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江天舒听见了无瑕的抽泣声,于是笑了起来,“你都吓死我了,还敢哭给我看?”
无瑕怔了一怔,随即怒道:“你才吓死我了!这么高的地方,你说跳就跳!你的手……要不要紧?”
江天舒做了一个鬼脸,说道:“你才吓死我呢,这么远的地方,你居然说来就来,而且只带这么几个人!我的手不要紧的,就是擦破了一点皮,你看我抱美人一点也没有受影响。”
无瑕嗔道:“说正经话,不许做鬼脸!”
江天舒奇怪的说:“这里黑茫茫的,你怎么知道我做了鬼脸?”
“哪用得着看,用膝盖想想也知道,你肯定做了一个鬼脸!”
江天舒目瞪口呆,愣愣问道:“用膝盖想……你也能猜到?”
无瑕还要说话,江天舒已经拉起她的手,温柔的说:“我们先想办法出去,我师父发疯了,逼着我谋反,我不干,他居然对你下手……”
无瑕这才明白过来,急声问道:“师伯逼着你谋反?”
两人边说边带着侍卫们疾步往出口的铁闸门处走,却看见头顶的天空火光一闪,一个火把被丢了下来!
上方传来谢晓峰的狂笑声,“师妹,你的徒弟也不是一个听话的角色,我将他们全都烧死,然后我们一起去云湘国,扶持他们生的孩子继承皇位,好不好?”
接着就听见一个女子的高喊声,“谢晓峰,你疯了,那是我们的徒弟!”
无瑕听见那女子的声音,知道是师父秋海棠,但是在这当口也来不及叫师父了,逃命要紧!
此时紧贴着崖壁那一圈的土地树木都已经被菜油浇透,火把落下,“轰”的一声巨响,登时就燃起了好大的火焰,幸运的是,众人已经远离了那个位置,而铁闸门的附近还没有烧起来。
江天舒拉着无瑕,几个侍卫互相搀扶,大家冲向铁闸门,只是铁闸门是被锁上的,他们有办法打开吗?如果不能打开,那么,江天舒也好,无瑕也好,那些侍卫也好,全都会变成焦炭。
就在江天舒翻身跳下去的一刹那,山顶上飞奔过来一群人,当先那人正是秋海棠。
一个月前江天舒被打入天牢,这事秋海棠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晓得这事关系到谢晓峰的阴谋,她只明了江天舒的真正身分暴露了,朝廷要将他关起来,如此而已。所以她想办法将银杏送进了天牢,贴身服侍江天舒。
而青鲤帮与南疆旧部士兵的异动秋海棠也很清楚,但是她不知道这事也牵涉到了谢晓峰的阴谋,陷害的人不单单有江天舒,还有她的徒儿无瑕。所以直到银杏前来报信,她才明白谢晓峰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京师之中的武学高手很多,但是能与谢晓峰对上十招的人寥寥无几,并且这寥寥无几的人当中,有超过一半人已经折损在两个月前的那场政变里。即便没有折损的那几个,也都还卧病在床,没有完全恢复,或者不可能恢复了。
当然,两个月前的那场政变与秋海棠无关,她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无意掺和到这等事情中,所以现在能抵挡谢晓峰十招的人,似乎只剩下秋海棠一个了。
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秋海棠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她知道江天舒是一个敢与天下为敌的狠角色,也知道无瑕有着外柔内刚的性子,江天舒如果不同意谢晓峰的要胁,那么无瑕也不会委屈求饶……后面的结果,不可想像!
所以秋海棠第一时间赶到了天牢的山顶上,然后,她就看见江天舒翻身跳下了天牢。
心,顿时紧紧揪在一起,她的声音颤抖得变了形。“师兄……那是你的徒弟!”
谢晓峰呵呵一笑,“师妹,我现在后悔了,这样的徒弟,不要也罢。咱们另外再选两个资质好一点的来做徒弟吧。”
秋海棠指着谢晓峰,几乎说不出话来,“那、那是江珏的儿子!那是烟炯用性命换回来的孩子!你居然逼着他造反!你居然逼着他跳崖你还有人性吗?你对得起江珏吗?”
“江珏?”谢晓峰狂笑起来,“你以为,江珏与我之间有很深的交情吗?”
秋海棠嘴唇哆嗦了两下,“难不成你不是为了江珏,才守护了天舒这么多年?甚至连我也瞒着,让我以为天舒是真正的纨绔,想方设法将无瑕送过去?”
“江珏的确是个人物,但是他哪里值得我如此?他与江瑾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却一而再再而三将我的意见置之脑后……等我好不容易为他争取到再度统领大军的机会,他却不肯依照我的话攻打京师,把江瑾赶下龙椅!也不肯屯兵边塞,拥兵割地,称王称霸,反而依着朝廷的意思出兵云湘国……结果呢,你也看见了,与自己的爱人决一死战,无论谁输谁赢,都是痛断肝肠,哈哈!”
秋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是江珏自己的选择,作为谋士,你尽心尽力辅佐就好。你……这么尽力教导天舒,难不成不是因为江珏的缘故……而是因为炯炯?”
