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就赢念专科的时候是学服装设计的,她的毕业展作品便是一件日本宫廷仕女的和服长外褂。
她还记得当时是个穷学生的她根本买不起昂贵的日本布,只买了一块仿日本花鸟图样的国产印花布。
样子是有了,但质感跟气势却怎么都撑不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碰到这些美丽的古织品及染品,它们美得让人惊叹,美得让人忍不住凑近去细细品味着它的华美艳丽。
布已被裁下型版,因此她必须做一些改变,但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念书时有缝纫机,作业速度飞快,可眼下她只有针线剪刀,得一针一针细缝。
为了能尽快完成,送来的饭菜她都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也不敢躺上床睡,顶多趴在桌上打个盹又起来继续赶工。
期间,有时是区府奴婢送膳,有时是区得静。
区得静进来的机会是少的,在她赶工的这段时间,他也有许多事情必须去处理,偶尔进来也不敢打扰她,只是关怀几句,要她累了便先稍事休息。
她哪敢休息?她多怕一休息就睡得昏天暗地。
虽说这批贡品是无心误买,但在古代这可是重罪,弄不好杀头也是可能的,若要帮助区家躲过这场灾祸,她必须尽快完成三件和服长外褂。
第一天,她的精神还不错,也拚命的完成了一件。
第二天,她觉得疲惫,常常一不小心就扎破了手,怕血弄脏了布料,还用纱布缠着伤口。
第三天,她开始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偶尔会出现灵魂出窍的情形。
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她的生理及心理都已经在快要举白旗投降的边缘,她甚至几度失去意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
她一心只想着能帮上区得静的忙。
如此纯粹、如此明白的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他,无法自拔的喜欢着他。
因着这单纯的爱恋,她撑过了三天三夜,完成了三件华丽的和服长外褂。
看着案桌边缘的那个摇铃,那是区得静给她的,只要她需要唤人来便可摇铃,门外总有人不分昼夜的轮班守着。
于是,她拿起摇铃晃了两下。
听到铃响,门外一名婢女问道:“夏姑娘,有什么吩咐?”
“完成了,请告诉他完成了……”夏就赢只剩下说话的力气,连站起来都办不到了。
她的脑袋恍恍惚惚,不时出现空白,她想,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是吗?”门外的婢女难掩惊喜,“奴婢立刻去通知爷。”
说完,婢女快步来到正在潇湘苑跟太夫人商讨面见特使张初事情的区得静。区得静一听完婢女的通报,立刻起身赶回静轩。
“赢儿!”他一把推开门扉,只看见夏就赢坐在案桌旁,已将三件和服长外褂折妥,“都完成了?”
她看着他,脸上是笑,眼神却已经涣散。“嗯,完成了……”
看她疲惫得连话都说得不清不楚,他一阵心疼。“谢谢你。”
她摇头微笑,随即失去了意识,纤细的身子像柳絮般晃晃悠悠地倒下。
区得静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她,唤道:“赢儿?”
可她的心神已经进到很深很深的地方,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出房外。
这时,赵净玉陪着区太夫人来到,见儿子抱着夏就赢走出来,两人都是一惊。
“静儿,夏姑娘没事吧?”赵净玉担忧地问道。
区得静抿唇一笑,“她没事,只是累坏了,让她好好睡一下吧。”说完,他便要将她带回自己房里睡下。
见状,区太夫人喊住他,“慢着。”
“祖母,”区得静眉心一拧,“别在此时跟我提晦气不晦气的事。”
区太夫人蹙眉一叹,“你真是糊涂,人家是未嫁的闺女,抱进你房里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她还要做人吗?!”
闻言,区得静一怔,狐疑的看着她,“祖母?”
“把她送到秋草阁的客房去吧。”她说。
“是啊,静儿,你祖母说的对,夏姑娘可是未嫁的姑娘,就算日后要嫁进咱们区府,还是得按着规矩来。”赵净玉趁这机会帮了儿子一把。
区太夫人一听,斜瞥了媳妇一记,嘴硬地道:“谁说要让她嫁进区府了?”紧接着她又看向孙子,催促道:“快把她送去歇着吧。”
区得静感觉到祖母的态度已有所软化,心里很是欣喜。“孙儿明白。”
城中,特使行馆。
有人通报赤石城巨贾区得静求见,正在接待齐浩天的张初感到疑惑。
“世子,你的身分特殊,恐怕要请你暂时……”
“张大人,”齐浩天一笑,“我与区得静有点交情,见面无妨。”
闻言,张初一怔,“你认识区得静“是的,我与他相识已有五年,偶尔经过赤石城便会拜访他。”齐浩天说道:“他突然求见张大人,看来是有要事,大人赶紧传他一见。”
张初颔首,便要人传区得静入内。
饼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喀啦喀啦的木轮滚动声,张初疑惑的望向厅口,只见一名身形伟岸、风辨翩翩的男子领着两名仆役,推着一辆板车到了厅外停下,车上摆了三只大木箱。
“草民区得静参见张大人。”区得静恭谨一揖。
“免礼。”张初看他见到齐浩天在场,脸上没有一丝讶异,不禁心想难道他早知齐浩天在此?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区当家,本使初来乍到便听闻区当家大名,不知这当家今天前来所有何事?”
