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喜离去后,柳九不禁轻搓着柳芫冰凉的手。“你这吃货,这么爱吃,就知道早晚有天会出事,怎么不小心点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九姊跟你保证,尹家一个都别想活!”
她不是嘴上发狠而已,而是这事只要皇上知情,皇上定会彻查到底的。
柳九背对着尹安羲,没瞧见他垂敛长睫掩去的浓烈杀意。
不需要任何人出手,他可以了断这一切。
待春喜将药送来时,尹安羲一回头,瞥见尹安道的身影就出现在屋外的园子里,随即勾起嗜血笑意。
见柳九正给柳芫喂解药,他便道:“侯爷夫人,我先到外头一会。”
“去吧。”柳九头也没回地道。尹安羲走到外头,面对着园子,噙笑说:“三弟半夜睡不着,赏月赏到主屋这儿来了?”
躲在园子里的尹安道闻声,知道自己泄露了行迹,只能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横竖他今天带了几个随从,不怕的,只可惜,出事的似乎只有柳芫……为什么这人就这般幸运,怎么也死不了?
“二哥,今儿个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怎么睡得着呢?况且先前听到主屋这儿似乎有些骚动,而且腰门也没上拴,所以就到这儿走走,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套说词说得尹安道自己都满意极了。
“喔?”
“二哥,没发生什么事吧?”他佯装关心地问。
“没什么事。”
“喔,没什么事就好,不过我刚才过来时瞧见威镇侯还在府里,觉得奇怪,莫不是二嫂子出了什么意外?”
尹安羲直睇着他,笑竟冷厉慑人,吓得他向前的脚步慢慢地往后退。
“二、二哥,你怎么了?”尹安道颤着声问。
是他错觉吗?二哥的眼睛好像变红了……
尹安羲敛笑瞅着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一把燃着火焰的钩刀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毫不迟疑地朝他射去,就见钩刀穿过了他的身体,硬是将他的魂魄给勾出体外,钉在园子里的圆柏树干上。
那魂魄不断地发出凄厉的哀叹声,却无人听见。
尹安道身后的随从正疑惑尹安羲方才那个动作是在做什么,却见尹安道无声无息地倒下。
“三爷、三爷!”一随从赶忙向前将他接起,就见晕厥的他,鼻息微弱得像是快要没气了。
“还不赶紧将三爷带回去找大夫诊治?”尹安羲冷声说,直朝园子里而去。
随从们七手八脚地将尹安道抬走,尹安羲则走到圆柏树前,看着不断扭动哭嚷的魂魄。“为什么总是说不听?为什么老是要惹火我?”
尹安羲无奈地揺着头,冷眼看着那魂魄哭求的神情,“求我?没用的,我这气还没消,怎可能放你走?还是你怕孤单?啊……这事倒好办,你稍等一会,哥去帮你找几个伴,找那几个和这桩事有关的人来跟你作伴。”
死,太容易了,无法让人反省己错,他得要让他们尝尝,何谓惊惧惶恐、生不如死的滋味,要不怎么对得起他受苦的娘子。
就在柳芫喝下汤药约荚半个时辰,随即悠悠转醒。
“十三!”柳九喜出望外地喊着。“……九姊?”柳芫疑惑地注视着她,直到昏厥前的记忆慢慢回笼,才月兑口问:“我相公呢?”
“你喝下药后,他就到外头去了。”
“他不要紧吧?”
“他哪里要紧,要紧的人是你好不好!”柳九低声骂着。“你不担心自己,倒是担心起别人,有没有想过我一直在这儿为你担忧着?”
“九姊……对不起。”
“你怎会如此大意,竟然没让人守着小厨房,给人有机可乘,要不是你家相公跟我说那糕点内馅苦带辛,我一时还猜不出是哪种毒……”柳九叨念着,脑袋有一道灵光闪过,顿了下,问:“他也吃了糕点?”
柳芫张了张口,脑袋空白得不知道怎么搪塞。
“他也吃了糕点……为什么他却没事人般?”柳九蹙起了眉头。“难不成,他连我也算计,事实上是打算将咱们一网打尽?”
“九姊,你想太多了……”柳芫没好气地打断她的揣度。“二爷要是想对我不利,何必差人通知你,二爷只是天生异于常人,毒对他没用而已。”
“是吗?有这种人吗?”
“都有姊夫这种迷药无效的人,为什么没有服毒无效的人?”
柳九想了下,没兴趣在这种事上头争辩。“不过,尹家人也未免太过大胆,我明明都已经在你生辰宴时将皇上给抬出来,为何他们还敢对你下手?脑袋全都残了吗?还是以为这简单的毒,没人诊得出?”
“不就是为了权势,连良心都没了。”
“简直是愚不可及。”
“不谈那些了,九姊,你去帮我将二爷找来,好不。”虽说她很清楚毒对他没用,但总是想见见他,确定他的安好。
柳九眯眼瞪着她。“有了相公就没亲姊了是吧。”
“九姊……”柳芫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知道了,我让人去找总成了吧。”柳九没好气地起身,开了门,瞧春喜在外头候着,正要她去将尹安羲找来,却见对面园子里像是着了火。“唉呀,怎么着火了,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快步下了廊阶,直朝园子而去。
春喜不解地跟在她身后,问:“夫人,哪里着火了?”
