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前几年迎娶表妹季如妍为太子妃,同年纳侧妃元氏和陈氏,及四名采女。
但是这几名女子美则美矣却过于死板,不懂情趣却又故作高傲,仗着是皇后娘家送来的人便不可一世,对服侍的宫女太监动辄打骂,还管到他哪日该宿于哪人床榻,急于有孕好专宠东宫。
他被她们闹得心浮气躁,眼不见为净的避走他处,正在曲桥上与领了新裁舞衣的温拾兰相遇,他一瞧见她清妍模样便动了色心,强拉至假山后欲行云雨之欢。
但是他没得手,温拾兰拚了命的反抗,逃了。
此事本来是隐秘的、见不得人的丑事,受辱的小泵娘也绝口不提,以免惹来祸端,幸好清白之身未失,哭了一夜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太子却自个儿找死,未能如愿竟大张旗鼓的找人,这事传呀传至乔翊耳里,他当天冲进皇宫把太子揍成猪头,又剥光他的衣物高吊东宫宫门,未了不伤了宫女姊姊们的眼,扯下一块布幔包住他,这才保留一丝丝颜面,没真让人看个精光。
皇后因此大怒要严办,不过皇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只说孩子们玩闹,无伤大雅,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
从此以后太子是怕了世子爷的无赖,即使他才是皇上的亲儿,但是一见到无理可讲的乔翊,难免如老鼠遇到猫般畏缩,唯恐他又发起狠胡乱挥拳。
被揭疮疤、脸色变得铁青的沈元嵘愤恨地瞪着对他不敬的女子,一言不发地走开。
去了太医署一趟,温拾兰和朱心池回到她的居所。
皇宫里有一处专供伶人休憩的居所,占地约七亩,足以容纳几百人,以集中管理方式不许擅自出宫,除非有要紧事,但得先禀告司主,司主再通报尚仪局,重重上报方可外出。
没有品级的伶人是十到十五人住一间房,女史以上可以独自一间房,而八品掌乐配有两名宫女服侍,正七品典乐是四名,而司乐则有八名,以此类推。
不过温拾兰拥有“特权”,在世子爷的护航下得以带上四名自家的丫鬟,家生子的忠心无话可说,一颗心全在主子身上,就连主子和闺蜜说两句悄悄话,也会先备好瓜果糕点再悄然退下,守在门口不让旁人靠近。
虽然另有几名宫女是上头配下来的,但是只能待在外间,做些浆洗、打杂的活儿,一般是不入内室,以免不同心成了别人眼线,反而惹出祸事来。
“宁可得罪君子不开罪小人,太子是头狼,他背后下几个绊子就够我们吃不消,你干么还要提起世子爷,把他的旧恨新仇全勾起来。”官家儿女怎么跟皇室斗,岂不是自寻死路。
温拾兰对惹恼了太子殿下感到不安,皇宫内院是他的家,要是一时起了恶念寻人晦气,她们想逃也无处可逃,成了瓮中鳖,手到擒来。
“太子不狠,狠的是皇后和国丈,他们才是做大事的人,太子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累积势力的名目,实则一点用处也没有。”朱心池满脸不屑,朝廷大事当闲话说。
“这话你是打哪听来的,千万不能被第三人听见,要谨防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可是要杀头的。”温拾兰一脸惊色,连忙看看左右有无窥探的人影。
却见好友漫不经心地咬着雪枣,口齿含糊。“我爹和大哥在书房说得起劲,不巧被我偷听到。”
“心心,听了也别外传,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大作文章,你、我两家可遭大难了,小则罢官,重则满门抄斩。”一想到人头落地的血腥样,她不禁打个寒颤。
“哎呀!怕什么,没见过像你这么小心翼翼的,有世子爷在,谁敢拿你开刀,他一狠起来可没人不怕的。”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晓得善用世子爷那座大靠山作威作福。
换成是她,准让云雪湘那疯女人跪下来替她洗脚,天天倒夜香,馊水伺候,整治得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别提那混蛋,一提我就来气,我和他切八段了,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到他。”
一说到老是不正经的乔翊,温拾兰秀雅瓜子脸拉得老长,气呼呼地噘着嘴。
“怎么,又吵架了,这回他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把你惹毛了?”朱心池一脸兴味的托着腮,兴致勃勃准备听些趣事。
“别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这次我绝对跟他翻脸,你们谁也不许说情,我生气了。”她鼓起腮帮子,虎着脸闹起小性子。
朱心池见状,不安慰反而大笑,以指戳她面颊。“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要光说不练,我等着看你自食其言。”
好友要是放得下就不会老是被气得跳脚,每每一撂下狠话又先软了心,只要世子爷嘻皮笑脸地缠着她胡闹,她马上把种种恩怨抛诸脑后,开心地接受他的求和。
