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招回魂魄的元结衣这时走进房里,恰好听见她的话,出声回答,“约莫是你的神魂在外头这段时间曾受创,才会不记得发生的事。”元结衣约莫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袭灰色的道家长袍,作道士打扮,背后背着一柄桃木剑,模样生得眉清目秀,一张菱角嘴微微上扬,即使不笑时也像在笑着。
“是这样吗?”因为什么都不记得,花若耶半信半疑,总觉得神魂出窍这种事有些玄乎。
“元天师都这么说了,定不会有错。”云凤青此时对元结衣一脸信服,朝她施了一礼,启口道谢,“多谢元天师出手助小女回魂。”
元结衣笑咪咪的摆摆手,“这是我分内之事,届时夫人别忘了准备好银子就成。”口头感谢哪能值得几文钱呀,真金白银才最实际。
“元天师放心,答应给您的酬金定会如数奉上。”云凤青见她一开口就要银子,眉心微尘,却也不敢对她有所不满,凭着她这手招魂的能耐已足够教人敬畏。
元结衣瞟了花若耶一眼,轻笑着再说:“也是她命不该绝,才能在她魂销魄散前招回她一魂魄,她此时神魂很虚弱,还需静养几天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你对小女的救命之恩,我与小女感激不尽,今后但凡元天师有用得上靖国公府的地方,尽避说一声。劳您辛苦了一夜,我先差人送天师去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尽避吩咐下人无妨。”云凤青有心与此人结交,因此对她十分客气。
元结衣点点头,忙了一晚她确实有些累了。云凤青派她身边一个大丫头,亲自送元结衣去厢房歇息。
接着云凤青再叮嘱女儿几句话这才离去,连日来藏在眉间的郁色,因着女儿苏醒过来已消散一空。
“息风,你找我们来有何事?”孟息澜与孟息钧一前一后走进大厅,望向已等在那里的孟息风。
孟息风没有多言,只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已派人去将芳苓请来。”
孙芳苓是孟息澜的未婚妻,听堂哥也叫了她来,孟息澜纳闷的问:“你怎么把芳苓也找来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孟息钧瞅见孟息风神色比往常还要冷上几分,多心的问了句。
“是有事,这事我已禀告我爹娘和三位长老,他们让我自行处理。”
察觉似乎真出了事,孟息钧追问:“是什么事?”
孟息风没有回答他的话,看向孟息澜正色说道:“息澜,你我兄弟一场,我本不想让你为难,但这事差点害得白荷魂飞魄散,我无法原谅。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倘若你要横加阻拦,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孟息澜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前日有人将我诓骗至落云镇,买通了几个杀手意图置我于死地。”他神色冷驽的说出这件事。
孟息澜颔首道:“这事我已听说了,你可是查到买凶之人是谁了?”
“那杀手头子已亲口告诉我。”
“是谁?”孟息澜心头一跳,隐隐有抹不祥的预感。
孟息风语气阴沉的吐出三个字,“孙芳苓。”
闻言,孟息澜先是一愕,接着激动的驳斥,“不可能,你定是被那杀手给蒙骗了,芳苓怎么可能买凶杀你!”
“这事我已查明清楚,那几个杀手确实是她找来的。”为了查证这事,他花了两天的时间,暗中将孙芳苓身边的心月复婢女抓来,施以迷魂之法迷惑她的神智,问出了真相。
“我不相信,不可能是她做的,她一向倾心于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孟息澜仍是不愿相信心上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她身边的婢女已亲口向我招认,那几个杀手是孙芳苓要婢女托她一位混迹江湖的舅舅找来的。”
“你一定弄错了,要不就是那婢女存心诬陷她!”
“她这般诬陷自家主子有什么好处?”孟息风质问。
“这……”孟息澜被他逼问得答不出话来,求助的看向孟息钧,“息钧,你快告诉息风,芳苓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孟息钧沉默着没有接腔,须臾后才启口道:“既然这件事息风已亲自查证,那么恐怕不会有假。”怕是已有了确凿的证据,息风才会将他们几个找来。
“不可能,芳苓不会这么做的,她一向心软善良,怎么会如此心狠的买凶想杀息风?”孟息澜仍坚信未婚妻的清白。
见他不肯相信,孟息风再指出一件事,“不只这件事,当初我之所以遭人暗算身中恶咒,也是她与外人勾结所为。”这件事他也是从孙芳苓心月复婢女那儿得知。
“这件事竟也是她做的?!”孟息钧很惊讶。
“息风,你为何要这样诬蔑芳苓!她对你一片痴心,她可能伤害任何人却绝不可能伤害你!”说出这种话像在剐自个儿的心,但孟息澜始终坚持那些事不会是心爱的未婚妻所为。
孟息钧刚启口想劝慰他几句,目光一瞥,瞧见大门外走过来的身影,改口道:“人来了。”
稍顷,孙芳苓走进厅里见到几位表哥都在,有些意外。之前鲜少主动找她的孟息风突然派人去请她过来,她已有些诧异,没想到他还找来了孟息澜与孟息钧。
她瞟了一眼,瞅见三人凝重的脸色,心中猛地一跳,望向孟息风,“风表哥差人请我过来,不知有何事?”
