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打开,姚依依探进头,敲两下后走进病房。
叶梓亮揉揉眼睛,不优雅地打个呵欠,发现那两个在病房办公的男人已经离开,她问:“现在几点?”
“六点十七。”姚依依看一眼手表。
“我把你的床揺高?”
“好。”她咳两下,从桌边拿起一瓶水喝掉,自动自发,不觉得自己是病人。
姚依依帮着把病床揺起来,顺手把病历表递到她面前。
叶梓亮横她一眼,“看病人没送苹果,却送病历?”她又不是诸葛亮,需要这么鞠躬尽瘁?心里这么想,还是把病历表接过手。
姚侬依面色凝重的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该不该报警?”
这么严重?叶梓亮低头看,这是张幼琳的咨商报告。
她一面看,姚依依一面说:“她下午又闹起来,我没事就过去看看,她身边没有人在,安抚过她之后,我和她谈了一个钟头,没想到会谈到这个,我不确定这是小妄想症还是确有其事。”
叶梓亮看着已经整理过的咨商报告,越看越胆颤心惊,如果是真的,这才是张幼琳深度罪恶感的源头。
咨商报告中,她说自己叫做赵纬贞,是张幼琳丈夫的元配,她完整地叙述了自己如何发现他们外遇,如何被弄到精神崩溃。在病中,丈夫接受张幼琳的建议,让她到家里照顾自己,没想到张幼琳居心不良,竟趁着她吃完药昏昏欲睡的时候把她推下楼。
如果是事实,那就是预谋杀人了。抬眼,叶梓亮问:“张幼琳和你谈的时候……”
姚依依急急接话。“她的精神状态不错,看起来很正常,叙述事件时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前因后果说得清请楚楚。最重要的是,她又出现那个略带沙哑的音调,叶医生你觉得……”
越想越是毛骨悚然,尤其是她说到“我要张幼琳一命赔一命”时的阴森口吻让人不寒而栗,这是她遇过最恐怖的案例。
“我没看到人,无法做判断,明天早上林医生会去巡房,我再问问他的意见。”
“好,明天下午我再排一次咨商,我已经让护理师转告请家属在场,我会做录音,明天再来找你。”
“可以。”
两人再谈过几句话,姚依依笑着说:“放心,明天我会记得带苹果。”
叶梓亮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双手支在后脑,打开电视,眼睛盯着屏幕,心里却还想着姚依依的纪录。
是妄想?是恐惧产生的幻觉?截然不同的嗓音和态度?匪夷所思的剧情?七爷八爷黑令旗?
这并不是叶梓亮第一次碰到难以解释的状况,实习医生时期,她也遇过类似的个案,实习教授被一个叫方宜安却自称杨立铭的患者搞得一个头两个大,除了镇定小药物外,他的诒疗通通不见效果,更别说安排心理咨商师,“杨立铭”根本不跟任何人沟通。
不管谁问她,她都说自己叫做杨立铭,然后想尽办法把自己塞进冰箱里。
重点是,方宜安是个讲话带着浓浓女圭女圭音的十七岁高中女孩,但每次她发病自称是杨立铭的时候,嗓音就会变成十足十的大男人。
为了这个,叶梓亮还去请教耳鼻喉科的主治医生。
看过几次医生,状况没获得改善,家人不再带她就医。
两、三个月后,叶梓亮在医院碰到方宜安,她陪祖母来医院打流感疫苗,当时她已经恢复正常,叶梓亮和几个实习医生好奇地围过去问状况,方宜安和女乃女乃笑着告诉他们说她当时是被脏东西附身,幸好妈祖娘娘替她解决了。
这个结论让他们一群实习医生哗然不止,当时还有人提议,“精神科医生是不是也学习如何抓鬼?”
两个声音……方宜安和杨立铭,张幼琳和赵纬贞……叶梓亮抓抓头,满肚子烦躁!
