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枫醒来之后有片刻的茫然。
“醒了?”
听到身边的声音,她微惊了下,转头看到守在床边的人:“太阳?!”
南宫旭日拿起一旁始终温着的水给她。
夏彤枫浅浅一笑,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睁大了双眼,急急放下手中的杯子,掀被下床。
南宫旭日伸手压住了她:“你才醒,去哪?”
“我……”她像是被咬掉了舌头,昏迷前所有的思绪回笼,如果他是南宫旭日,那她可是个奴才:“给你下跪。”
南宫旭日皱了下眉,没料到是这样的回答。
“我遇到了一个人,她说我是……”她的话声隐去。
“朝曦。”
听到他口中唤出这个名字,她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对,她说我叫朝曦,还被你赐了姓,姓南宫。”她的声音陡然一低,低头不看他:“你是南宫旭日。”
他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紧锁她略带抗拒的眼神,不容她躲避:“我是南宫旭日,但也是太阳。”
“对……”她点头,却又猛然摇头:“不对……”她的思绪有些乱,头还有些疼:“我想回家。”
或许回到熟悉的何氏和石头身边,她的脑子能够清楚些。
“我已经派人去将大娘和石头接进府里,晚些便到了。”
她惊得双眼睁了睁。
“再躺一会儿。”他强迫她躺下:“穆意谨说你这阵子没好好歇息,等你休息够了,才能去见他们。”
夏彤枫呆愣的看着他,这个人向来话少,也从没伺候过人,扶她躺下的动作轻柔却生疏。
她的心蓦然平静下来,伸出手拉住了他,没错,他是南宫旭日,但也是太阳,会搂着她、关心她的太阳:“我不累,我想跟你说说话。”
他闻言,没有异议的坐在床畔,轻抚着她略微清瘦的脸颊。
她没有躲开他的抚触,只是有些沮丧的低喃:“我真是有眼无珠,竟把你当成了叫化子。”
“你并非有眼无珠,”他眼中星芒闪烁:“只是脑子不好。”
丙然人不管怎么变,这毒舌的功力还是令人气得牙痒痒的,她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她的眼神令他扬了扬嘴角,如此便好,他一点都不想看见她戒慎恐惧的看着他,他不在乎天下人是否畏惧他,唯她不行。
“是脑子不好,”她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才把之前的事给忘了。”
他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拉下她的手:“人已经够蠢了,再敲下去就要跟石头一样了。”
“石头很聪明的。”
她向来“护弟心切”,南宫旭日虽然满心不以为然,但也不至于与她争辩。
他索性月兑了鞋,半靠躺在床上,将她搂进怀中。
看他如此自在,她问:“这是你的寝房?”
“嗯,你有印象?”
她老实的摇头:“没有,我不可能有印象,若如扶柳姊姊所言,我只是府里的小丫鬟,是没机会跟你接近,连入你阁楼月洞门的身分都没有。”
她的话听起来刺耳,却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以后不会了。”他伸手拨开她的发丝。
他的靠近,让她情不自禁的脸色微红起来。
看着她潮红的双颊,他忍不住意动的吻住她的唇,与她唇舌纠缠,徐徐深入的迷惑她的心智——
突然门口有了声响,随即是脚步声接近,他眉头一皱,结束这一吻,将人护在身后,双眼危险一眯的看向来人。
“少主。”扶柳一脸不安的尾随那人而入。
“天都还没黑就忙着滚床了,”来人“啧”了一声:“你这小子的清冷八成是装的。”夏彤枫好奇的微侧着头,越过南宫旭日看过去,目光对上一双锐利的目光,她的心颤了一下。
这一身张狂的黄缎衣,除了梁王,没有旁人。
“瞧瞧这身子板,”梁王不客气的上前几步:“看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想不到南宫少主如此禽兽,竟好这口。”
南宫旭日忍着气,长手一伸,拉下床边纱幔,阻断了梁王的视线。
“不知梁王来此,所为何事?”
“难得听你主动探问,果然年轻,”梁王故意瞧了瞧纱幔:“在心上人面前,就爱装模作样。”
南宫旭日冷冷的看他。
“小子,本王曾警告过你别耍花样,但你发卖奴婢,又将各马场场主叫来,是打算如何?”
