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副未将他放进眼里的模样,楠生气得牙痒痒的,一边愤怒地扒着饭,一边怒瞪互动十分良好的两人,忽地,一抹疑惑窜上心头,他眯起眼眸暗中观察他们。
符景升跟他一样,对于女人一向不假辞色,从没听过符景升给哪个女人好脸色,就算有生意上的往来,也从不将女人放进眼底,怎么会对这个村姑关怀备至,邀请她一起吃饭,争热心地为她夹菜、剥虾,简直就像是在对待自己中意的姑娘,难不成……符景升心仪这个姓梅的村姑?!
当这念头一出现,翟楠生的心底竟然非常不舒服,像是有人觊觎着他收藏的心爱宝物一样,他的脸色更是阴沉难看。不过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他就是不开心、就是想破坏。
翟楠生阴阳怪气地询问符景升,“表弟,我突然想起一事,那个冲喜娘子的事情办得如何了?我记得对方是福德镇的人,我们来幽州之前,高掌柜不是给了消息,找到了一个非常适合你的人选,也签了卖身契,怎么我们到幽州这么久,高掌柜还未将人给你带来?”
“冲喜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反而害得一些姑娘名声受损,甚至枉送性命,我已下令不许再四处寻找道士口中合适的人选。”
“那之前找到的那位呢?高掌柜今天正好在这里,叫他过来问问那位姑娘现在在哪里如何?”翟楠生放下手中筷子,唤道:“来人,请高掌柜过来,本少爷有事问他。”
一旁的符景升眉头微蹙,“表哥,这属于私事,不需要在他人面前提出。”
翟楠生不动声色地往梅茹仙瞄一眼,他是故意在她面前提买冲喜娘子这事,就是想要离间他们两人,可没想到她丝毫不受影响,一样静静地埋头吃着,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谈话。这让他心火倏地窜出,吃吃吃,饿死鬼投胎不成?要是梅茹仙听到这句话,肯定会回他,错,是小衰神投胎!
翟楠生敛下满腔怒火,故意要拉回她的注意力,“这里谁是他人了?我想梅姑娘应该不是长舌之人,是吧,梅姑娘?”
“什么?”突然被点名,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解地转过头看着一旁的符景升,“他方才说什么了?”
“没事,要尝尝这牛柳吗?味道很不错,这道菜也不是常有的。”他夹了些牛柳放到她的碟子里。
她点头,整个心思都放在餐桌上,至于翟楠生说什么,她完全没在听。
见她这副事不关已的吃货模样,符景升心底反而有些庆幸,还好美食的诱惑比较大,没让她听到这些事。
可她的模样却让翟楠生气得不行,这辈子还没有人敢如此无视他,这梅茹仙是第一人,胆敢这样做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定会让她后悔惹到自己,更后悔救了不该救的人!
另一头,本在厨房里试吃着厨子做出来的臭豆腐大餐的高掌柜,得知翟楠生叫唤他,想到这个表少爷比少东家更难缠,虽然表少爷对于珍馐阁的大事没有决定权,可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他一样有办法私下来阴的整得你叫苦连天,因此他们这些掌柜都有个共识,宁愿惹火少东家,也绝不惹表少爷不高兴。
斑掌柜连忙撇下筷子擦檫嘴,大步赶来,顾不得喘口大气,气喘吁吁地站在翟楠生旁边,恭敬地询问着,“表少爷,您找小的?”
“高掌柜,找你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问问你,之前买冲喜的娘子事情办得如何?”
“冲喜娘子?”高掌柜皱眉,瞥了眼梅茹仙。
“回表少爷,那位姑娘上吊自杀,虽然活下来了,不过……那姑娘的父母根本不愿竟卖女儿,是他们贪心的亲戚假冒人家父母来谈的。因为这事差点引起命案,加上后来又接到少东家的命令,这事就不了了之……”高掌柜心虚地瞧了几眼吃得正欢的梅茹仙,见她没在听,心下稍安,按着日前写给少东家的信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心底泛起嘀咕,冲喜这事与梅茹仙有何关系?为何高掌柜要不时看向她?
