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允桢和虞静姝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村里。
这里,天色已大白,三三两两的村里人已经在村子里走动了起来。看到虞静姝昂首挺胸地在前面走着,后头还跟着个裳华贵的年轻男子,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了起来。
盛允桢很不习惯被人指指点点,可看看走在前头的虞静姝却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可想而知,平时她家在村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也能猜到这一次,她肯定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打算要出家的。他眯着眼睛打定了主意,将来禀明母亲之后,定要将婚事大办一场,让虞静姝风风光光地大嫁。
不多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虞家小院门口。虞家大门紧闭,但还是能隐约听到从里头传来了虞母哭泣的声音和虞父低声嘟嚷的声音。
虞静姝敲了敲门,喊了声:“爹、娘、仲生,快开门。”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门被打开,满面泪痕的虞母出来了。一看到女儿,虞母哇的一声就哭了,抱住了女儿痛哭道:“你这丫头,怎么闷声不响地就跑出去了,你也不想想你娘……咦,你是谁?”虞母看到了跟在女儿身后的华服男子,不由得有些疑惑。
见不少村民已经围观了过来,虞静姝连忙对母亲说道:“娘,咱们进去再说。”说着,招呼着盛允桢进了院子,又关上门,世界顿时清净了下来。
虞静姝期期艾艾地把她和盛允桢和事情说与父母听。
虞家父母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盛允桢,虞父还亲自问了盛允桢很多盛家的事,最终确定眼前的这位盛公子正是京师盛太傅的次子。再看看盛允桢一脸认真的模样,难道说他真想娶自家的女儿?
虞家父母相互使了个眼色,两人避到了一边讨论。
虞母不安地说道:“夫君,这、这不靠谱吧?盛家也实在是太家大业大了些,咱家小门小户的,恐怕齐大非偶啊。”
虞父也愁道:“难道你要亲眼看着女儿被逼出家?”
闻言,虞母顿时没了主意。是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比让女儿嫁与这个始作俑作者更好的呢?且这始作俑作者还是个品貌皆佳的贵人。
“哎哟,我不管了,女儿的婚事你说了算吧。”虞母六神无主地说道:“我只求一点,那就是静姝日后可不能受委屈。”说着,虞母把女儿叫回了房里,任由男人们在外头商议此事。
虞静姝跟着母亲回了房,见母亲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她忍不住问道:“娘,您这是为什么?之前您还夸卢大柴家里殷实,现在难道盛家不比卢大柴家强?”
“你这孩子懂什么。”虞母叹道:“这大户人家啊,看起来穿金戴银,奴仆成群的,但实际上呢,规矩多得很,且家里的人也多,这人一多啊,事就多。你心性单纯,娘是怕你嫁过去吃亏啊。”
虞静姝没说话。娘说得对,可是盛允桢这个人,首先他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其次,他人也挺单纯的呀,不然他就不会告诉她,他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姑娘了。
一个人能够在那么复杂的环境里保持单纯,这证明着他的父母、兄姊应该也都是良善之人吧?而且她也愿意赌一把,她笃定,其实他对她也是有好感的,只是还没有意识到罢了。想到这里,虞静姝偷偷地笑了起来。
饼了好一会,外头响起了虞父吩咐虞仲生送客的声音。虞静姝扒着窗户想看看,却被母亲狠狠地白了一眼,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了。
待盛允桢走了以后,她连忙奔了出去,问道:“爹爹,您可答应了?”
虞父眼睛一瞪,“姑娘家家的,这种事情不要问。”然后又朝着妻子使了个眼色,夫妻俩进了里屋。
虞仲生见父母走了,这才低声说给姊姊听,“姊,盛公子和咱们爹爹已经口头约定了你的婚事,他留下了一块玉佩当信物,还说回去就请盛夫人亲自来咱家提亲。”
虞静姝顿时就羞红了面颊,这么说,盛允桢是认真的?