“此乃南宫家的家务事,梁王贵人事忙,实不应挂心于此。”
“本王确实既尊且贵,但忙——倒还好吧!所以可以插手管管你的家务事。”梁王大言不惭地道:“我替你砍了你爹,助你回府,你答应报答替本王育马,守着南宫家,你最好别言而无信,你该知道——”他的目光又看了看纱幔的方向:“本王脾气不好。”
梁王厚颜无耻的功力,南宫旭日算是真切的见识到了,他压根没答应过他任何事。
他忍着气,冷冷的说:“我听下人说,王爷已从南宫府的库房挑了不少好东西。”
“是。”梁王一脸得意:“你要送,本王也不好拂了你的意,但本王说到底,最看重的还是你的人。”看出南宫旭日的怒火,他的双眼也是一冷:“小子,若是学不了本王无欲则刚,最好还是听话点。”
在纱幔后的夏彤枫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听出了对方的目的。其实南宫旭日诈死逃离南宫府前,本也做着帮朝廷育马之事,如今不过是回归以往,为何南宫旭日态度不明?
她的双手捧着脑袋,答案在她脑中呼之欲出——她应该知道原因的,她肯定知道,只是她想不起来,突然,她心抖了一下。
这是他的恨,在他祖父、娘亲死后,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被父亲与其继室狠心加害,他怨恨老天爷,厌恶南宫家权势害人。
他让她传令烧了乘云马场,一道密室的墙隔开两人,看不到彼此,她却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恨。
他已一无所有,无所畏惧,只想复仇,就算他是南宫家后人,他也要毁了南宫家。如今他不过是在做这些年来心心念念之事——他只为了这个而活。而为了帮他,自己连命都不要,帮他毁了南宫家……
她头痛欲裂,感觉脸颊有泪,意识逐渐模糊,只喃喃的轻唤了一声:“少主……”
她的身子一软,纱幔被用力的扯开,在她闭上双眼前,映入泪眼的是南宫旭日担忧的双眸……
何氏被送进南宫府时,人已昏沉,穆意谨来看过之后,只是施了针,未给药方,知情之人都明白何氏身子已不乐观。
南宫旭日的双手负在身后,看着一脸苍白在床边伺候的夏彤枫,若有所思。
夏彤枫晕倒醒来后,他能明显感受到她的态度变得疏离,他想细问,她却总是逃避,最终还以看顾何氏为由,守在病榻前,他们连独处的机会都无。
好不容易盼到何氏睁开眼,夏彤枫激动的跪在床前,轻喊了一声:“娘。”
一旁闷闷不乐的石头则是直接扑上去,大哭出声:“娘坏,娘不理石头。”
何氏勉强的笑了笑,吃力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是啊!娘坏,娘睡得太沉,没理石头,石头乖,别哭了。”
石头根本不听安抚,他是真的被吓坏了。昨日在家中,何氏又像之前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他跑到西市找姊姊,却发现连姊姊都不见了。
他当下就坐在大街上大哭,不管谁来安抚都没用,最后还是南宫家派来的人找到了他,一起将何氏带回南宫府。
何氏瘦弱,禁不起石头折腾,夏彤枫连忙在一旁说道:“石头乖,别压着娘,娘难受。”
“不要,”石头死命的抱着何氏,就是不松手。“我要娘。”
“石头。”南宫旭日上前,冷冷的一唤:“放手。”
清冷无情的声音令石头哭声蓦然一滞,怯怯的看向南宫旭日。
“方才我怎么跟你说的?”南宫旭日低头阴郁的看着他:“若你不听话,就滚出去外头站着。”
石头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不太情愿的被夏彤枫拉起。
何氏注意到南宫旭日一身华服,和四周陌生的华贵摆设,虚弱的问道:“这是何处?”“南宫府。”南宫旭日坐到一旁,与何氏的目光对视。
“南宫府?”何氏愣愣的重复了一次。
“娘,”夏彤枫轻声的开口:“少主派人接了你和石头进府,少主……太阳就是少主,南宫旭日。”
何氏怔忡了会儿,她早知夏彤枫带回来的男人非池中物,只是没料到他误然出身东北最显赫的南宫家。
她虽来自南方,但对北方各大家族的恩怨也略有耳闻,其中南宫家的议论不少,最主要是出了个不知长进的南宫易,而南宫硕和其看重、自小养在跟前的南宫旭日倒是令人赞赏,没想到太阳竟就是南宫旭日。
“少主,有礼了。”何氏对于改口,并没有太多纠结。
“大娘无须多礼。”在夏家的那些日子,南宫旭日与何氏虽无太多交流,但他清楚何氏看来慈爱无害,一双眼却是几人中最为清亮透澈的。
她对自己的身分应该早有怀疑,不过从未明说。在他的印象之中,只有他的娘有这样一双洞悉人心的眼,可最终也是因为看得太清楚,才会落得郁郁寡欢的下场,在南宫易纳妾后始终不见快乐。
除了自己死去的祖父、娘亲外,他鲜少对人心存敬畏,何氏难得的也有这份能耐,只是她的生命如今也要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