“启禀大人,”区得静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草民前不久听闻有贡品遭劫,来自东瀛的贡品全数失踪,朝廷便派大人担任特使查办此事。”
区得静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张初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定是齐浩天告诉他的。
“本官确实是为了遭劫的贡品来的。”张初说。
“草民做的是买卖,经常经手及接触南北奇货及商贾,前两天,有三人到布庄兜售一批稀有罕见的织品及布疋,草民察觉有异,便将其买下。”
张初眉心一拧,“这三人如今何在?”
“张大人放心,草民担心他们就是劫走朝贡的匪徙,便拖住三人的脚步,将他们留在城中的金风客栈。”
“你如何留住他们?”
“草民表明还想多买点奇货,跟他们维持长期的买卖关系,这么一来就能以交朋友的理由款待他们。”区得静一笑,“草民包办他们在城中的食宿,又差人天天带他们到辨花楼花天酒地,稍早据差去盯稍的人回报,他们三人昨晚在辨花楼喝得烂醉,现下还在客栈里呼呼大睡。”
张初听完,深深一笑。“区当家还真不简单。”
“若这些真是贡品,那便是国家之事,草民只是尽棉薄之力罢了。”区得静再度一揖。
“张大人,你手中可有东赢朝贡的清单?”一旁的齐浩天问道。
“当然。”张初点点头。
“要不大人先清点一下这些布疋数量是否符合?”齐浩天提议。
“也是。”张初命人取来清单,打开三只装有布疋的箱子进行清点。
清点过后,他发现织物少了三疋,却多出三件样式特殊、不曾见过的华丽衣裳“数量似乎有所出入。”张初说。
“多了还是少了?”齐浩天问。
“有多了,也有少了。”张初说道:“织物少了三疋,却多了三件衣物。”
齐浩天上前,与区得静对上一眼,神情严肃地道:“张大人,东瀛与我朝有着全然不同的风土人文,会不会在他们的认知,三件衣物也算是织物?”
张初的眉心微微一揪,“世子是说……”
“这三件衣物瑰丽华美,看来不似寻常之物,织工及图版也与其他织物十分相近……”齐浩天摩挲着下巴,“不知究竟是何物件?”
区得静神情自若地道:“张大人,就草民的了解,这三件衣物是和服外褂,是东瀛皇室或贵族女子所穿的衣物。”
张初微顿,“想不到当家的如此多闻。”
“不,草民并不懂。”区得静谦逊地道:“是草民认识的一位姑娘说的。”
“噢?”张初一脸好奇,“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如此博学?”
“那位姑娘正是赤石城夏家的夏就赢姑娘。”区得静续道:“就是她告诉草民这些稀有布疋是为东瀛之物,例如这几正是鹤菱文样唐织,这三疋是花菱文样佐贺锦,这些是西阵织,而这些的图案则是用友禅染的方式染出来的”
张初越听越惊奇,“想来这位姑娘的出身绝非一般,她府上是……”
“启禀大人,夏姑娘家里做的是丧葬的行当。”区得静回道。
张初一听,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而后他突然哈哈大笑,“有趣,真是有趣!”
“张大人,”齐浩天提醒道:“既然已知那三人是盗匪,我们就赶紧赶到金风客栈擒住他们,直捣他们的藏身处,将这盗匪集团一网打尽。”
“正是。”张初自嘲道:“瞧我多糊涂,都忘了正事了。”
“大人哪里是糊涂,应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所以不慌不忙。”齐浩天吹捧道,“不知可有在下效力之处?”
张初笑叹一记,“世子真是折煞张某,若世子愿意相助,张某万分感激。
“那好,咱们即刻带齐人马出发。
“正有此意。”张初忽而想起一事看看齐浩天,再看看区得静,笑问道“区当家这件事,世子一直都知情吧今日来访,应也是……”
齐浩天微微勾起唇打断道:“这事,咱们就心照不宣了。”
张初微顿,与两人对上一眼,展眉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