她用力叹气,用力拍自己的头,用力对自己说:“叶梓亮,你在想什么啊,你是精神科医生,不是宫庙宫主。”
伸伸懒腰,这个晩上叶梓亮睡得很好,充足的睡眠再加上对症的药物,以及丰富的食物和营养,短短几小时她的免疫力提升不少。
她侧过头,看着躺在沙发上的贺钧棠和诺诺。
单人房配备的三人沙发不算小,足以让照顾的家属好好休息,但贺钧棠长得太高,有半截腿没地方摆,只好搁在扶手上。诺诺更可爱,直接趴在贺钧棠的肚子上,很不舒服的睡姿,可是诺诺睡得脸红扑扑的,口水还滴在贺钧棠的衣服上。
昨天贺钧棠拜托陈阿姨照顾诺诺一晚,但诺诺拉住他的衣摆,打死不放他走,贺钧棠只好把他带进医院。
叶梓亮还有点发烧,声音哑得厉害,但精神不错,她本想戴口罩给诺诺讲故事的,但贺钧棠给她一杯水后叫她闭嘴,接着,他化身香蕉哥哥帮诺诺讲故事。
她发誓,从没听过这么坑坑巴巴、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故事。
什么时候白雪公主的爹地跑去远方做生意,却遇到暴风雪死翘翘?那明明是灰姑娘的老爸好不好,国王的工作是施政,不是营商,这是基本常识啊。
什么时候白雪公主找到的森林里面有精灵和一大堆长不大的小孩?那是彼得潘才对吧,白雪公主怎么有本事大战鳄鱼和虎克船长?她是温柔体贴善良的代表啊,白雪公王的工作是做苹果派,和等待王子来玩亲亲啊。
总之,十几个童话故事被他凑成加强版的白雪公主,把诺诺给催眠了。
诺诺睡着后,叶梓亮抗议他不尊重原着心情,他轻哼一声说:“我都没抗议你当着诺诺的面喊我棠棠了,这种芝麻小事有什么好抗议?”
想到这里,叶梓亮忍不住弯了眉毛。
昨天晚上,她说:“诺诺、亮亮、棠棠,这才像一家人嘛。”
他撇撇嘴,说:“谁跟你是一家人?”
他嘴巴这样回答,但是叶梓亮没有忽略他眯得很漂亮的眼角,扬得很可爱的嘴唇,以及在瞬间从坚硬变得柔软的五官棱线。
他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和诺诺一样腼腆可爱。
诺诺、亮亮、棠棠,一家人。
她喜欢一家人的感觉,十五岁那天她失去家人,所以渴望家人,她想尽办法往阿灿身上靠,希望阿灿能变成她的家人,但阿灿一次两次把她推开,于是她渐渐明白,他们会当一辈子的朋友,永远不会成为家人。
她是精神科医生,很清楚人一辈子都在追寻自己的缺憾,而家是她极度想要却无法得到的幸福。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份强烈的渴求,让她在短短的时间内迫切想把诺诺和棠棠当成家人,无法解释的缘分,让她想要再靠近他们一点,但……她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
昨天晚上,贺钧棠把诺诺弄睡了,他坐到她床边告诉她关于诺诺的故事。
诺诺是早产儿,所以他的姊姊很宝贝他,诺诺的父亲是个把朋友看得比家人重要的男人。婚前,女朋友是“朋友”,所以他用一百分的心力把贺芸棠追上手,但婚后成为“亲人”的妻子,慢慢地变得不重要。
借口忙碌,离致星常常在外面混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两夫妻老为这种事吵架,后来诺诺出生,贺芸棠转移注意力,把心思放在工作和儿子身上。贺芸棠相当聪明能干,念书时期鱿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所以她不但工作顺利,连诺诺也教养得很好。
她存钱、她买房子,尽避丈夫不帮着她经营家庭,她也要经营出安全、无匮乏的家庭让诺诺好好长大。
贺钧棠说我们是异父姊弟。
贺钧棠的母亲结过三次婚,大哥和姊姊是第一次婚姻的产品,他是二婚儿子,而弟弟、妹妹是和第三次婚姻对象生的。
母亲的第一任丈夫是白人,因为婚姻,她取得加拿大公民身分。
离开贺钧棠父亲后,母亲的第三次婚姻对象是个华人,他藉由和贺母的婚姻取得公民身分,他很疼爱亲生的儿子、女儿,对其他三个非亲生子女却漠不关心。
幸好加拿大的福利够好,政府每个月会给未满十八岁的孩子牛女乃费,贺钧棠和哥哥、姊姊就是靠这笔钱长大的。
也许是同病相怜,三兄妹之间的感情很好,他们都在年满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家,一面打工一面念书,他们彼此照顾支持,因此比起弟弟妹妹,他们更早经济独立,事业也发展得更好。
大哥毕业后在美国微软当工程师,贺钧棠贷款念完大学后,决定出来创业。
芸棠则念完高中就当起驻唱歌手,到台湾陪伴弟弟时被经纪公司相中,并且认识高致星。一个漂亮的混血女孩,自然赢得了高致星的热烈追求。
贺钧棠并没有说得太多,几乎叶梓亮问、他回答,但一问一答间,她感受得到贺钧棠对家的依恋与渴望。
还是那句老话,人总是穷其一生追寻生命中的缺憾。
在某个方面,她和他是相同的。
忽然觉得内急,叶梓亮扶着床慢慢坐起来。病床出现细碎的声音,把贺钧棠吵醒,他看一眼正在下床的叶梓亮,忙出声道:“等我一下。”
叶梓亮停顿、转身,看见贺钧棠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诺诺放在沙发上,再用一件薄衬衫盖好,这才趿着拖鞋走到她身边。
“想上厕所?”