一见到她,孟息澜便忍不住出声,“芳苓,你快告诉息风,那些事不是你做的!”
“什么事?”没头没脑的,她不知他在说什么。
“前日息风在落云镇遭杀手伏击,还有他先前中了恶咒之事。你快告诉他,这些都与你无关。”孟息澜由始至终都不相信心爱的表妹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两度勾结外人欲置息风于死地。
听见他所说,孙芳苓神色一震,但她很快压住心中的震惊,露出无辜的神情表示,“澜表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见她否认,孟息澜旋即看向孟息风,“我就说不是她做的,她定是遭人陷害。”
孟息风没有多言,出声唤来守在厅门前的伍管事,吩咐道:“去把平蓉姑娘请过来。”
“是。”伍管事应了声,领命去带人过来。
一旁的孙芳苓在听见孟息风的话时,脸色微微一变,平蓉是她贴身的婢女,从昨儿个就不知所踪,原来竟是被他带来了孟家。
她连忙稳住心绪,佯作疑惑的出声,“昨儿个我四处都找不到平蓉,原来她跑来孟家了,不过风表哥把她找来做什么?这丫头素日就爱撒谎,前几天被我发现罚了她一顿,我还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给辞退呢。”
听见她所说,孟息澜就像抓到了偷腥的猫,扬声说道:“定是那丫头对芳苓心怀怨嗔,这才胡言诬陷芳苓。”
适才孙芳苓的神色全都落入孟息风与孟息钧的眼里,只有一心想为她月兑罪的孟息澜视而不见。
孟息钧叹了一声,知道息澜无法接受他心爱的姑娘竟做下这种事,才会一再想方设法替她辩解。
他也是这时才明白息风为何连他也一块找来,他这是想让自己劝慰息澜。
孟息风神色冰冷的回了句,“等伍管事将人带来,就能得知真相究竟如何。”
很快,伍管事便将人带过来。
那是一个有着张圆脸的姑娘,她面无表情的跟着伍管事走进厅里。
“风少爷,人带来了。”伍管事恭敬的道。
“有劳伍管事,你先退下吧。”
“是。”伍管事退到厅外等候吩咐。前日他受人利用,误信人言,使得风少爷因此在落云镇遇袭差点丧命,他得知此事后,心下惴惴难安,但风少爷与家主都未责怪他,才让他安下心来。
待伍管事离开,孟息钧望向那叫平蓉的丫头,只看一眼,他就明白为何孟息风如此笃定那两件事是孙芳苓所为。
因为她中了迷魂术,不论施术之人问她什么,都会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诚实告知。
这迷魂术施行不易,整个孟家能使迷魂术之人不超过五个,他有些意外孟息风竟已练成。
孟息澜也看出来了,他紧绷着下颚不再出声。
孙芳苓没有修行道术的天分,看不出来端倪,见平蓉一脸木然的表情,出声问:“平蓉这是怎么了,风表哥你对她用刑了吗?”
“她这是中了迷魂术。”孟息钧为她解释,瞥了一旁的孟息澜一眼,再多说了一句,“但凡中了迷魂术者,将对施术者的提问知无不言,言而不尽。”
孙芳苓的母亲出身孟家,她虽然无法修习术法,但自小听母亲说了不少关于道术之事,自然也听过迷魂术,她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惊骇,脸色倏变。
“平蓉,把你昨天告诉我的那些话,再仔细说一遍。”孟息风朝她命令道。
平蓉两眼眨也不眨,木着一张脸说道:“是小姐吩咐我去找舅舅,让他买逾杀手来杀风少爷。为了将风少爷诱出孟家,我舅舅还特地佯装成落云镇的人,上门请孟家去驱鬼。小姐先前就打探过,得知孟家老爷和夫人这日会外出不在府里,她再找借口把钧少爷和澜少爷找了出去,如此一来府里只剩风少爷一人,他就不得不亲自前往落云镇一趟。”
说到这儿,她接着再道:“还有,之前风少爷遭人暗算中了邪咒的事,也是小姐暗中取了风少爷的头发,找上一个邪道士,再将风少爷的生辰八字给他施毒咒,想咒杀风少爷。”
亲耳听见这番话,孟息澜面沉如水,两手紧攥成拳。
孟息风眸底宛如凝结着一层寒霜,眼神犹如冰刃直刺向孙芳苓。“你还有何话可说?”