“不就是哪儿!”柳九指着一棵圆柏树。
“没有啊。”春喜眛了眼,怎么也瞧不出哪里有火。
“哪没有,分明……”柳九突地噤声,咽了咽口水,拔腿就往后跑。
“夫人?”
“没事、没事、没事!”柳九叠声喊着,一路冲进柳芫的寝屋里。
“九姊,怎么了?”柳芫瞅着柳九一副见鬼的苍白脸庞。
“太恐怖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恐怖的情状……”柳九不住地拍着胸口,倒了杯茶压压惊。
“什么恐怖的情状?”
“刚才我以为对面的园子着火,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有……那个……像是被一把着火的刀给钉在树上……吓死我了。”柳九说着,整个人被吓得魂不守舍,不住地在房里来回团走。
“是喔。”柳芫知晓打从柳九借尸还魂之后就能见鬼,她只没想到尹府里有这么可怕的景象,庆幸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时候要是有书生在就好了,我就能问他那是怎么一回事,他之前说要去找故友,谁知道一去就没回来。”天晓得那景象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富意,好比是她这个借用的躯壳要被取走,她就等着被带走。
“找故友?书生是这么说的吗?”
“嗯,听他的口吻,像是找个许久不见且感情极好的故友,真不知道他到底能有什么故友。”柳九好笑道,走了一会,觉得心跳缓了些,她在床边坐下。
柳芫垂睫想了下才问??“九姊,那个书生到底是什么身分?”
“他……就我的故友啊。”
“九姊,你没有故友,或者说绝对没有能够询问外头那景象是何意谓的故友,你就老实跟我说吧。”
柳九撇了撇嘴。“我呢,不太喜欢指这个,但说说应该无妨,书生他……其实是地府文判。”
“文判?地府判官?”
“嗯,当初也是托他的福,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借尸还魂,所以就算我再不愿意,还是答应让他在侯府借宿一阵子。”
“……他是好人吗?”
“不是,他又不是人……但至少他对我是好的,他要是真打算将我带回地府,当初就不会通融我借尸还魂了。”
柳芫轻呀了声,总算确定自己错将君子当小人,而二爷是他要找的故人……她是不是应该将他放出来?
“十三,你怎么突然问起的?”
柳芫怯怯地抬眼,万般艰涩地启口道:“九姊,其实书生已经回京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指了指耳瑺。“我把他锁进里头了。”
“为什么?!”柳九傻眼。
“因为我怕他对九姊不利,趁着他来找我时,我就把他锁进去了。”她避开书生欲找二爷的事。
柳九蓦地站起身。“赶紧把他放出来!你要是惹火了他,到时候要是害我遭殃可怎么办?况且,他是地府判官耶,他要是久留人世有人找来……我恐怕就真的死定了!”
“喔。”
就在柳芫触上耳瑺,瞬间消失不见的当头,适巧尹安羲走了进来,见柳芫不在床上,不禁问:“十三呢?”
“呃,她……你先出去一会,她在更衣间里。”柳九随口诌着要赶他走,省得柳芫的秘密被发现。
“我去瞧瞧。”想不到她竟好转得如此神速,已经能起身了。
“欸,你一个大男人瞧什么瞧?”柳九立刻起身挡着。
尹安羲笑了笑。“她是我的娘子,有什么是我不能瞧的?”
“可是……”话都还没出口,床的那边,出现了柳芫和书生身影,柳九头痛地托着额,思索着这一幕到底该怎么解释时—— “崔颐!”
那声闷吼叫唤,教尹安羲蓦地定住,缓缓地回过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瞬间像是有什么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填满他原本空白的记忆。
“书生,你在叫谁?”柳九不解地问。
柳芫直睨着尹安羲,看着他的袖色从恍惚逐渐清明,眼里并没有她,而是直视着书生。
“……华逸?”
“华逸?”柳九傻愣愣地看着书生。“书生,你叫华逸?”
书生压根没理她,大步走向尹安羲,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这混蛋到底上哪去了,竟然在阳间游荡了五百年!”
柳九闻言,整个人定在原地不能动。
她到底听见了什么?疑惑地看向柳芫,见她虽然讶异却不意外,这又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尹家二爷会是书生的故人,还说什么在阳间游荡了五百年……
“……五百年?”崔颐哑声呢喃,虽说记忆已回笼,可华逸说的五百年,他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二爷?”柳芫怯生生地喊着,就怕他一恢复记忆,却将她给忘了。
崔颐目光微转,定在柳芫身上,月兑口道:“奉仙!”
柳芫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书生已不耐地拖走他,才走了两步两人便如烟霖般地消散不见。
“……十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九神色呆滞地问。
柳芫挣扎着坐起身,想找人,却连该要去哪里找都不知道……这一夜,像场漫长的梦,装满了她一生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