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澜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安排好下人服侍,再叮嘱了一些事情后,便起程前往渡口。
万瑞则暂时留下来保护四皇子,等过几日再前往京城与他会合,因此只有凤喜与他一块上船。
上船前,他事先服下能助眠的药。
他们所搭乘的是一艘大型的客船,从这里顺着朔江而行,不到几个时辰便能抵达京城,因此走水路前往京城的商旅行人不少。
船上有舱房可供休息,凤喜早已订好了一间,上船后便领着自家少爷前去舱房歇息。
助眠药的药效开始发作,封清澜已有些昏昏欲睡,进到舱房后便让凤喜退下。
“你也去歇着吧。”
“是,奴婢告退。”她轻声关上房门离开。为了让少爷能一路安稳的睡到京城,她为他找来的助眠药药效极好,能让他很快熟睡,不受晕船之苦,待抵达京城后,药效也差不多退了,少爷自然会转醒。
她没为自个儿订舱房,出来后到了最近的客舱,找了个能望见舱房的位置坐下,保持着警戒,暗自留意四周的动静,目光时不时便瞅向封清澜所住的舱房。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贴身携带的荷包,拿出里头的一枝毛笔以及一张写着她名字的纸。
这枝毛笔是她初学写字时封清澜送给她的,为了教她如何拿笔,他曾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画的写着。
他当时写下的便是她的名字,凤喜。
她细细抚模着笔和纸,回想起当年他教她写字时的情景,不禁透着抹柔笑。
那年,才四、五岁的她被人牙子卖给了一个杂耍的老头,那老头为了赚钱,严厉的训练她必须学会各种困难的杂耍把戏,要她跳火圈、头顶着装满水的碗爬上木杆顶端等等。
只要她摔破了碗,就会被那老头拿鞭子狠狠的抽打,她痛得大哭,可是她越哭,老头打得越厉害。
约莫在她六、七岁那年,有一次被经过的少爷瞧见,便从老头手中买下了她,将她带回封府。
以前在杂耍老头那里,她时常挨饿,到了封府,他让她吃饱穿暖,除了教她识字,还找来武师让她习武。
“若你不想再让别人欺负你,只有让自个儿变强,你变强了,便没有人敢再欺到你头上。”
少爷的这句话,让她发狠的努力学武,想让自个儿变强,因为只要她变强了,她便能一直跟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当她能打赢武师的那天,他对她说——“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当我的暗卫,我把我的性命交托给你,你办得到吗?”
能得他如此信任,她激动的立下誓言——“纵使牺牲奴婢的性命,奴婢也会拚命护住少爷的安全!”
少爷将性命交托给她保护,而她则将自个儿的心给了他。
回忆起往事,她抬眸望着他所在的舱房,满眼温柔。
忽地,传来一声巨响,接着船身便开始剧烈摇晃。
船舱里的客人顿时慌乱成一片,有不少人冷不防被震得摔到地上。
“怎么回事?”
“孚城江域这一带,遍布不少礁岩,不会是撞上礁石了吧?”有人揣测。
“船身这么晃,不会沉船吧?”有人提心吊胆的道。
有人啐了声,骂道:“呸,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要乱说。”
然而真被这些人给料中了,这一带礁岩遍布,会影响船只行进、十分巨大的岩石平常会露出于水面之上,熟悉附近水域的人,只要小心行驶便能避开。
但因前夜降下大雨,导致江水暴涨,原本露出的一些礁岩被淹没于水中,以致船家一个疏忽,不小心将船驶了过去,船底就这样撞上礁岩,顷刻间破了个大洞,江水哗啦哗啦的灌进船底。
凤喜的武功不亚于万瑞,在泰半的人都因此摔倒在地时,她仍稳稳安坐着,但如此猛烈的晃动令她很担心在客舱中的主子,待船身稍稍平稳了些后,她收起荷包,起身想去看看他。
就在这时,船身忽地朝一边倾斜,众人没法站稳一全都像滚桶般摔向倾斜的那一侧,就连凤喜也没办法站稳。
她艰难的爬起来,朝舱房走去,少爷服下药,此刻正沉睡着,万一船真的出事,她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她是懂水性的,少爷也会泅水,可是昏睡中的他怕是无法自救,她得先去护着他才行。
船身倾斜得越来越厉害,身边传来的尖叫惊呼声几乎要灌破她的耳朵,她心急的手脚并用,费力的爬着,好不容易终于来到舱房前,才刚想打开舱门,船身蓦地往下沉了一半。
她脸色丕变,使劲拉开舱门,她冲到榻前,想摇醒仍在昏睡中的少爷,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大的船身陷入江中。
