一次她花了三个月就解开了。
可恶!懊死!
这真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她抖得更厉害,惊慌与恐惧让泪水几乎就要夺眶,然后它们真的夺眶了,她无法控制的泪流满面。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想……她想再看到他……
阿棠。
雹念棠。
他像阳光般灿烂的笑脸在眼前浮现,莫名的让她镇定了下来。
她吸气、再吸气,努力告诉自己。
她可以的,她可以从其他的图腾里找出规律来。
小满用手背抹去泪水,强迫自己转身,看着这个灰色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墙面没有上漆,就只是单纯的水泥,一个只够她的头通过的通风扇在床边角落的墙面上方抽着风。
海恩教授的脑袋仍在地上,像死鱼一样的睁着眼。
她走到床边,拆了枕头套,把那颗染血的头盖起来,遮住那双眼。
然后,她才让自己看向那张在床边的桌子。
那张桌子样式很简单,就四支脚,一张木板,没有抽屉,桌面上如那骷髅男所说,放了一台电脑,那台电脑萤幕很大,上面没有牌子,也没有外接的线路,她走过去打开来,发现它当然也没有wifi,或任何蓝牙、无线网路。
它使用的甚至不是微软或苹果的麦金塔系统,幸好也是视窗模式,桌面上很直接的放了几个资料夹,以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命名,它们有六个。
她吞咽了下口水,她之前找出了六个座标,第一个是在印度,然后是爱尔兰、墨西哥,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每一座神殿都会有图腾密码指引出下一个,直到埃及的阿波菲斯——
她没看到滑鼠,只能伸出手指试着点选萤幕上第六个资料夹。
那资料夹瞬间打开,让她确定电脑是触控式的。
她定睛一看,发现资料夹里,满是阿波菲斯地下神殿的影片和照片。
小满点开其中几张图片,然后是影音档,很快发现这些都是海恩的第一手资料,是他亲自拍的,但那些照片、影片的画质高到不可思议,和他交给她的资料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他对她隐瞒了大部分的资讯,只把他认为必要的东西列印成文件寄给她看,他让她以为那些都是老旧的资料、以前的文献,他甚至为此把那些东西做旧,印在泛黄的纸张上,告诉她那些只是他以前的旧文件、老文献。
她不疑有他,还为了自己能够接触到第一手……好吧,第二手不曾公开的资料感到激动。
她应该要生气海恩对她的诸多隐瞒,但她真的没空对一个死人发火,而且眼前的东西太不可思议,那些影像显示那地方不只是一座地下神殿,这根本就是一座城市。
一整座地下城市。
阿波菲斯之城。
难怪海恩不肯透露更多线索给她,他找到的东西足以让他名留千古。
这座城市如此壮观又巨大,那些高大的雕像美得不可思议,屋子、街道、水道、中央广场,人造的河流与雕刻成巨蛇支撑起的石桥,当然还有那座无与伦比的神殿。
他们在里面安置了探照灯,她不时可以看见有黄沙缓缓从好几层楼高的穹顶上落下来。
然后,小满注意到其中好几个影片是从半空中拍摄的,有好几次她看见其他的空拍机从空中飞过,有几个镜头高高俯视着那些在地面上安装探照灯和一些发电机的工作人员,有好几个人全副武装,手上拿着她根本说不出名字的枪枝。
那些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考古学家或研究人员,他们肤色各异,长相不同,一看就知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看起来像是佣兵和军队。
看着那些穿着迷彩服肌肉贲张的家伙,那些好像不用钱的探照灯、发电机、电缆,那些昂贵的摄影机、超高画质的影片,那些能够拍摄三百六十度全景画面的高科技空拍机,还有那些穿着黑衣的工作人员。
忽然间,她看见那身材削瘦的骷髅男也在其中,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海恩身边,和海恩一起工作,看来就像朋友。
可她知道,他们不是朋友。
那家伙杀了海恩教授,砍下了他的头。
看着那可怕的男人,小满心头一寒,知道自己就算找到座标,也不可能活下去。
他们到现在还让她活着,只是因为她知道怎么找到正确的座标,找到那些被藏起来的神殿。
她抬起眼,看着地上被白色枕头套盖起来的海恩教授低咒出声。
“你这愚蠢的白痴。”
这一秒,她清楚晓得他会死,就是因为他说出了实话。
只有她找得到那些座标,那让他没有了利用价值。
所以他死了,她还活着。
她得想办法离开这个房间。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小满一边检查那些照片,查看那些在神殿里的图腾,一边分神思索着能够活下去的办法。
地下城市里有很多图腾,她很快就找到破掉的那一个,海恩特别将它在结构图里注记了下来,他至少还懂得要画下城市与神殿的结构图。
那巨蛇图腾在中央广场,就在地板上,围绕着广场,但不知何年何月,那里的天花板损坏了,掉了一块穹顶的碎片下来,砸破了那图腾。
和那座神殿被供奉在上,扭曲成八字形的巨蛇雕像不一样。
神殿地上的图腾虽然也是一条巨蛇,但祂的身体不曾被扭曲,只是成圆形环绕着广场一圈,张嘴咬着尾巴。
相同的图腾在这地下城市里还有十一个。
建造这里的人使用的是十二进位,不是一般的七进位,所有的东西邰习惯以十二来分割,十二个图腾蛇,衔尾朝向十二个不同的方位,分别代表从一到十二。
每一条巨蛇衔尾的方向不一定相同,看似随机,其实不然。
城市里的十一块图腾,搭配方位,加上广场的这一块,就可以拼凑成两组六位数的数字,经度与纬度。
而这最重要的一个,在地板上的这一块,被岩石砸坏的地方刚好就是祂吞食自己尾巴的地方。
很不幸的,广场上的这一块很重要,差了这一块图腾,就没办法找到最精确的位置,只能找到一个大概,虽然那些工作人员将岩石移閧清除之后,她还是能看得出来那蛇头与蛇尾大概是对着哪个方位,但那所谓的大概,方圆距离落差可以高达上百公里。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她之前找出这组座标时,曾经查过那块区域,那里是澳洲的原始森林,人烟罕至。
蓦地,她心头一跳,知道这就是她的机会。
就因为人烟罕至,他们才有可能答应。
在这小房间里,她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就算她真的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正确的座标,还是会有下一座神殿,她会一直被关在这里,试图解开所有的谜题,直到她说不出答案死在这里。
就像海恩一样。
包别提再长的谜宫也有尽头,即便她能找到所有的答案,最后还是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只有想办法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她才可能有一丝生机。
虽然她怀疑自己在原始森林里能存活下去,但怎么样也比在这里等死好。她知道她必须说服他们,若她能到现场就能判读更多讯息,她可以更快的找到神殿的位置,她不是找到了那么多座神殿了吗?
之前海恩能拖上那么久,她猜是因为没有其他人能和她一样破解图腾上的讯息。
但为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开始急了,再也耐不住性子等待。
时间。
时间就是重点。
他们很急,那表示她只要够小心,那些人就有可能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