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忙碌的工作中回神,已经是晚上八点的事。
体力有点透支的高娃暮终于决定放过自己,烧是退了,但人却不舒服了起来,觉得全身上下都在酸痛,胃也难受,脑袋昏昏沉沉。
“身体要紧,你知不知道!”
靖刚那句责骂彷佛还在耳边,她却觉得想念,有点想哭。
“高总裁,您等等我,我开车送您回去。”见高娃暮在收拾东西,李主任赶忙将手上的工作交给属下,跑来要载送她。
“不用,你好好把这案子搞定,我最慢月底一定要看到原料都换回来,而且至少要搞定两层楼!”她没得商量地叮嘱。
就因为张董的自作主张,让她不得不打掉已盖好的楼层,重新换上原来的材料,再盖一次,交期很难不延宕,她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看他忙着谄媚不工作。
“可是你看起来非常不舒服,我……”
斑娃暮一个冷眼瞪过去,纵使她重病在身,但眼神里的杀气依旧吓人。
“还想要这份工作的话,最好懂得该什么时候闭嘴。”她毫不留情地在工地现场、在大家的眼前,对他的殷情直接泼了桶冷水。
李主任难堪的僵住身子,还能听见背后属下们压抑的笑声,他握了握拳头。
这女人,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吧!真以为她很了不起吗?哼!
虽然肚里一把火,但李主任还是硬挤出笑脸,鞠躬哈腰道:“是是是,那您慢走,请小心。”客气的话简直是咬着牙齿挤出来的。
要不是看在她是大雇主的分上,他才不会跟她客气呢!
斑娃暮拿起包包,留下尴尬的气氛后便离开工地。
这里是林口开发区,人潮不多,平时非常寂静,一入夜,便显得有点冷清。
昨晚是坐靖刚的车到饭店,所以早上只能叫车到公司跟工地,现在,这边要拦出租车有点困难,因此高娃暮边走出工地边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忙完了?”
突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转身一看,“你还在?”
斜倚在石墙上的靖刚站挺身子,拍了拍衣服,说道:“对,耐着性子等了很久,你要是再晚半个小时出来,我会进去逮人。”
他走近她,她若不是冷冰冰的样子,肯定随便眼神一勾,就有一堆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脸色很苍白,身体不舒服?”他伸出手要模她的额头,高娃暮却后退了一步。
“烧退了。”她淡淡地说。
靖刚的手停在半空中一会儿,才放下。“嗯,那药带了吗?”他提醒着。
“嗯。”她点点头。
“上车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吃不太下。”
靖刚见她一只手抚着月复部,应该是真的不舒服所以没胃口。
“多少吃一点,就去吃清粥小菜,好吗?”
斑娃暮想了想,才点点头。
“走吧!”
见她似乎有意与他保持距离,靖刚也随她,任由她默默跟在身后,往停车的方向走,只是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免得身体微恙的她跟不上。
风很大,还飘着细雨,两人都没带伞,不久靖刚就听到身后传来喷嚏声和咳嗽声。
“哈啾!咳……哈啾!”
他闭了闭眼,最后受不了,转身走向她,不管她的抗拒,直接揽住她的肩头往怀里带。“别再逞强了,再坚持自己走,我会把你抱起来。”
斑娃暮一双美眸瞪大。他……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着她惊讶还是很美的脸蛋,靖刚不禁好奇的问:“需要帮忙的时候就说需要帮忙,不舒服的时候表现出来也没关系,偶尔让别人觉得脆弱不行吗?”
面对他这么直白的问题,高娃暮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她怎么能够让人觉得自己脆弱?那就像拿把刀叫对方对准自己心脏一样啊!
“算了,你也不适合脆弱。走吧!”
因为,昨天她脆弱的样子令人心疼。
但被揽在温暖怀里的高娃暮却看着他的侧脸,心底泛过一丝酸疼。
不适合脆弱……是因为她很冷血吗?所以,如果她发生那些事的时候他也在,他还会护着她吗?