“什么,还有这种事?”翟楠生低呼。
“好了,这事到这里为止,以后不许再提,高掌柜你下去吧。”符景升不再给翟楠生任何问话的机会,直接将高掌柜打发走。
“是的。”
总算吃饱的梅苑仙放下手中的筷子,拿帕子擦拭了下唇上的油腻,见高掌柜要走,便道:“高掌柜,等等,你带我到厨房,我去了解一下厨子们做的臭豆腐料理有什么问题。”
“欸,好,梅姑娘,请跟我来。”
她扛起放在脚边的竹篓子要跟着下楼,符景升喊住她“梅姑娘,东西就先放着吧,厨房油烟大,你买的那些东西届时都沾上油烟味就不好了。”
梅得意地笑道:“我这里可是有另一样全南晁国绝无仅有的好东西,一会儿顺手做几道新菜色,保证吃了意犹未尽。”吃饱了脑子的想法就不一样,反正只要有钱赚就好,管豆腐乳卖给谁。
符景陆说道:“都吃得差不多了,你才要弄新菜色。”本末倒置了吧。
“我可没打算让你们品尝,现在是酒楼客人最多的时间,正好让外头用餐的客人尝尝,客人的嘴巴最准了。”说完,她人已经消失在雅间外。
斑掌柜带梅茹仙先去见掌管康定县珍馐阁的陈掌柜,让陈掌柜领着梅茹仙来到厨房。
她扫了厨房的食材一眼后,即刻让人熬一锅粥,同时将两位大厨叫来,看她亲自操刀做一遍臭豆腐料理。
那两位大厨一看,马上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随即跟着做了一次,这一次掌握到了诀窍,做出来的味道有八九分像。
看两位厨子都没问题了,梅茹仙马上动手准备她今天要做的新菜色,也就是用豆腐乳做的料理。
她拿出一罐豆腐乳,因为厨房什么食材都有,她不必找,所以那几道豆腐乳新料理很快就做好了。
她做了腐乳排骨、腐乳鸡块、腐乳豆瓣烧乌鱼、葱烧豆乳鸡等等,留了一些让掌柜跟厨房的人试吃,将剩余的分装成好几小碟,让跑堂的伙计送到正在用膳的客人桌上,免费招待,请他们试吃。
她又夹了几块豆腐乳出来,要掌柜跟大厨师们搭配刚熬好的清粥,试吃它的原味与口感,之后再吃其他用豆腐乳做出的料理。
清粥配着绵密又带着甘甜的豆腐乳,吃进口中时,所有试吃的人眼睛都亮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小一块不似豆腐的东西,竟然这般美味。
陈掌柜试吃后惊真地问道:“梅姑娘,这是什么食材?竟然如此美味,不仅可以这样单独配着清粥吃,也能做菜。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卖?”说完,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小块豆腐乳品尝。
“豆腐乳,美味吧,一块豆腐乳六文钱,一罐里头有二十块。”她即刻拿出一罐豆腐乳,贼笑着推荐,“这东西跟臭豆腐一样,能做出其他不同的风味,而且只有我会做唷!”
此时,一向不进厨房的符景升破例走了进来,“生意跟我谈吧。”
“跟你?”她怔了一下,“你又没试吃过,怎么跟你谈?”
“你想陈掌柜都尝到了,我这少东家会没尝到吗?”
也是,人家可是少东家,手下都吃到了,做主子的能没吃到吗?想来那些分给客人的试吃菜色,有一部分进了他的胃里,既然如此,那就直接跟他谈吧,价钱应该会好一点。
她点头道:“跟你谈可以,不过,我拒绝杀价!”
翟楠生拦下他,“慢着,景升,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你竟然想买下,你在康定县城这种小地方卖一卖还成,想把豆腐乳这种东西贩售到全国,不怕砸了珍馐阁的招牌?”
梅茹仙怒火窜上,怒声质问,“翟楠生,你说什么?什么叫难登大雅之堂?”
“表哥,”符景升也怒喝,“你说这话太失礼了!”
“难道不是吗?”翟楠生鄙夷地冷睐他们两人,“别忘了珍馐阁是酒楼,不是豆腐店。
你去打听看看,哪一家酒楼会把豆腐当成招牌菜,更高价买下豆腐?这说出去只会笑掉所有人大牙。既然我占了珍馐阁的一份,就绝不可能看着心存歹念的人利用珍馐阁为自已图谋暴利。”
梅茹仙磨牙怒瞪着翟楠生,可恶,这人分明是针对她,藉着她用的食材生事。她从末主动招惹过他,既然他要一再挑衅考验她的耐性,那就不要怪她不顾符景升的面子,出手教训他,她很乐意将衰运送给翟楠生。
一思及此,梅茹仙开始在心里默念着衰字诀咒语。
符景升冷冷地看着一副我是为了酒楼好模样的翟楠生,沉声提醒他,“表哥,虽然你有出资,不过珍馐阁的主事者是我,我比你更知道酒楼的客人需要什么,这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不论好坏,一切后果我一力承担。”
“既然我好言相劝你不愿意听,那你便独自面对外祖父,别拉我下水。”翟楠生哼笑着提醒他,之后怒甩衣袖离去。
当他经过梅茹仙身旁的时候,腰际猛然间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顿时像是扭到腰一样,直不起身,痛得差点瘫软在地。
符景升虽不满他,但见他那样着实疼痛,因此仍上前问道:“怎么了?”