就像两个闹别扭的孩子,吵一架,闹一闹就没事了,纵使前一刻把人恨上了,转个身喝两口凉水,再大的怒气也消了,船过水无痕,让看得着急的人一头雾水,唯恐他俩真的打起来。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世子爷让她的多,不然连大内高手一般的刺客都近不了身的他,岂会被仅会耍几下花拳绣腿的她次次打个正着,把京城女子痴恋不已的俊颜打成泡水的面龟。
“嘲笑我是你唯一的乐趣是不是,你根本不是我无话不说的手帕交,你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哼!呵她痒,看她还笑不笑。
“小心!小心……咯咯……小心你的脚,若是再流血,你的世子爷可要心疼死。”她边笑边闪,不忘护住好友上了药裹上纱布的伤脚。
“胡说什么,这点小伤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说不定还会笑我娇贵,随便挖一团乌漆抹黑的泥青把我的脚抹得乱七八糟。”他这人最胡来,不看场合,不看有没有人瞧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性得很。
“可他用得都是上好的伤药,连御药房都不见得有,他对你是放在心上,没瞧见他对旁的人多留一分心。”
偏偏人是胡涂的,明明摆在眼前的事都看不透,枉费自幼有“神童”之称,越活越回去,一腔情意全当成儿时情谊,眼盲心瞎。
想起嬉笑怒骂皆由人的那个人,面带红晕的温拾兰为之失落。“说好了不提他,怎么又绕到他身上,你这些天闷着,找不到好话题可聊了?”
朱心池嗤哼一声,用鼻孔睨人。“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死心眼的傻瓜,谁看不出来你心里藏了哪个人,我不常来开导开导你,不就钻入死胡同里出不来。”
姊妹淘是干什么的,就为了吐吐苦水,好的坏的一手包,有泪一起流,开心不寂寞,该骂的尽情骂,该怨的放胆怨,不论欢喜或哀伤共同承担。
“说得好似庙里的菩萨,真当坐莲就成佛了,自夸两句美得很咧!”她面颊微红,打趣好友。
“不是佛祖也不远了,我佛心常存……”蓦地,朱心池一顿,眸子睁得圆亮。
“啊!惨了,我本来进宫是要知会你一声,世子爷今日离京,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才会回京。”
“什么,你居然把这种天大的事掖着,你脑袋瓜子装得是什么呀!”乍闻乔翊出京的消息,温拾兰慌乱地急于起身,浑然忘却受伤的脚不好使力。
“哎哟!我的姑女乃女乃,别急、别急,小心你的脚呀!真想让它废了不成。”
才说要断得干干净净,老死不相往来,这会儿倒是心急了,浑然忘了脚伤一事。
把好友的慌忙看在眼里,真教朱心池为她捏一把冷汗,不免要嘀咕两句,这些年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哪里瞒得过近亲好友,除了那个杀千刀的世子爷外,她还能惦记着谁,魂儿都飞到人家身上去,拉也拉不回来。
“我得去送他,不然他回京后准跟我闹,怪我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她边念着边拖着腿,急急忙忙往外冲。
“好,我扶着你,别把自个儿颠着。春柳、碧竹快来扶扶你们主子,绿云、银妹去备车,咱们坐马车去才赶得快。”
屋外的几个丫鬟一听见朱小姐的召唤,便有条不紊的动起来,着翠竹纹洒花织锦裙的春柳搀扶主子的左侧,一片黄菊绣金压花裙的碧竹则到另一侧,一左一右细心地照顾她们家小姐。
绿云跑到尚仪局向吴娘娘要出宫腰牌,银妹较笨,不善口舌,因此只能到宫门口请侍卫大哥备车,以世子令牌恳请放行。
一般司乐临时有急事出宫规矩甚多,除非家中有急病不得不回去见最后一面,否则十之八九不被允许,上呈到最高层还是一样被驳回。
但是后台硬就另当别论了,先别说朱心池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朱大人,她的兄长朱子仪官任刑部侍郎,光是温拾兰背后有乔翊那尊大佛撑腰,谁敢说一句不。
很快地,四匹高大骏马拉的华盖马车奔驰在官道上,一路向南到了城南口,背脊骨挺直的守城将士巍巍站立,来回巡视进出城的百姓,看是否有无可疑人士混入天子脚下。
眼前一花,尘土飞扬,还来不及眨眼,一辆挂中宫灯的马车呼啸而去,留下杂乱的马蹄印。
“啊!你看,五里坡,我哥说他们一班朋友要在这里为他们饯行……”她什么都不行,唯有听壁脚的功夫练到炉火纯青。
朱心池自豪有当细作的天分,从没被捉到过。
“看到了、看到了,你瞧,他们一行不就在老槐树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不过是皇命在身嘛,为皇上办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有必要搞得这么大场面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她绝没料到心中的一阵感慨竟然成真,乔翊与温拾兰下一次再碰面时已出了极大的变故,令人措手不及。
“哟!瞧瞧是谁来了,赶得这么急是想见哪个情郎,替哥哥我引见引见。”
朱子仪一声吆喝,引来众人注目。
“哥,滚开啦!别挡路,兰她伤了脚,走路不索利,你不要挡着我们下车。”
呿!爱凑热闹。
“什么,小兰伤了?”
