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虞静姝第一时间先去正院谢过了婆母,这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没想到,盛允桢居然不在。问了问侍女春花,才知道盛允桢今日晚上出去和人喝酒去了。
虞静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了想,她召来了春花,直接问道:“府里有规矩,新妇入门一年无所出便要休弃,可有此事?”
春花想了想,答道:“回少夫人的话,似乎老太爷那一辈是定过这样的规矩。”
虞静姝只觉得一颗心顿时跌入了冰湖里去。她无力地挥挥手,让春花退出去了,然后缩在美人榻上发着呆。盛允桢是故意的吗,他故意娶了她,又故意不碰她,为的就是将来好名正言顺地不要她?
虞静姝摇摇头,但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真这么闲得慌,当初又何必娶她?他不喜欢她,可他明明很在意她,那他是喜欢她的罗?但他如果喜欢她,又怎会好几个月都不愿意碰她?
虞静姝只觉得头疼欲裂。如果不是今天回了一趟娘家,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婚事给娘家人带去了多少实惠和面子,也许她就直接和他说清楚,然后求来一纸休书,自顾自地回娘家去了。
但现在,因为她嫁了盛允桢的缘故,一向为村里人付出的父亲终于得到了他本应得到的尊敬,母亲因此也能挺直了腰杆抬头做人,还有正在议亲的弟弟也因为她嫁了盛允桢,所以身价大涨。
如果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到一纸休书,那会给家里人带去多大的麻烦和什么样的打击?以后弟弟还能找到合适的女孩吗?那么她不能离开盛府。
可盛府摆着那么一条家规在,新妇一年无所出便要休弃或另纳妾?她现在已经过门三个月了啊,就算今晚上盛允桢要了她,再加上十月怀胎……那也妥妥地超出了一年无所出的条件了。怎么办、怎么办,她不离去,难道要眼睁睁地等着他来休她?
虞静姝越想越难过,忍不住趴在桌上小小声哭了起来。原来是她押错了宝,她以前一直以为,他对她是有好感的,只是不自知而已。但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她错了,他根本就不喜欢她,这愿赌,就要服输,好吧,这场爱情的较量是她输了。
可为了家人,她绝不能被休弃,也不能离开盛府。想到这,虞静姝突然愣了一下。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若她因为一年无所出而被休弃,那还不如她先提出降妻为妾?这样就算将来她不是他的妻,只要她能继续待在盛府,村里人就不敢对家人怎么样。虞静姝想了又想,越想就越觉得,这大约是最好的一个办法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春花在外面低声呼唤:“少夫人,公子他吃醉了酒,婢子和明溪快扶不住了,可否劳烦少夫人出来帮个忙?”
虞静姝听了,连忙迎了出去,果然看到盛允桢醉醺醺的,被春花和明溪一边一个地架着,三个人踉踉跄跄地正往屋里走。她连忙打起了帘子,帮着春花和明溪一块把盛允桢给搬到了大床上。
明溪安置好盛允桢就自动自发地退了出去。春花则向虞静姝禀告了一声,就下去准备热水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虞静姝打量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盛允桢,犹豫了好半天,最终她还是决定先去给他熬了一忠醒酒汤。其间,她一直在想,待会让他喝了醒酒汤之后,到底要怎么跟他说自降为妾的事。
等醒酒汤熬好了,她也把月复稿给打得差不多,然后捧着汤盅回了房间。正巧盛允桢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坐在床上直嚷着口渴。虞静姝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汤盅递了过去,说道:“喏,这就是水,快喝吧。”
他将汤盅里的醒酒汤一饮而尽,然而咂吧咂吧嘴,疑惑地问道:“这是水?”
“是水。”她没好声气地说道。
“这水怎么是苦的?”他嘟嚷道:“不及芦粟杆一半清甜,不,是连芦粟杆的渣也比不上。”说着,他又仰面躺在了大床上。
虞静姝陷入了愣怔。他还记得芦粟杆?半晌,她自嘲地笑了笑。这其实就是富家公子哥没捱过穷,所以觉得一时新鲜罢了。恐怕他对她也只是一时新鲜吧?可笑她还把他的三分钟热度给当了真。也不知怎么的,眼泪就莫名其妙地在她眼眶里凝聚了起来,然后一颗一颗的泪珠顺着面庞啪嗒啪嗒地往下淌。
饼了好一会,虞静姝擦了擦眼泪,摇醒了他,“欸,我问你,你们家可有新妇过门一年无所出便休弃的家规?”
盛允桢眼神迷离,好半天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虞静姝又红着脸,大着胆子又问:“可我还没身孕呢,那、那等我进门满了一年以后,你可会休了我?”