车子停不远,坐上车后,靖刚横过她的身,要替她系安全带,一样被高娃暮给婉拒了。
“我自己来就好。”
靖刚看看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身体很不舒服吗?还是要我开慢点?”怕她身体不舒服,头会晕。
“正常开就好。”
靖刚再次失笑了下。
正常女人会说随便或都好,就她不正常,用像老师指导学生的语气说话。
林口这个时间要北上回台北车的不少,开了一阵子后,车流量开始变得壅塞,车与车之间的距离也愈来愈短。
一辆休旅车从旁边的车道忽然插了进来,插在靖刚车子的前面,靖刚一个紧急煞车,右臂同时伸到高娃暮的身前,以防她往前撞到受伤。
斑娃暮因为煞车,身子往前倾,还好靖刚的手臂护住她,她也自然地抓住,等到车停下,才靠回椅背。
靖刚看看她,她也看看靖刚,用眼神询问:怎么了吗?
靖刚先是笑笑,然后才低下头,眼神睨向她还没放开他手臂的手。
“呃!”她蓦地放开,活像被火烫着似的!
靖刚笑看她那夸张的动作,反手探向她的额头。“会晕吗?”
“不会。”是你的手,会烫。
斑娃暮垂下眼睑,举手拉下他的臂膀。轻声说:“不要对我太好。”
靖刚有听到,但说这种话的她,这一次双手却没放开他,他伸手盖住她的手,紧握了两下。
她还是那个他厌恶的高娃暮,但同时,也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高娃暮。
两人好不容易终于塞到了清粥小菜店家,靖刚要她坐在位子上别动,他去点菜夹菜顺便结帐。
这里的菜清淡不腻口,当宵夜吃或是胃口不太好的时候来这边吃挺适合的。
斑娃暮盯着眼前不断被堆高的小菜,有点想倒退三步。
“我吃不完那么多啦!”她小声抱怨。
靖刚一边把鱼刺挑掉,一边说:“就尽量吃,真的吃不下就别吃,没关系。”
将挑好鱼刺的鱼肉再放进她的碗中。
这家店的生意挺不错的,开在桥下交流道口,人车来往密集,翻桌率又快,很多出租车司机都会在这用餐,稍作停留或休息。
靖刚忙着替高娃暮张罗饭菜,高娃暮则忙着把堆在眼前的东西吃下肚,期间身旁总有人走来走去。
正在夹菜吃的高娃暮眼尖,发现一名刚走过他们旁边的路人顺势拿走了靖刚结完帐后就随意放在桌缘的皮夹。
她扔下筷子,追了出去,大喊,“小偷!别跑!”她大喊。
“等等,不要追了!”没忘记把她遗落的皮包拎着,后一步跟着追去的靖刚也大喊着。
小偷稍早就在旁边觊觎观察着,所以一拿了皮夹马上拔腿往已经设想好的路线逃去。
斑娃暮纵然身体不适,但她仍然使尽全力,就算后头皮夹的主人一直在那喊着“不要再追了”,但她才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会闷不吭声的个性。
她习武的身子从来就没怠惰过,因此虽然费了一番力气,还是在一个巷弄里逮住了小偷,一记快拳再加上一脚凌踢,小偷马上被压制在巷弄里的石墙上。
“好手好脚还干这种事!送你去警察局!”
