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他?”梁王一哼:“你以为本王是开善堂的?行,南宫小子,我要那匹马。”
南宫旭日一点都不意外的看向梁王的手指向石宝,这个人就是个不讲理的。
石头一见可不依,连忙说道:“石宝是石头的。”
“傻子,”梁王啐道:“你是要马还是要命?”
“要马。”
“石头、石头,果然脑子像石头。”梁王直指着他:“好!今天本王就要你的命。”
“王爷息怒。”穆意谨的声音在梁王和南宫旭日要打起来前响起:“别说是马,就算是金山银山也得给王爷送上,只不过王爷大度,索马一事,不知能否看在在下的分上,稍后再议。”
看到穆意谨,这人并不会随意插手管闲事,除非……脸色原就不好看的南宫旭日神情更加阴郁了。“是大娘出事了吗?”
穆意谨点了下头:“吐了不少血,扶柳本要通报,但因梁王在此,怕冒犯梁王,便由我走一趟。”
夏彤枫觉得浑身发凉,也顾不得冒不冒犯的问题了,拉着石头就往外跑。
“南宫家的良驹无数,任由梁王挑选,但独独石宝不成。”南宫旭日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去。
“本王看中的偏就是那匹马。”梁王故意似的在南宫旭日身后说道。
穆意谨闻言,不由轻叹:“王爷这又是何必呢?”
梁王冷冷一哼,他想要什么,根本无须向人解释。
“王爷若执意而为,只怕日后后悔莫及。”
梁王不屑的看着他:“好的不学,学你那个神棍爹。当年本王被你爹骗了一次,要不是皇兄拦着,本王早就一刀砍了他,所以别再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本王早已不信苍天鬼神。”
穆意谨只能摇了摇头,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梁王迳自模着石宝的颈项,他爱马,尤其是黑马,因为他的孩子最想要的生辰礼便是匹黑马,可是,他的孩子没等到生辰礼就死了。这么多年,他拥有黑马无数,养在京城郊外爱子的陵墓旁,清一色全是健美、四肢有力的良驹,方才看到这匹马,虽说通体黑亮,但却温驯过头,他根本看不上眼,只是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他死去的孩子——他的性子与他的娘亲一般温柔,或许他也跟他娘亲一般不爱杀戮,他喜欢的该是这种温驯的马……
所以这匹马,他要定了!
夏彤枫拉着石头进房时,何氏正好让扶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刚躺下。
夏彤枫看着一旁带血的外衣,心中一紧:“娘,你感觉如何?”
“我没事。”何氏的笑容有些虚弱,但还是安抚她道:“吓着你了?”
夏彤枫摇了摇头,一脸担忧:“怎么好好的会吐血呢?”
“都怪我不好,”扶柳懊恼的开口:“一时情急,将石头少爷得罪梁王的事告知夫人,夫人一急之下就吐了口血,晕了过去,庆幸是表少爷正好到来,施了针才让夫人醒过来。”
“娘,”石头坐在床沿,嘟着嘴说:“石头看到坏人,坏人打石头,还要跟石头抢石宝。”
何氏的眉头轻皱:“到底怎么回事?”
“娘,别担心。”夏彤枫听到后头声响,转头瞥了眼大步走进来的南宫旭日,道:“少主会作主的。”
何氏的身子不好,她不愿让她徒增烦恼。
“妮子说的是,”南宫旭日接口:“这件事,我自会处置。”
何氏沉默,不论是南宫旭日或夏彤枫,他们维护石头的心她自然清楚,只是对方可是梁王,向来为所欲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梁王。
她揉了揉石头的头:“石头乖,这阵子乖乖陪着娘,别四处跑,也别去看石宝好吗?”石头想拒绝,但看着他一向最喜爱的娘亲,他迟疑了。他虽然不聪明,但他看得出娘的气色不好,吃不下东西,瘦了很多,方才还吐了血,所以他不能惹娘不开心,所以虽然想天天去看石宝,但他还是乖乖点头。
“石头喜欢娘,石头只要陪着娘。”
“乖。”何氏一笑:“只是瞧你这脸,就像小花猫似的,快回房去洗洗。”
南宫旭日唤来下人将石头带下去。
夏彤枫替何氏将被子盖上:“娘也该累了,先歇息会,有话睡醒再说。”
“你也休息吧——”
夏彤枫起身,确定屋里的火盆烧足,这才跟南宫旭日步了出去。
何氏的情况不好,夏彤枫心里明白,但始终不愿承认:“梁王的事,该如何处置?他似乎真打算要石宝?”