“嗯。”
“我把牙膏、牙刷、洗面女乃都放在里面了,你的是粉红色那一组,不要拿错。”
他扶着她慢慢走到浴室里面,把点滴安置好,离开浴室前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方便,喊一声,我可以进来帮忙。”
看一眼浴室的布置,他是个很仔细的男人,叶梓亮微笑回答,“好。”
“如果你想洗头发、洗澡,看护等一下会过来,她再帮你。”
“知道。”
必上门,贺钧棠走到病房外面,拿起手机先叫了三个人的早餐。
叶梓亮处理完自己,重新躺回病床,
轮到贺钧棠进去洗澡,最后他叫醒诺诺,帮他打理得干干净净。
所有的动作优雅而仔细,好像他不是在洗脸刷牙而是在弹奏小夜曲,悠然、愉快,淡淡的幸福感自他的举止间不断地散发出来。
像是经过缜密计算似的,所有事做完,早餐恰好送上来。
不急不躁、过程流畅自然,好像他们是在家里,不在医院。
侯一灿不只一次说过,贺钧棠是个做事谨慎有计划的人,跟在他身边,就算不动脑筋,光是按照他的指令就能把工作完成,并且完美度百分百。
所以他是个忙碌的老板,但所有员工都觉得自己被照顾到了。
叶梓亮有相同的感觉,他很会照顾人,即使偶尔会有一点点的小霸道。
叶梓亮看着他那件有点昂贵而且合身到……引人遐想流口水的黑色背心,以及层层迭迭、造型特殊的过膝七分裤,和那双……网祙和彩色编织鞋!
叶梓亮倒抽气,身为女人,她打死也不会穿这种衣服。
她一脸看到鬼的表情让贺钧棠胸闷,他没好气的说:“这是舞台装,送完诺诺,我要直接去百货公司。”
今天的新品发表会非同小可,如果不是时间紧迫,非要直接从医院过去,他哪需要先定妆。
“我、我又没有说什么?”她满脸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你心里在OS说我一定是同性恋。”懒得纠正了,她的刻板印象已经造成,他说再多都是欲盖弥彰。
“我没有!你不要误会我!”她说得很大声,但心很虚,是啦……啊他穿这样,哪潜像普通男人?
“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耳朵会转红?”贺钧棠突然凑近,近得她脸红心跳。
当她正在为自己的心跳速率降温时,他却在心底感激侯一灿,如果不是他提供这么有用的数据,他怎会知道她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我……”她模模自己的耳朵,手感温度好像真的有上升一咪咪。
“要不要听听我的心里话?”他又往前凑十公分,吓得她迅速往后退。
“什、什么话?”她害怕他的威胁。
“你要是敢在心里认为我是同性恋,我会让你变成蕾丝边。”
蕾丝边要怎么变?找一堆女人来开发她吗?叶梓亮一时间找不出话说,他挑挑眉,看着她满脸惊吓。
站直身子,他转头说:“诺诺,把书包收好,等舅舅整理好,我们立刻出发。”
诺诺没回答,但点了头。
贺钧棠拿起公文包,一般男人的公文包里面有文件、有计算机,他也有,不他的公文包容量更大一点,从保养品到彩妆品样样齐备。
他架好镜子、拿起梳子,先吹再来后定型,搞完头发再搞脸,化妆水、精华液、乳霜、隔离霜……一层一层,把他漂亮的肌肤变得更完美。
叶梓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他的动作。 他细心描着眉毛的样子、他在脸上又喷又拍又涂又株、他慢条斯理地在身上挂项链、手链加戒指……大热的天,还在脖子上围丝巾……
贺钧棠突然转头,叶梓亮立刻收敛看呆的表情,她连忙巴结比出大拇指,笑得满脸蜜,说:“欧巴好帅。”
但……不受控的耳朵又红了。
贺钧棠刚拉起的笑意瞬间收回,横眉竖目,手一抬,准备让她的额头遭殃。
叶梓亮惊觉状况不对,意识到什么似的立刻捂住耳朵,把整个人缩进棉被里。
他用力瞪她一眼,咬牙说:“看护马上到,不要乱跑。”
她把手伸出棉被,秀秀上头的点滴管子,闷声说:“锁链在这里,我能跑到哪里去?”
