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给曦儿穿这样?丑丑的……”坐在被更动过的房里,被换上一袭素色衣衫的平曦扁着嘴,闷闷地说着。
“曦儿听话,就只穿一天,玄哥哥保证明天就让你又漂漂亮亮的。”看着平曦一脸不开心,玄殷心里也不好受,可他又如何让她懂得这只是要做给庞邑看的假象呢?
“只有一天吗?”拉拉衣袖,平曦虽然很不喜欢穿得丑丑的,也不习惯摆满童玩及花的房里变得空空的,可是她知道自己应该当个听话的好孩子。
“就一天!只要曦儿今天乖乖待在房里,玄哥哥就让大蜥蜴进来陪你,然后明天还带你去逛市集。”
“好。曝儿听话,在房里不出去。”
“乖女孩。”在她额心落下轻吻,转身离开的玄殷神情虽是从容,看着下人在门上落锁的眼神却沉重且忧伤。
“那平曦都成痴儿了,至于这么苛待吗?”被玄殷领到园里的庞邑,看着那颇为简陋,窗上钉着木条,连门都落着重锁的房间,抚着长须问道。
“丞相有所不知,就因为是个傻的,才更加不受控制,若不这么将她软囚着,我这小小的府邸恐怕要给翻了。”亲自帮庞邑斟茶的玄殷淡然回道,眉心苦恼地揪着。
“既是交予你看管,我也不多言了。”
“丞相请放心,玄殷不会让您失望的。”挥退了下人,玄殷敛了敛神色,随即又道:“凌王暗中派置在居南关百里外的驻军点,已被张将军拿下。”
闻言,庞邑满意地看着他,“妙哉,你这小子真不枉为老夫的心月复。这下看那严炽书还如何妄想起兵。”
“是丞相足智多谋,玄殷不敢居功。”垂首敛眸,玄殷姿态摆得颇低。
“混小子,瞧你这嘴甜得跟沾了蜜一样。”抚着长须,庞邑脸上扬着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日照渐渐西斜,两人在园子里聊得欢畅,而隔着长廊的房里,百般无聊的平曦好奇地透过窗户与木条探看,庞邑的面容印入眼中,让她脸上憨傻的神情须臾间浮现一丝惊惧。
几幕仿若昨日的景象在脑中骤然闪现,让痴儿般的平曦惊慌失措,乍现的恐惧让她无助地抱着头尖叫出声。
女子尖细的惊叫声,突兀地打破了满园幽静,同时也让玄殷心口揪紧,但他依旧神情从容地斟着茶,用着不耐烦的语气道:“瞧,这痴儿又不知在发什么疯了。”
“她常如此发癫吗?”厌恶的皱起眉心,庞邑随口问了句。
“是啊。今日算好的,平素她老在夜深人静时鸡毛子鬼叫呢。”只手扶额,玄殷满脸不胜其扰的烦躁表情。
“那你如何处置?”
“凶她几句,或是让人在她嘴里塞帕子,再不就下点药让她睡下。”
“既是人质便得是活口,下手斟酌些。”淡淡说了句,庞邑兀自起身离开。
“玄殷自有分寸,丞相请放心。”恭敬地躬身相送,玄殷一颗心却被持续的尖嚷声吊得半天高。
确定庞邑的马车走远后,玄殷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平曦房前,着急的唤人开锁。
“曦儿怎么啦?玄哥哥在这呢。”来到平曦面前,玄殷蹲低了身,双掌固定住她摇晃的小脸,让她失神的大眼定视着自己。
“有东西、有人……在头里面,看不清楚……抓不到……曦儿怕……”见到玄殷,平曦停止了尖嚷,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掉个不停,小手紧揪着他的衣领,啜泣道。
听着她断断续续又语意不清的话,玄殷错愣了下,大掌在她背上安抚地轻拍,试着再问,“曦儿乖,不哭。慢慢来,先跟玄哥哥说你刚刚做了什么、看到什么了?”
“曦、曦儿无聊,所以看窗……看到玄哥哥、看到有长胡子的人、看到他逼曦儿喝茶……他是坏人……”
闻言,玄殷有些惊愕,继续追问,“然后呢?曦儿怎么知道他是坏人?曦儿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他是……唔,好乱……不知道……曦儿看不清楚……”
“你可以的,快些再想想,告诉玄哥哥,你脑中浮动的画面是什么?”满心盼着她能恢复的玄殷,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大掌握着她纤柔的肩,情急地逼问着。
“不、不行,曦儿想不起来。玄哥哥不要凶人,曦儿不知道……头、头好痛……呜……”玄殷急促的语调与逼迫举止吓着了平曦,握紧的拳心抵在额际,无助地呜咽出声。
当平曦开始因为畏惧而抗拒,无助且痛苦地想逃离,玄殷心头一震,倏地惊觉自己太过躁进,吓着她了。
“好好好,曦儿不想就别想了,玄哥哥不问就是了。没事了,曦儿乖,不哭了,玄哥哥在这陪你,不怕。”将平曦抱坐腿上,玄殷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放柔了嗓轻哄。
“严炽书被贬到居南关……不思进取……为非作歹欺凌百姓。”
是谁在谈论皇兄?皇兄才不会欺凌百姓呢!