“……”孙芳苓答不出话来,神色惊惶的望向孟息澜,“澜表哥,你相信我,那些事不是我做的。”她明白眼下能救她的,只有这个打小就倾心于她的表哥。
孟息澜脸上掠过一抹沉痛,沉默不语,适才他想尽办法为她辩解,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无法再自欺欺人说那些事不是她做的。
孟息钧则看向她,出声问出心中的疑惑,“芳苓,你自幼就倾慕息风,为何会一再买凶想置他于死地?”
孙芳苓抬眼看了他一眼,再瞥了一眼避开她眼神的孟息澜,明白自己求救无门,最后将目光移向孟息风,索性破罐子破摔,眸底浮现一抹恨意,素来娇软的嗓音此时含着浓浓的怨嗔,“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我为何想杀你?从小我就对你痴心一片,一心一意想嫁给你,你却无情的拒绝了我,还说动我爹娘将我许配给澜表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不想娶我,就毫不顾惜的把我推给旁人吗?你这般羞辱我,可知我有多么痛不欲生?只有你死,才能弥补我所遭受的痛苦!”
孟息钧听完,对她那强烈的恨意暗自心惊,“所以你因爱成恨,一再买凶想置他于死地?”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他不想娶我,也休想娶别的女人。”这事既已被揭露,孙芳苓也不再掩饰,流露出满脸的嫉恨。
孟息风没想到她这么憎恨他,竟只是因为当初他推了她的亲事后,顺手帮了息澜一把的缘故,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的孟息澜苦笑道:“原来嫁给我是让你这么痛苦的事,我竟从来都不知道。这段时日我一直因你即将嫁给我的事而心生欢喜,从不知你心中的这些苦和怨,若是我早知道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你订亲。”
说完这番话,他走向孟息风,双膝一屈跪下,“息风,这一切全是因我而起才会让芳苓心生怨恨,铸下这样的错事来。你若想杀,就杀我吧,我愿意代她受死,请你饶过她一命。”
见他竟要代她受过,孙芳苓一脸震惊,“澜表哥,你……”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息风是知道我一直爱慕着你才会帮我一把,我不知与我订亲之事竟令你如此痛不欲生,最后心生歹念犯下了这些事,我们解除婚约吧。”
说到这儿,孟息澜看向孟息钧,出声请求道:“我死后,请你代我向孙家说一声,两家的婚事取消,从今而后我与她再无关系。”
孟息钧劝了句,“你没必要这么做,做错事的是她不是你。”
“是我的痴心妄想害了息风,也害了芳苓,你当初说的没错,情之一字果然是强求不得。”孟息澜黯然道。
孟息风沉默片刻,扶起他,“起来吧。”他接着看向孙芳苓,那嗓音冷得要结冰,没有一丝温度。
“当初确实是我在你爹娘面前替息澜说了几句好话,但决定让你嫁给息澜的是你爹娘,你若不满意这门婚事应当与你爹娘说,他们那么宠你,必不会强迫你。但你并未反对,既然接受了这桩婚事便该一心对待息澜,你却对我怀恨于心,一再勾结外人欲杀我。要我原谅你所做的事,我办不到,但看在息澜的分上,我饶你这一回,从今而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听见他这番决然的话,孙芳苓怔愣的望着他,忽然之间泪流满面,捂着脸痛哭失声,泪水透过她指尖流下,不知是悔是恨。
孟息风没再多说一句,旋身离开。
孟息钧随即拽着想上前安慰孙芳苓的孟息澜走出去。发生这样的事,息风肯饶过她已是给息澜天大的面子,如今息澜与孙芳苓之间也不可能了,既然如此,还是趁早了断两人的关系别再纠缠下去。
三人都离去后,厅里被独自留下的孙芳苓嚎啕大哭了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