正想着不过就是个普通偷儿,高娃暮只手将他的手臂反扣其后让他紧贴在墙上,另一手正要拿手机报警,谁知小偷就趁她轻敌时,另一手拿出小刀狠狠往她的肩膀划去。
“啊!”本来就因为生病体弱刚又追了一段路程而有些体力透支,忽然被伤的高娃暮反应没有平时灵巧,待回过神要再去追,人已经跑远了。
还有另一个原因她无法再追,是赶到的靖刚大手一抓,把她往后揽进怀里,阻止她再继续消耗体力。
“不是跟你说别再追了吗?”他语气急躁,一边斥责,一边扳过她身子,查看她的伤势。“只是个皮夹,里面没什么钱,你都忘记你还生着病。”
他掀开她的外套将上衣的左肩下拉一些些,目测肩膀伤势至少长七深三,里头白色衬衫染了一片血红。
“没事。”高娃暮拉回外套,避开他的查看。
被推开手的靖刚一个眯眼,大手抓住她带伤的那只手,用力一扯,换来她的龇牙咧嘴。
“明明会痛,那还说什么没事!逞什么强!”
斑娃暮面对他高张的怒火,先是一愣,然后本能反击,“你凶错人了吧?我替你抓贼,你干么对我大吼大叫?”
“谁要你多事替我抓贼?你是我的谁啊!”
靖刚的最后一句让高娃暮倏地住了口。
是啊,她是他的谁啊?
觉得头开始晕的高娃暮咬着下唇,推开靖刚,越过他离去。
被推开的靖刚也跟着转身,这次,他没打算再继续由这女人任性下去。他贴近她的身后,双手一伸,直接打横抱起她。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一拳揍在他胸膛上,他不痛不痒,倒是因为她下手的力道过轻而皱了皱眉。
“闭嘴!”
不再理会她的挣扎,反正她现下是没什么力气的病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抱着她走回车上。
门一开,将她推进车里,顺势扣上安全带,然后他自己才绕到车子另一边坐上驾驶座。
旁边女人嘴里一堆“我警告你”已经愈说愈无力。
靖刚大掌直接盖住她的小嘴,“留一些力气,你要先去一趟医院,才能回饭店休息。”
斑娃暮拉下他的大掌。“去医院?我去医院干么?这小伤……”
靖刚碰了一下她的伤口,她马上缩了一下。
“这不是小伤,你会痛。”
废话,她当然痛,可是,她那样的身子,能去医院吗?
在靖刚转动车钥匙,启动车子时,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不要去医院,我身上那些伤……”
她这么一说,靖刚才联想到。
是啊,到了医院,那伤口得缝,势必要月兑下衣服露出大半肌肤,那些明显是酷刑留下的伤痕……可恶!她居然连医院都没办法去!
靖刚忽然一拳敲在方向盘上,车子喇叭“哔”了好大一声,路旁行人都往这瞧了一眼,高娃暮也是一惊。
他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先去药局,回饭店我帮你处理。”他心里不禁庆幸在某一世他曾学医,当了医生。
他用极快的速度飚车回到饭店,沿路先到了药局买了需要的药品。
路上,高娃暮没再说过一句话,事实上,她也说不上话,因为身体不适再加上血流得有点多,但好强的她,仍在被他抱下车时,无力地轻吐一句——
“抱歉,血沾到你的车……”
换来靖刚狠瞪她一眼。
将高娃暮抱回饭店后,他直接在浴室的浴白里放满一整缸的温热水。要手术,选在浴室会比较好,清洁方便,也不会让她受寒。
只是,当他要替她月兑下衣服时,又是一阵唇枪舌战——
“月兑了!”
“不要!”
“月兑下!”
“不要!你住手!”
“让我帮你月兑下衣服和裤子,你手不要挡!”
还好高娃暮不是回以高八度惊声尖叫,但光听两人的对话也够煽情的了。
平时,靖刚绝对没办法对她出手——即使只是单纯帮忙月兑衣服,只是现在她都已经快要因失血晕过去了,不让他帮忙月兑衣,还能怎样?