盛允桢醉糊涂了,又困得厉害,脑子根本不会转,只知道怔怔地盯着她,重复她的话,“满了一年以后,休、休了你……”
虞静姝脸色一白,顿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眼泪继续一颗一颗地顺着面颊往下淌。
“我、我要睡觉……”盛允桢委委屈屈地说道。
“盛允桢,你给我闭嘴。睡什么睡,不许睡,现在只许我说话,不准你说!”虞静姝低吼了一声。
陡然升高的声调吓了盛允桢一跳,他乖乖地不说话了,但两眼涣散无神,也不知他到底盯着哪看。
“我不想被你休弃,如果真被你休了,我、我……其实我去哪都无所谓啦,可我不能连累我的家人。呜呜,你不喜欢我那就算了,我也不要喜欢你,谁愿意喜欢你啊,我才不要呢。
但是,盛允桢,你不要休了我好不好?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霸着妻位,你、你降我为妾吧。从明日起,我就搬到西厢房去,但我不要被休弃,我不要回娘家……”虞静姝坐在床边细细碎碎地哭了起来。
饼一会,见他似乎睁着眼睛也能睡,虞静姝又急又怒,忍不住又推了他一把,“盛允桢,我在问你话,到底好还是不好?降我为妾,让我住进西厢房,可好?”
“好,降你为妾……”盛允桢实在是困得不行,只好重复她的话,却根本没脑子去分析她话里的意思,“让你……住进、进西厢房。”刚说完,他就咚的一声,倒在大床打起了鼾。
虞静姝一呆,当她亲耳听到他说“降你为妾,让你住进西厢房”这句话时,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哭到了半夜,她才将屋子里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搬到了西厢房去。
第二天,直到太阳光照进了屋子,盛允桢这才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着帐子顶,过了一会,突然意识到,天大亮了,那、那他得赶紧离开内室啊,不然的话,见到衣衫不整的虞静姝,那会多难为情。呃,衣衫不整,可是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其实很美、很吸引人呢。
怎么屋里这么安静,难道她还没醒吗?如果她还没醒,那要不要偷偷看她一眼,一眼就好、一眼就好……于是,盛允桢悄悄地转过头一看。
咦,她人呢,怎么枕畔空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喊:“静姝、静姝。”
侍女春花闻声进来了,“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少夫人呢?她昨日去了娘家没回来?”盛允桢又惊又怒。
“回公子的话,少夫人昨日回了娘家,夜里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夫人半夜搬到了西厢房去,今日一早去了夫人那立规矩呢。”春花一五一十地答道。
盛允桢松了一口气,疑惑地问道:“她搬到西厢房去做什么?”
春花摇头,“婢子不知,但是少夫人昨日夜里好像哭了。对了公子,前院明溪递了话进来,说今日上午是岑夫子的课,岑夫子已经在外院等了许久了,您还去不去?”
“去,当然去。快快快,给我倒水洗漱。”盛允桢一听就急了,岑夫子可是帝师呢,父亲费了好大的劲才请了他来府中为自己讲学,迟到多不好啊。至于虞静姝,哎,还是夜里回来再问她好了。
虞静姝在婆母跟前立完了规矩,依旧回到了小院里。她在正房前徘徊了一阵,然后抬脚去了西厢房。西厢房里小小的,当然比不上宽敞、明亮的正屋,但她一个人住也足钓了。
春花去端了午饭过来给她用,其间更有无数次想开口问她,为什么要突然搬到西厢房来呢?但虞静姝一直不愿意回答,春花也只得做罢。
说来也怪,之前虞姝静住在正屋里的时候,总嫌盛府的饭菜难吃。可这会搬到西厢房里之后,却觉得这饭菜虽然难吃,但至少她不必担被休弃之后,在外面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劳作。既是这样,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挑剔呢?饭菜虽然不好吃,可她还是心怀感激地全部吃完了。
吃完饭,虞静姝想了想未来在盛府要度过一辈子那么长,总不能这么一直混吃等死吧?现在她被降为妾侍,可如果将来盛允桢再娶正妻,而盛允桢的正妻又不容于她,将她赶出去呢?所以她还得掌握一门谋生的技能。
嗯,娘的绣活那样好,以前也墨真指点过她,现在她的时间变多了,何不趁这响好生练一练?将来若是真被赶出府去,至少她还能凭着这门手艺吃饱穿暖呢。
很好,那就从今天开始,她要努力练习女红绣活。定下目标以后,虞静姝心里有底了。她歇了个下午觉,然后找出了布料和针线,开始做绣活。天黑时分,春花过来问她,是等公子回来一块用晚饭呢,还是她先用?
虞静姝毫不犹豫地说她先用,公子的那一份就让大厨房先温着,等公子回来了再送过去。接下来,她不紧不慢地用了晚饭,还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了食,这才回了西厢房,洗漱了又换了衣裳,最后吹了灯迳自上床睡觉。其实她也捱了好几天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这会子心意已决,几乎是一闭眼睛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