他点点头,对诺诺说:“上学了。”
诺诺先牵住他的手,然后走到病床边拉开叶梓亮的棉被,亲吻她的脸颊。
叶梓亮很高兴,用力亲他一下,说:“诺诺真是个又帅又完美的小绅士。”
这汷她的耳朵没有泛红,贺钧棠注意到了,心、更、闷!他不是吃醋,绝对不是,只是……心很烦!
叶梓亮的柜子上摆满各种苹果。日本的、韩国的、美国、新西兰、澳洲……还有货号9的有机苹果。
应该从哪里说起呢,从……苏启然开始吧,早上开完一台刀后,他跑到医院附近买了两颗很大、很贵的日本苹果,也不用塑料袋装起来,就这样一手拿一颗,大揺大摆走进叶梓亮病房里。
接着护理师进来关切,确定两人的“兄妹关系”。
突然间,叶梓亮的人际关系大炀红,熟的、不熟的同事……以未婚的女性同事为主,都拿着一颗苹果进来探病,且闲话家常,话题重点当然是苏医生的状况。
因为有会议,苏启然匆匆放下两颗苹果就离开,但下午时间空出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模来一把水果刀,坐在叶梓亮床边慢慢削、慢慢切,神情严谨,好像面对的不是一颗鲜红苹果,而是一颗鲜红心脏,说实话……
“没有姊姊那么赏心悦目。”叶梓亮的评语很中肯。
苏启然推推眼镜,睨她一眼。“知不知道我的手多珍贵,拿手术刀的手给你削苹果,要懂得感激。”
送苹果的人不知道,叶梓亮喜欢的不是苹果的香甜,而是有人坐在床边为自己削苹果的温馨画面,那是她人生最甜美的记忆。
苏启然知道,因为亮亮是明明最喜欢的话题。
他不懂,为什么会有妹妹这么崇拜姊姊,会有姊姊这么疼爱妹妹,他不晓得天底下会有像她们这样的姊妹,不过对这样的情谊,他深深感动。
叶梓亮咯咯笑着,接过一片苹果,咬得有滋有味。
手机响,叶梓亮看一眼。
呴!又是贺钧棠,她呲牙咧嘴,满脸不耐烦。
他到底要打几通电话?她又不是小孩子,有没有吃饭?现在几度?让看护注意一下点滴、记得多补充水分、肚子饿了,柜子里有半箱营养补给品……
哦……第一次发现他不是普通唠叨,
难怪诺诺不说话,话都被他说光光。
抓乱头发,她刻意不理,苏启然看着她的表情,把手机拿过来看一眼,笑问:“是诺诺,为什么不接?”
“唠叨。”她千道歉万道歉,好不容易才把看护退回去。开玩笑,看护很贵的好吗?她又不是下不了床,不就是感冒并发轻微肺炎嘛。
“关心才会唠叨。”
“哦哦哦,苏大哥,先讲好,你千万不要用这种方法关心我。”一个已经让人受不了,要是两个……她会直接去撞墙。
苏启然失笑,他以为亮亮喜欢被管,就像明明管她那样。
电话铃声暂停,但两秒钟后电话二度响起,还是诺诺。
叶梓亮皱眉。“不要理他。”
“说老实话,“诺诺”和你是什么关系?”
她认真想,认真回答,“算是……老板吧,我住在他家里陪伴小诺诺,他供吃供住还给薪水。”
嘴巴上说着,“家人”两个字却突然冒上心头,微微的甜、淡淡的蜜,她不知道自己眉眼间冒着泡泡。
“当保姆?你穷到需要兼差?”
“不是穷不穷的原因,是我被房东赶出去……”她讲述这段时间的无可奈何,要是早点遇见苏大哥,哪会被阿灿刁?