一听见温拾兰受伤,正要上马的乔翊脸色一变,身形极快地一移,咻地如箭射,冲到她面前。
“没……没事啦!你不用大惊小敝,一个小伤口而已……”温拾兰缩着脚,不让他办案似的模来模去。
“谁干的?”他阴着脸,语气冷如寒霜。
他不问怎么回事,一句话点出重点,因为他知晓她有多在意跳舞的脚,连碰都不许别人多碰一下,断无可能弄伤它。
“什么谁干的,只是不小心踩到尖石子……”她有心掩饰,不希望牵扯上其他人,造成宫闱纷争。
“除了雪疯子还有谁对兰怀有恶意,这次没选上司乐,她恨兰恨得要死,你们没瞧见她死不认罪的嘴脸,一脸兰活该、自作自受的样子,我就很想冲上前狠咬她几口。”露出小虎牙的朱心池忿忿不平,做出咬人的表情。
“雪疯子?”
“她叫云雪湘,比我和兰大两岁,入宫比我们晚却老爱称大,自以为年长就想踩兰头上,多次出言不逊,嚣张跋扈,还巴上太子当靠山……”要告状趁此时,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了,别说了,一点小事别伤了和气……”温拾兰拉拉好友的袖子,阻止她说太多,同是司乐司的人何必撕破脸,彼此难堪,日后难有和睦。
“尽欢,这事你处理一下。”一扯上太子就绝对不是小事,而且还敢伤到他的人,罪无可恕。
把眉一挑,容尽欢笑得欢快。“谨遵世子爷命令,必定办得妥妥当当,无须挂怀。”又有事可干了,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好的。
“你们别把事情闹大了,不过是姊妹们的小吵小闹,不要搅进来搞得人尽皆知,乔小三……
呃,世子爷,你就不能稍微消停一会儿吗?鸡飞狗跳的皇宫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只想安静地习艺,不让闲杂事扰了心。
我高兴。乔翊没把舌尖的话说出,一张无赖的笑脸大大的扬起。“你不是说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又眼巴巴的追来,是不是明白小爷的好了,舍不得我离开太久?”
明明是很温馨的送行,被他戏谑的胡话一岔开,温拾兰急切的心像浇了一桶冷水,瞬间冷了下来。
“谁说我来送你来着,我是陪心心来送送朱大哥,你是谁呀!我不认得,朱大哥,一路顺风,路上小心点,别让伯父和心心担心。”他是“顺便”,理他是小猪。温拾兰故意扭开头不看乔翊,说起言不由衷的违心话,一群送行的人噗地笑出声,也有人掩口轻笑。“小两口”闹别扭着实有趣,让人看得笑开怀。
“温小兰,你好样的,敢装作不认识我,小爷让你印象深刻。”阴阴的笑,他扳过她如玉面容,用力但不伤及女敕肌地揉捏粉腮,左搓右揉搓出个逗趣的包子脸。
“放……放受,不要再肉了,疼……混弹乔小三……”她一定是前辈子欠了他,今生来还债。
“放手,不要再揉了,混蛋乔小三。啧!你就这点长进呀!好歹大骂几句:你去死呀!乔小三,让风刮你的肉,雨打你的骨头,虫咬蚊叮烂肚肠,脚底生疮没命归……”
他念得正起劲,溜得很,如乞儿的莲花落,但是一只素白小手急匆匆地捂住他嘴巴。
“不许胡说八道,你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身上有伤就别来见我,我一辈子不跟你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