汹涌灌人的江水瞬间便淹没了整间舱房,慌乱之间,她扶着少爷,一边闭气,一边拚命踢着水,游出狭窄的舱房。
离开舱房后,水域里一片混浊,她看不清方向,见少爷仍迟迟没有醒来,担心他呛了水,她没有多想,俯身用嘴堵住他的嘴。
若是平时她绝不敢如此放肆,但危急关头她顾不得别的,一心只想保住他的性命。
她两手捧着他的脸,一边将嘴里的气渡到他口中。
封清澜仍昏睡不醒,嘴被堵住,他下意识的蠕动了下唇瓣,似是觉得不适,眉心不自觉的蹙拢。
她忽地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少爷做了什么事,她惊慌的赶忙放开他,没了她的支撑,他猛地往下沉去,见状,她又慌张的再抱住他,带着他拚命往水面上游去。
直到她胸口的气快耗尽时,她才拉着他浮出水面,她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气。
见他呛咳了几声,仍没转醒,她赶紧拍抚着他的胸口,低头看见他仍紧闭着眼,她眷恋的抬起手,轻轻抚模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庞。
思及这一生只怕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能与少爷这么亲近,她不禁将他抱得更紧,捧着他的脸庞,满眼的柔色,情不自禁的再次俯下脸,爱恋的轻吻着他的唇瓣。
须臾后,才依恋不舍的离开他的唇。
江水寒凉,她不敢久待,怕他着了凉,她从他身后抱着他,朝岸边游去。
江面辽阔,激流湍急,要横渡江面并不容易,两人的身子被江水不停的往下游冲去。
这时水面上漂浮着不少杂物,泰半是方才从船上散落的物品,她不断闪躲着,以防少爷被砸中,耳畔还不时传来一些呼救声,但她实在顾不得其它人。
辨别了下方向后,她带着他朝东岸游去。
水势汹涌,波涛滚滚,若她此刻只有一人,游上岸应该不成问题,可她还要顾着少爷,便有些吃力。
她两手牢牢抱着他,唯恐一个不留神就让他被水流给冲走。
猛地,瞥见一只巨大的木箱被汹涌的江水给冲过来,她从背后抱扶着他,所以他是首当其冲,眼见就要撞上他,她急忙旋过身子,就在这时,旁边一根尖锐的物品划过她的脸。
脸上顿感一阵刺痛,但她无暇理会,因为紧接着巨大的木箱便狠狠撞上她的背,如此猛烈的一撞,饶是她武功高强,仍被震得胸口气息一阵翻腾,一口血没忍住,当即喷了出来。
她心知自个儿怕是被撞出内伤了,赶紧加快速度,想将他尽快送到岸上。
眼看江岸就在眼前,她却已全身乏力,最后她勉强使出仅剩的力气,将他往前一推,送到了岸上,她却因月兑力来不及上岸,被湍流的江水给冲走。
“少爷——”她惊骇的叫声被滔滔的江水给淹没。
她的身子被冲得越来越远,在失去意识前,她安慰的想着,幸好她将少爷送上岸了,只要少爷没事就好……
安平县与孚城相邻,朔江流经两城,安平县位于上游,而孚城位于下游。
罢在附近一座寺庙上完香,赵楠贞坐着轿子准备回府。
随行的婢女幸儿不经意望向江中,惊呼道:“啊。小姐,您看,那艘船要沉了。”
闻言,赵楠贞掀起轿帘朝江面望去,果然看见一艘船已沉了七、八分,眼看就要整个沉没。
她让轿夫停下,刚下轿,就见那船以很惊人的速度沉入江里,不解的问,“这么大一艘船,怎么会突然就沉了呢?”
“我瞧是撞上礁石了吧,这一带江底遍布不少礁岩,若没留意,很容易就撞上。”抬轿的一名轿夫搭腔道。
看了一会儿,赵楠贞吩咐轿夫回府,刚转身要上轿时,幸儿忽道:“小姐,您看,有两个人朝这里游过来。”
赵楠贞回头看了眼,瞧着那两人的身影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不由得走近细看。
待两人游得更近了些。幸儿先认了出来,叫道:“小姐,那位公子看着怎么好像前几日才来过咱们府里的澜少爷?”
她定睛一看,发现此刻江里的人确实很像是她心心念念的澜表哥,她急忙回头吩咐轿夫,“你们快下去将人救上来。”
“这……咱们可不懂水性。”两名轿夫为难的道。
“你们真是没用!”她气急骂道。
幸儿出声安抚,“小姐,您先别急,奴婢瞧他们就快游到岸边了。”
她抬眸看过去,只见两人距离江岸确实已不远。
这时她已能看清封清澜的面容,另一个则是他的侍婢凤喜,只是瞧着两人的模样有些怪,似乎是凤喜抱着澜表哥游过来。
片刻后,就在距岸边只有一臂之遥时,只见凤喜将封清澜往岸边一推,下一瞬,她整个人便被江水给卷走。
见状,幸儿月兑口惊呼,“啊——”
“叫什么,还不快随我去将表哥给扶起来。”赵楠贞毫不在意凤喜被冲走,只要澜表哥没事就好。
“是。”幸儿领命赶紧跟在自家主子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