“……苏大哥,你不晓得小诺诺有多可爱,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你没看过那么漂亮的小孩子,最重要的是他跟谁都不亲,我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收服他的心,怎样,厉害吧!”诺诺让她对自己充满自信。
电话铃声二度停止,她连忙拿起手机直接关机。
苏启然失笑,这有什么好厉害的,她本来就是块磁铁,能把周遭的人全数吸引。
“大诺诺呢?不喜欢他?”
“没有,大诺诺也很好,慷慨大方、会煮饭、会化妆、体贴仔细,虽然有点小霸道和一点啰唆,不过他是个……让人很舒服的男生。”
“舒服?”
“对,舒服到像张按摩椅,你看过林依晨那个广告吗?疲惫的时候想靠近他,难过的时候想窝在他身边,无聊的、寂寞的、生气的……所有负面情绪产生的时候都想找到他、靠近他,然后整个人会觉得被安抚了,缓和了,舒服了。”
“像肌肉松弛剂?”
“肌肉松弛剂会伴随一些小小的副作用,晕眩、嗜睡,但他不会,他会让你想要……一直说话、一直说话,一直不断不断不断说话。”
棠棠、糖糖,他是巧克力一般的存在。
她懒惰,他勤劳,她和诺诺老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他回到家,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他有严重的洁癖,优点是,他不会一面收一面念,顶多用那种“你还是女人吗?”的眼光看她。
她脸皮厚无所谓,转个身又和诺诺玩在一块儿。
诺诺越来越活泼,虽然还是不讲话,但笑容变多了,而且黏得她很紧,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而她非常喜欢这个跟屁虫。
想到诺诺、想到棠棠,想到他们的家,忍不住的整张脸、整个人走进春天,那种形容不出的快乐和愉悦,像101烟火不断往外射。
苏启然静静看着她的表情,是很喜欢那个人吗?他慢了一步?眉心微蹙。
转移话题,苏启然指指满桌子大大小小的苹果,问:“你广发武林帖了?为什么大家都晓得送苹果?”
他的问题勾起她的暧昧诡笑。“我没有发武林帖,但这些是入场券。”
“什么意思?”
“苏大哥,你比我想象的还红,知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有多少人来探病?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排队等着当你的女朋友?”
手一摊,她比比桌面上大大小小的苹果,苹果总数等同于拜访人教,她的人缘不错,但没有好到这等程度,她现在才晓得一个可口的男人可以诱发多少雌激素。
微哂,他明白了。“她们想探听什么?”
“苏太哥喜欢哪一型女人?喜欢什么活动?休闲做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家里有哪些人……苏大哥老实说吧,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一大堆女生排队等看答案呢。”
“我有没有女朋友,是她们想知道?还是你想知道?”他朝她勾勾眉。
“当然是她们。”她答得半点不犹豫。
“你不想?”
“不想。”
“真的不想还是假的不想?”
“对我来说,最好苏大哥一辈子不要交女朋友,心里面永远只有姊姊,就算结婚也是奉父母之命、迫不得已。”说完,她斜眼望他。“怎样,我够不够自私?”
他哈哈大笑,把最后一片苹果递给她,自己拿起还有肉的果核啃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他的回答让她无法招架。
她只是在胡扯,她知道她的自私没有理由,她明白爱情本来就不会天长地久,即使两人日夜相对,爱情都会变质,何况姊姊已经离开这么久,但她没想到他会接下一句这么……认真的答复……
“吓到了?”他捏捏她的脸。
“苏大哥。”她深吸气,考虑着应该怎么回答。
“怎样?”
“你这样不好,人生很长、寂寞很苦,如果有一点点的可能,姊姊何尝不希望能陪在你身边,因为她比谁都渴望你能够幸福。你这样固执很不好,姊姊会难受的。” “和不是叶梓明的女人在一起,我也很难受,请叶医生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回望她,表情无比认真。
“如果你敞开胸怀试着接受其他人,或许情况会不同。”
“你真的希望我接受其他人?”
“为了苏大哥,是的,我希望。”
“不觉得自己背叛姊姊?”
“姊姊会更希望你快乐。”
“她死的时候,就把我的快乐偷走了,我很忧郁,我走不出来,我试着离开台湾,试着到一个无法想起她的国度,我以为这样做伤口会尽快恢复,但事实证明我失败了。所以我回台湾,试着到能听得见明明、看得见明明,有我们共同回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