于是,他上了床,双腿跨在她的腰月复上,但小心地没压上她,只是用两脚限制住她的抵抗,然后再用一只手抓住她的双手手腕,将她的手往上压住,固定在她的头顶上,最后剩一只手帮她解开衣服扣子跟裤子拉炼。
“你!你住手!”高娃暮很想曲起膝盖直接重击他的重要部位,但她实在没有体力,只能开口嚷嚷。
“别动!”靖刚大喝一声。“你知道我不是要对你怎样,只是想帮你月兑下衣裤,好抱你去浴室处理伤口。”他不想她无谓的反抗又伤了自己。
但当他完全解开她的上衣钮扣,那无一处完好的肌肤在他面前时,她扭动得更用力,眼角甚至有点点泪光,神情既难堪又气愤。
靖刚一放开她的手,高娃暮立刻赏了他两巴掌。
他脸上顶着巴掌印,只是淡淡问道:“可以继续月兑了吗?”
打完人,更没有力气的高娃暮咬着下唇撇过头去,似乎也知道反抗没有用,她羞愤地闭上眼睛,任他帮她月兑下上衣。
“衣服有点黏在伤口上,我会慢慢月兑,会痛,你忍忍。”靖刚启口。
费了段时间帮她月兑下了上衣和裤子后,靖刚再次抱起只着内衣裤的她,走进浴室。
他先放她坐在浴白边缘,亲手试了水温后,泼了一些水在她的大腿上。
“温度还OK吗?”他问。
斑娃暮没理会他,撇过头不看他。
靖刚见她并没有因为淋了水起什么反应,推测这温度对她来说没问题,然后才将她扶进装着八分满温热水的浴白里。
“等下缝伤口,就不要再像刚刚那样扭来扭去的,否则会多一条丑陋的伤疤。”他一边说,一边准备着手术用品。
斑娃暮看了看自己只剩一件胸衣和一条底裤,身子三分之二泡在水里,淡淡回道:“又没差。”
听见她这么满不在乎地回话,靖刚手上一边忙着,一边笑说:“真的没差,刚才就不会怕让我看了。”
他的话让高娃暮一怔,毫无预警的,亦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两行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她逼着自己不准出声,是靖刚后来拿了药水跟棉花,转过身准备帮她上药时,才发现。
“怎么了?很痛?”他问。
斑娃暮摇摇头,看得出来极力在逼回眼泪,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靖刚轻叹一声,先将药水挤在棉花上,轻轻地擦拭她肩膀的刀伤,一边开口,“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说给我听。”会这么问,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等会儿的麻药只会局部擦在伤口处,虽可缓解一些疼痛,却不是完全不会痛。
斑娃暮撇过头,不愿意谈。但靖刚伸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重新转回来。
“说,我想听。”语调轻柔,但态度强硬。
是吗?想听?那她就说吧!
斑娃暮开口,用着自嘲的表情指着胸口前的一个烙印道:“这个是三表哥诬陷我与表妹夫有不干不净关系所烙下的,我后来砍了表妹夫和三表哥的头。”
接着,她指着腰间一条长有十五公分、扭曲得像条横躺在她身上的大虫子,不知是被何种武器所伤的疤痕说:“这个是大堂哥说我体内藏有巫婆恶灵,若不剔除,将会降祸给百姓,因此将我绑在了木桩上,用刀从这儿划开后,亲眼见着我肠子都流……”
“停!”靖刚制止。
斑娃暮斜睨他一眼,哼笑地继续说:“我肠子都流出来了,还能活着呢!你想听,就得听完整。最后,我自己将肠子塞回去,缝起来,再把大堂哥五马分尸。我,很残忍吧?”
手刃亲族时她眼睛一刻都没眨过,还记得当时大堂哥临死前懊悔着,怎么没想过要将她给大斩十八块?这样就算还有一口气,也什么都不能做了吧!
哼,那是因为他们还没学会,要狠,就要狠到底!
靖刚紧据着唇。残忍?不,那叫刚刚好而已。光听,都无法想象她怎么撑过去的?
“你父王呢?”总有人会护着她吧?
靖刚缝着她伤口的手微微颤抖着,见她现在真的连动也没动一下就这么任他缝着,可以想见,现在的刀伤比起当时那些伤,只是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