“玄殷耳闻那凌王镇日耽溺酒色……应当由丞相出面,联合朝中众臣弹劾……好好给他个教训。”
这声音?!好像是玄哥哥……可是玄哥哥跟皇兄最要好了,他怎么会说要给皇兄教训?
“人人都知平曦是严炽书的心头肉……逼严炽书回京,届时再安他个拥兵篡位的罪名。”
要利用我来陷害皇兄?不行,我要去阻止!
可恶!她被押住了。为什么玄哥哥只顾着喝茶,不帮皇兄说话也不救她……只要喝了茶就能救皇兄……
仰头饮尽茶液,沉重的漆黑霎地笼罩住她,不知所措的平曦挥动着手,试图在黑暗中找到一丝光明。
她看到了!看到皇兄说会护着自己的玄哥哥了。
可是……玄哥哥看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冰冷、漠然而且绝情?像在大海中载浮载沉时看到浮木的欣喜被茫然不解取代,平曦无所适从地慌了。
“丞相做事果真快狠准,玄殷深感佩服。不知接下来丞相打算怎么做,抑或需要玄殷协办什么?”
助纣为虐的话传入耳里,像道雷劈进心坎,将平曦心中微弱的那丝光消抹殆尽。更深更浓的黑暗再次袭来,地狱般的冰冷闇寂将她团团包围,恐惧与绝望、仓皇与无助让她喊出了声……
“啊……皇兄!救救曦儿……”
惊惧的尖嚷划破了夜的寂静,随着栖在树梢的夜鹗受惊地拍起了翅,玄府的灯也盏盏亮起。
几乎是尖叫响起的瞬间,才踏出书房的玄殷便已疾至平曦房前,就连同居一室的侍女青芙都不及他快。推开了房门,玄殷便着急地出声:“曦儿!”
从黑夜般的梦中惊醒,平曦冷汗从额际涔涔滚落,揪着绸被的手紧得发白,身子不自禁地微微抖颤。
“曦儿发恶梦了吗?别怕,玄哥哥在这呢。”确认平曦性命无虑,只是像受了惊地坐在床上,玄殷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边开口安抚边抬手帮她拭汗。
“皇兄……要救皇兄……”仿若实境的梦让平曝一时回不了神,嘴里仍喃喃地絮念着,直到额心的热触让她抬起了头。
虽然不知道平曦究竟梦见了什么,但从她低喃的话听来,玄殷猜她大抵是梦见严炽书出了意外。大掌轻抚着有些苍白的脸蛋,玄殷哄慰说道:“曦儿别怕,那都只是梦,你皇兄很平安的。”
沉稳的嗓音传入耳里,平曦失焦的眼神缓缓凝聚,玄殷的面孔映入瞳眸,与黑暗中那冰冷面容重迭,分毫不差地吻合成同一张脸。
“你是坏人!想陷害皇兄的坏人!”猝然一声低嚷,平曦霍地推开了玄殷,仓皇的跳下榻,急欲逃离地朝房外跑去。
“曦儿!”被她突然的举止吓到,玄殷一回神便慌忙喊追了去。
“我要去找皇兄,告诉他你要害他!”像身后有猛兽追着,平曦光着脚的步伐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往院子奔去。
“曦儿,快别跑了,夜里黑,你会跌倒的。”见她莽撞奔跑,玄殷胆都快被她跌跌撞撞的脚步给吓破了。
“你是坏人!我不相信你。”嘴里低嚷,拐了一跤的平曦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只是下意识地爬起来往前跑。
“不要再跑了!曦儿,你听到没有,我叫你不准跑了!”紧张焦急下,玄殷也顾不得和缓,语气变得强硬。
“坏、坏人……走开……啊!”回头对着玄殷喊叫,跑上拱桥的平曦一个踩空,从楼阶上摔了下来。
“曦儿!”追上来的玄殷在看到她额角硌出了血口,脚也被桥柱上的雕纹划出长长的裂伤,脸色顿时惨白,气急败坏地朝下人吼道:“快去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