“赵炯?她值得我如此吗?我对她说,江瑾对你有意思,你与江瑾说话的时候神色稍稍放温和一些,声音稍稍放柔软一些,一定能给江璟争取到更多的好处……结果她怎么回答我的?她给了我一个耳光!既然给了我一个耳光,我就不能忘记这个耻辱,所以当她对江珏举起剑的时候,我往江珏的脚底下扔了一颗小石头,结果便让她亲手杀死了好友最爱的人!呵呵,赵炯一直到死,都以为是自己杀死了江珏……她不能原谅自己,于是我就给她讲了一个剖心明志的故事,果然啊……呵呵!”
“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秋海棠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我以为……你就是对我一个人狠毒,却不想……你的心肝……竟然是这样长的!”秋海棠实在忍不住,举起手中的鞭子,对准谢晓峰狠狠甩过去!
谢晓峰侧身避过,顺手将手中的火把扔下了天牢,嘴边含着微笑,“师妹,你不要激动,看着下面的火就好。”
秋海棠尖声叫道:“无瑕!”
她趴在天坑边上往下看去,却见火光在地上一顿,随即爆起了一丛巨大的火花。当下也顾不得了,急忙对下面喊道:“快快,将甬道的铁门全都打开!”并将手中的鞭子一扔,飞身就要下山去,自己去开铁闸门。
下面那些守卫的士兵,也许根本不知道谢晓峰已经点了火……秋海棠想,如果下面的士兵不得军令就不开闸门的话,那自己就要用强硬手段,抢夺钥匙,先将两人救出来再说!
不料才跑几步,身子就被定住,却是谢晓峰伸手抓住了她。
谢晓峰的声音非常的温柔,也非常的阴森,“师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已经嫁给了我,虽然这些年咱们聚少离多,虽然我们未曾圆房,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做你的丈夫。既然我是你的丈夫,你就必须听我的。我的徒弟不听话,不要了,你的徒弟不听话,也不要了。”
秋海棠挣扎起来,怒骂道:“你这个衣冠禽兽!我才不与你做夫妻,谁与你是夫妻?我与你拜过天地没错,但未曾圆房那就不算!放开我,我要去救无瑕!”
谢晓峰微笑,“救无瑕?那必须先找人拿钥匙。偏偏那些守门的士兵是不会轻易给钥匙的,除非拿到政事堂的命令。而政事堂那群家伙却是最擅长讨论讨论再讨论的,等他们讨论完毕,这座天牢早就成为一团灰烬了。”
谢晓峰已经将秋海棠拿下,山顶上的士兵都是他收买过的,未曾收买下来的都已经放倒。对于今天的事情他早有准备,当下一挥手,一群士兵就沿着山坡而下,如今峰顶之上只剩下谢晓峰与秋海棠。
谢晓峰挟持了秋海棠,温柔笑道:“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不曾与你洞房花烛吗?那今天晚上就给你如何?你失去了一个徒弟,我赔给你一个丈夫……哟,天都亮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天空中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谢晓峰将火把扔下去的时候,唐棣正爬到半山腰,听闻秋海棠的尖叫声,他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下转身就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急速下令,“打开牢门!快打开牢门!”
随着唐棣上山的士兵也一起叫喊,有手脚敏捷的已经率先飞奔下去,直冲天牢的入口。
但是等唐棣来到天牢入口处,却看见带来的士兵仍然在与守门的士兵争论,铁闸门未曾打开。
守门的士兵声音严肃而庄重,“这座天牢关押的是朝廷重犯,不得政事堂几位宰相的手书,不见政事堂的印章,绝对不能开!”
唐棣怒道:“我是参知政事唐棣!赵老三,你认得我,我上半夜才来过!快打开,人命关天!”
那守门的士兵这才赶紧开了第一扇门,门一打开,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油烟味道,天牢里的浓烟已经钻了出来。
前面还有十二道铁闸门拦着,浓烟却已经飘散到此处,那么天牢里面又会烧成什么样子?
开到第六扇铁闸门的时候,前面已经热浪滚滚,连铁闸门也隐隐发烫,众人屏住呼吸,模黑往前走。
却听见一声闷哼和巨响,竟然是一个陪着唐棣进来的士兵,受不得这烟雾毒气软倒在地上,唐棣赶紧命人将那士兵抬出去。
边上的士兵劝道:“唐大人,您万金之躯,这里面无比凶险,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吧?”唐棣咬牙说道:“赶紧将钥匙拿出来,前面还有七道门!”
只是这样一开口,他就被呛得连连咳嗽,心中却不免有些惨然。
他与江天舒绝对算不上是朋友。当初江天舒是青鲤帮帮主,他是承天府府尹,两人既有合作关系,又明争暗斗,他没少吃亏。后来也曾想利用四皇子算计江天舒的机会将他置于死地。再后来,发现江边就是江天舒,即便江天舒力挽狂澜立下了救国的大功,他依然赞成政事堂的冷处理方式,整整一个月不曾给江天舒论功行赏。到了最后,江天舒的真正身分暴露,他也赞成将江天舒关进天牢,暂时看管起来。
不为什么,就只是想要让大家安心而已。
在整个国家利益面前,他觉得委屈一下江天舒,没有什么,但那莫名的亏欠与无奈却每每在不注意时跃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