堂堂一个王爷,真是越活越回去,竟跟个心智像个孩子的石头抢东西,南宫旭日恼在心里,但面上不显:“放心吧,不会有事。”
他虽说得云淡风轻,但夏彤枫知道得罪梁王绝对没有好下场,只是以她的身分,纵使不安也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几日,石头真的乖乖的陪着何氏,甚至在晚上时还硬让人弄了张小榻,跟着夏彤枫一起守在何氏的房里。
南宫旭日对两人并非亲手足却待在同间房心里有些吃味,但也不至于不识相的在这个时候惹夏彤枫不快。
今天一起床,发现昨夜又下了场雪,外头一片白茫。
何氏虽然体力不好,却还是叫着石头和夏彤枫,两人一人一边扶着她,倚在窗边看着外头的一片雪景。
石头闲不住,看见外头漂亮,硬要出去外面玩。
夏彤枫拗不过他,只好让他穿得厚实些,放他出去。
何氏的目光追随着在雪地里的石头,她生在南方,鲜少见白雪纷飞,思绪飞转,想她待字闺中时,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离乡背井来到北方,一待多年,最终可能客死异乡……
她略微凄婉的一笑:“告诉少主,若梁王真要石宝,就把石宝给了梁王吧。”
夏彤枫微惊了下,这几日她都没在何氏面前提起梁王,一方面是怕何氏担心,另一方面也怕石头听了又要闹腾,没料到何氏会主动提了。
“少主说他会处理此事。”这话说得夏彤枫都有些心虚,因为梁王就是个不讲理的,她的嘴不由一撇,实在称不上喜欢此人。
“梁王生性张狂,想要之物,非要到手方休,他是王爷,权势滔天,无须为了石头,与之相争。”
“在我与少主心中,石头可比那个王爷重要多了,石宝若真让给王爷,石头肯定难过。”
“这孩子的忘性大,早晚会忘的。”何氏微敛了下眸子,原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石头像个常人一般,只可惜她可能看不到了。“妮子。”
“娘。”夏彤枫立刻应声。
“你可知石头为什么总叨念着要黑色的马?”
夏彤枫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只知道要匹马是石头的心愿,至于为什么,她倒从没想过。
“石头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他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他爹在他五岁时曾说过,在他六岁生辰时,会送他一匹通体黑色的马,他很开心,心心念念,可惜最后他变成了这模样,但就算变了,他还是记得他爹说要送他的马驹,所以他一直记着,从没忘过。”
想起过去,何氏心中五味杂陈,明明就是他承诺石头,他没有依约,现在反而来跟石头抢马。
十多年过去,原以为隔了千山万水,再无相见之期,怎知在她时日无多之际,老天爷竟安排她与他只隔了几道高墙,踩在同一片土地之上。如果这是缘分的话,她希望这是最后的缘,从此之后,无论此生或来世,纵使相逢,也是路上擦身而过的陌路人。
这么多年来,夏彤枫第一次听到何氏提及石头的爹,她的双眼始终不离何氏,心中莫名的感到恐惧:“娘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床上歇着……”
何氏摇头:“我听家主提及,少主不打算延续家业,南宫家数代育马,上贡战马立功无数,若少主就此放弃,是天下的损失。”
夏彤枫自然知道南宫旭日的打算,南宫家育马术失传虽然可惜,但无人能劝南宫旭日改变心意。
“如今兴许只有你开口,才能令少主心思回转。”
“可是娘——”
“梁王在此长住,可不是为了几匹马、几件珍宝,他是王爷,当今圣上的胞弟,多年来替朝廷驯战马、练兵将。南宫家育马术失传,少主舍得,朝廷不会舍得。梁王张狂,无所不用其极,与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少主自傲,兴许无惧,但毕竟年少,我怕最终害的是你。”
梁王最擅长的便是用他人重视之人事物逼人就范,多年过去,看来还是如此……何氏有些站不住脚,却又舍不得离开这片美景,她靠着夏彤枫,支撑着自己,看着雪地里的石头玩得正欢。
“劝劝少主,为朝廷、为天下,识大局、知大势,方合乎天地正道。”
夏彤枫沉默,若这是何氏最后的心愿,她会替她做到。
她握住何氏冰凉的手,道:“我知道了,娘。”
何氏安慰一笑:“如今你身边有了人,我能放心,但是,我放心不下石头。”
“娘如果放心不下,就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我们一起等着看石头变好,然后娶妻生子。”
何氏轻笑出声:“只怕我等不到了。”
“娘!”夏彤枫的脸色一变:“我不许你这么说。”
“傻丫头,生老病死,世间之常理,百年聚,终须一别。”
夏彤枫忍着泪摇头:“娘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光阴。”
“我原希望你能与石头成亲,但你有你的路要走,若我真有个万一,你可别傻得替我守孝,你早早与少主成亲,生个胖女圭女圭。”何氏觉得眼前景色开始模糊,她彷佛看见石头顽皮,拿着雪球丢着枝干,枝干上的雪落在他的头上,惹来他哈哈大笑,她扯了下嘴角:“替我照顾石头,别让梁王……伤了他……”
夏彤枫察觉何氏握着自己的手一松,她惊呼了一声,何氏的身子向前倒去。
她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连声呼唤:“娘!娘!”
何氏已经瘫在她的怀中,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回应。
夏彤枫连忙叫人。
站在雪地的石头犹然未知,傻乎乎的看着众人齐往房里跑去。
南宫旭日来时,穆意谨已经到来,一见到他,穆意谨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轻摇了下头。
南宫旭日神情严肃,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眼前这一幕依然令他的心一沉。
穆意谨精通天地玄学,能人所不能,若他有解,也不会见死不救,看来真是大限之期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