“哪个要你跟我说这些的,讨厌。”她嗔骂了弟弟一句,匆匆逃回了自己的屋里。
留下虞仲生不明所以地模着后脑勺,咕哝道:“是你想知道的,我说与你听,还挨你的骂,女人果然都是莫名其妙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虞静姝一直没能跟盛允桢见上面,但盛夫人倒是很快就上门来提亲了。不出虞静姝的意料,盛夫人果然是个很和善的人,她既与虞母说得来,也很喜欢率真、活泼的虞静姝,当下两家人很快就议好了婚事。
又因为盛允桢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放眼京师,和他一般年纪的贵公子们早已成亲,且膝下都已经有了一两个孩子了,所以盛夫人很是着急,一边向虞母保证定会将婚事办得妥妥当当、风风光光,一边给出了好几个黄道吉日。
可虞母瞧着,一个在五个月后,一个在三个月后,一个在一个月后?虞母一时有些为难。这太急着嫁闺女可是会招人笑话的,可见盛夫人实在着急的模样,最后她与虞父商量了一番,便选了三个月以后的那个好日子。
接下来,虞静姝便被母亲关在家中备嫁和绣嫁妆。很快,盛家就送来了不少值钱的聘礼,按理说虞家也得拿出像样的陪嫁才是,可虞家的家底怎么能与财大势大的盛家相比呢。
虞静姝倒是不在乎,可虞家父母的心里却并不这么想。夫妇俩商量了一夜,第二天虞母便拿了张小单子递给虞静姝,说是家里给她准备的嫁妆,还笑道:“单子上列的这些呢,原本是我们给你和仲生准备的,只是日后你可是要去大户人家过生活的呢,嫁妆太寒酸了只怕婆母、妯娌看不起你。你只管放宽心,这些你都拿去,反正你弟弟还小,我和你爹再打拚几年,一样也能风风光光地给他说一门亲事。”
虞静姝一看那单子就被惊着了,什么,那单子上列着一个小田庄的地契、金银首饰八套、四季衣裳各四套,另外还有其他细软饰物,和一大堆值钱的东西。
“娘,这、这……咱家哪来的这么多的钱?”虞静姝吃惊地问道。
虞母笑了笑,“不然你以为这村子里的人为什么不待见我们呢?她们绣一幅绣品,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可你娘绣一幅三尺长的绣品,至少也能卖上三十两银子,且京城里大把的绣庄抢着要呢。只我要顾着咱们这一家子,一年也能绣上个三五幅。再加上你爹爹既是秀才又是讼师,帮人打官司也能挣不少钱。”
虞静姝又是高兴又是感动,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说道:“娘,我总是拖累您和爹爹。”
“傻孩子,爹娘辛苦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儿女。能看到你嫁得如意郎君啊,为娘心里实在高兴。日后你过了门,须谨记要孝顺公婆、友爱妯娌,好生服侍你的夫君才是。”虞母慈爱地抚着女儿乌油油的大辫子,嘱咐道。
三个月转瞬即过,一过重阳,天气渐渐变得凉爽,也很快就到了虞静姝的出嫁之日。
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越女湾里所有的人,包括虞静姝自己都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婚礼场面居然如此之大。除去前来迎亲的盛家之外,还有好些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妇人带着各式礼物也赶来替虞家添妆,虞静姝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在京城各大绣庄间竟是那样出名的人物。
前来送嫁的、迎亲的、添妆的人们熙熙攘攘的,简直把整个越女湾都给堵了一大半,虞静姝穿着娘亲亲手替她绣的嫁衣,坐在闺房里,却竖着耳朵听着外头院子里的动静。
喜庆的鞭炮声、众人的嘻笑声,以及乐班奏出了欢天喜地的喜乐,外头的声音嘈杂得紧,但虞静姝还是听到了自家弟弟和盛允桢说话的声音,听着像是虞仲生在为难他,让他现场作诗?
虞静姝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来她会好好对盛允桢,也会试着让他早些明白,其实他本来就有些喜欢她,当然她还会让他也知道她的心意……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盛允桢已经通过了虞仲生的考验,现在应该是去过虞父那一关去了。
虞母则在女眷们的陪伴下踏进了女儿的闺房。一众女眷看到了新娘子美丽的容颜之后,又看到新娘子身上这件绣功精湛的华美嫁衣,人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称赞了起来。
虞静姝被夸得羞红了脸,垂下了头。她知道,按习俗,现在已经到了哭嫁的时候,可她根本就不想哭好吗,成亲是件喜事,为什么要哭呢?
可是虞母却忍不住悲从中来,一想到她辛苦养大的贴心小棉袄,从今天起就要披到别人身上去了,她就心里难过,拿着帕子嘤嘤地哭起来。其实虞静姝并不想哭的,可一看到母亲哭得那么伤心,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众女眷们连忙来劝,却最终加入了哭嫁的队伍。
眼看着良辰吉时已到,虞母在女眷们的提醒下,这才止住了哭声,细细嘱咐了女儿一番,又亲手替她盖上了红盖头,最后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了外头的院子里。
虞静姝低下头,从红盖头之下,看到自己身边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绣金线的官靴、大红的喜袍。她忍不住就笑弯了嘴,不知盛允桢身穿喜服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之后她跟着盛允桢一块向自己的父母磕头行礼,还听到了盛允桢那道清润、好听的声音在向她父母作出承诺,他说,以后他会待她如珠似宝,请岳父、岳母放心。
虞静姝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待拜别了父母,她抓着手里的红绸带,由他带着慢慢走出了她居住了十六年的家。
一出院子,虞静姝就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齐齐的抽气声,无数她听起来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声音几乎都在艳羡和嫉妒她这身华美的嫁衣、风光的婚礼,以及嫁入豪门的好运。
虞静姝才不管那些个长舌妇呢,将来她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自然由她自个来经营,只要盛允桢待她好,她必定也会好好待他。
坐着大红花轿离了家,弟弟虞仲生跟在她的轿子旁,一直把她送出了村子,才大喊了一声:“姊姊等得了闲,常回来看看爹娘啊。”
坐在轿子里的虞静姝一下子就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