“没事,不用管我。”翟楠生毫不领情,甩开他的手,撑着一旁的墙壁强忍着痛站起身,满头冷汗,咬着牙扶着腰缓步离去。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梅茹仙暗扯嘴角,坏坏地沉沉笑了声。
方才她隐在衣袖内的手指偷偷掐了手印,在翟楠生经过时,用力将那股衰气朝他弹去,无怪乎他会那么疼。只要她没有将衰运咒收回,翟楠生就会跟贾二郎一样衰运缠身,她就不相信整治不了翟楠生,有仇不报她就不叫小衰神。
瞧他走路那姿势,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好好啊!梅茹仙笑呵呵地对符景升道:“符少东家,我还得赶回村里,我们赶紧谈谈接下来要怎么合作吧。”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梅茹仙背着空空的竹篓子开心地走出珍馐阁,这些豆腐乳让她又赚了一大笔,最后豆腐乳以一块五文钱的价格独家卖给珍馐阁,并改成一百块豆腐乳装成一瓮,方便运送,瓮由他们这边出,省了买瓮的钱,她自然乐意降价。
符景升站在窗边由上往下望去,看着她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娉婷身影,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本想邀梅茹仙一同回福德镇,可翟楠生似乎是扭到腰,得在县城里休养一些时日,他只能让她自己一人离开。
见马车已走远,符景升让人去叫高掌柜,想将心底疑惑问清楚。
就在他绕过桌案准备离开雅间时,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挪开脚低头一看,是一个灰色的小荷包,捡起来一看,眉头不由得微蹙,这荷包绣法十分奇特,乍看就像是平常的绣法,可从另一个角度看却看到一个衰字,竟然有荷包会绣“衰”字?而不知怎么的,他看到这个衰字荷包,心头竟有一种像是失而复得般无法形容的开心感觉。
他不假思索地将荷包塞进衣襟里的暗袋,像拿到珍贵的宝物一样,贴身小心地收藏。
斑掌柜听从符景升的吩咐,送梅茹仙离开后,看还有些时间,便不急着回镇上,打算与陈掌柜聊天,交换一下经营的心得,可才走到转角便遇上匆匆前来找他的伙计,得知小东家找他,他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前去。
斑掌柜一推开雅间的门扇便问道:“少东家,您是在等小的?”
还有找织娘的事情需处理,符景升也不拖泥带水浪费时间,直接开口询问,“高掌柜,你老实说,那位上吊的姑娘与梅姑娘是不是有关系?”
斑掌柜这下也不敢隐瞒,连忙老实说:“是这样的,少东家,那位姑娘没有上吊,那人其实就是……梅姑娘……”
“什么,就是梅姑娘?!”符景升震撼不已。
“是的,当时……梅姑娘是死了,只是后来又活了,被家人赶走,到山神庙借住,后来少东家您的指示下来,小的也就不再逼迫对方,不过因为还有那三十两银子的问题,小的便到山神庙一趟,正巧碰上她在煮饭,她好意留小的一道用膳,小的才有幸尝到梅姑娘的手艺,她煮的那几道菜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吮指回味,让小的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再吃。
“于是小的使了点小手段,利用这事向她提出条件,说冲喜一事可以作废,也不向她讨那三十两银子,不过他必须给小的那几道菜的菜谱,一番讨价怀价后,梅姑娘提供小的三道菜谱,这事便就此作罢,福德镇珍馐阁的生意也是因为那三道菜才能翻红。”高掌柜将当时事情过全一五一十全盘托。
“原来如此。”
“对了,少东家,这张就是当时的买卖契约,上头有梅姑娘的娘亲贾迎春的手印,跟证人贾二郎的手印,虽然贾迎春是被她二哥骗才盖下这手印,但契约还是有效的。”高掌柜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拿出他一直放在褡链里未取出来的那张买卖契约。
“既然你们已经达成协议了,这契约当时就该躲毁桌,怎么还会在你身上?”
“小的上山找梅姑娘时,这张契约并未带在身上,那时承诺会将这契约拿到大坑村还给她,可小的一忙,这事就耽搁了,而梅姑娘似乎也忘了这事,一直未向小的索讨,所以这契约一直在小的身上。”
“我知道了,这契约就交给我,改天我亲自还给她。”符景升将契约塞进自己衣襟“是的。”
符景升模到刚刚放到衣襟里的个绣着衰字的小荷包,想了一下,提醒高掌柜,“这事攸关梅姑娘的名节,不要再对第三人说起,包括我表哥,知道吗?”
他虽然与梅茹仙认识不久,不过却十分了解她好恶分明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先前要抓她去冲喜的对象是性,定不会再理会他,这事还是保密为好。
“是的,小的绝对紧守这秘密,少东家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