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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 第3章(1)

大王最宠爱的六公子乐死于春郊狩猎。

当日狩猎正尽兴的大王与三公子、五公子、七公子和八公子同行,还在叨念不见六公子踪影,即闻虎啸震天,好大喜功的大王跃跃欲试,便派五公子与三公子前去探察虎踪,再回头禀报。

许是猛虎饿了一整个冬日,逢人张口就咬,公子乐一行人不巧与老虎正面相遇,死伤无数,尤其是公子乐被咬得身首分家,惨不忍睹,当公子封与公子淳赶到时,已来不及救援。

鲍子封追往老虎逃离的方向,公子淳则回禀此一憾事。

突然失去最宠爱的儿子,大王勃然大怒,将所有与公子乐同行者,不论是否受伤,全都处以极刑,再五马分尸,以慰公子乐在天之灵。

因公子乐的死,王城上下不论身分,不得饮酒夜宴——凡是违令者,皆斩首示众。

于是热闹的王城变得人人缟素,没有人敢高谈阔论,连春郊所发生的事都避而不谈,唯恐项上人头不保。

百姓不敢谈论,王公贵族噤若寒蝉,整座王城,因公子乐的死,而死气沉沉。

大王共有八子,其中四公子出世,还来不及命名就夭折。

本以为大王最宠爱的六公子乐会继承王位,不少人忙着讨好公子乐,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公子乐竟丧生虎口,王公贵族们为了大好将来,重新深思熟虑该多与哪位公子亲近。

夜黑,风高。

鲍子封的府邸一如以往悄然无声,书房点上烛火,他一身黑,简单束发,坐在桌案前,面无表情读着竹简。

同样一身黑的总管高野面色凝重,静候一旁。

老六的死,打乱公子封原本的计划,使他短期内无法开口请求父王赐婚。春郊那日,当他发现疯虎转而攻击思凡,吓得他心魂俱裂,深怕她也会和老六一样,幸好他及时赶到了,倘若失去她,他不晓得他会变成怎样。

他握住竹简的手指泛白,瞬间将竹简捏碎。

“公子爷!”高野心急,踏步上前。

“没事。”公子封神色漠然的摆手,不理会刺进掌心的碎片,他需要这痛,提醒他记取教训。

商野忧心动了动嘴,最后还是将话吞进肚里。

春郊当日,老六死于虎口,所有人陷于一片混乱,他命紫鸢火速将思凡送回府,然后他重回老六陈尸的地方,发现其他死于虎口下的人都没有老六死状凄惨,老六被咬得面目全非,彷佛老虎是特地为了老六而来。

一般老虎若已受伤,应会转身逃跑,这只老虎却不然,还发狂似的直冲着老六而去,为什么?

他怀疑有人暗中动手脚,究竟是谁要老六死?

不,应该说,除了父王外,有谁不想老六死。

老六向来仗着父王宠爱,妄自尊大,得罪的人多不胜数,许多人可以因老六的死一吐怨气,也有不少人能从老六的死得利,他正是其中之一,其他兄弟亦然。

当日狩猎到一半,老大和老二皆不见行踪,他们上哪儿去?陪同父王的不一定表示没问题,离开的也不一定是主使者,所以,到底是谁在策画这一切?

他闭眼沉思,每位兄弟在父王面前都是满脸震惊与悲痛,所以看不出谁在背后使计,但不管出手的人是谁,他已知有人开始行动——他若蠢得不懂小心防范,他就会是下一个老六。

“思凡现下情况如何?”他未睁眼,冷声问。

“紫鸢回报,姑娘喝下大夫开的安神药,睡得比较安稳了,紫鸢正寸步不离的守着。”

“传话给紫鸢,这次不能再出丁点差错,否则要她自行了断。”

“是,公子爷。”

他不担心敌人冲着他来,就怕对方针对他的心头肉下手,疯虎转而攻击思凡真是意外?又或者她其实是下一个?

鲍子封怒极的睁开眼,起身走至窗边,“派去保护思凡的人,有无加强戒备?”高野亦步亦趋跟在主子身旁,“已照您的吩咐,要他们小心留意。”

他望着如被泼洒了墨的夜,低喃,“暴雨将至,我们岂能坐以待毙。”

斑野心一凛,明了所有人极可能会在转瞬间失去性命,他单膝下跪,坚定道:“公子爷,奴才定竭尽所能,助您完成大业。”

鲍子封双手负于身后,看这天,看种植于书房前的榆树,想着会有那么一天,他的双眼所见,将是广阔的宫城,他会威风凛凛站在宫城之上,接受万民俯首称臣!

无风,无月,夜更深,整座王城除了巡夜的守卫外,城里绝大多数的人皆已入睡。

一批罗列整齐、拿着火把巡夜的王城守卫走过种满榆树的青龙大街后,两批蒙面黑衣人自暗处窜出,为首的两人颔首示意后,分别往五公子府与左相府疾步而去。

眼底带着杀意的黑衣人潜行至五公子府外,悄然无声跃入高墙内,刺客们早已模透五公子府的地形,直奔寝房,途中遇到半夜起来上茅房的小厮,在小厮瞪大双眼,还来不及出声喊叫时,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已让小厮见血封喉。

随后的黑衣人把气绝的小厮拖至花丛下,他们无声又无息的朝公子封的寝房而去,于回廊转角时,巡夜侍卫正巧迎面而来。

“大胆狂徒,竟敢夜闯五公子府!”护卫见状大喝,所有人迅速围上。

来不及躲藏的蒙面黑衣人低咒一声,扬声,“杀!”

双方人马冲上厮杀,刀剑相击,铿锵有声。

已睡着的仆佣护卫纷纷惊醒,懂武的操起武器加入围杀,不懂武的则受命高举火把,将黑夜点亮,让刺客无所遁形。

另有一队武艺高强者则守在公子封房门外,不让入侵的黑衣人刺杀主子。冷夜里,来不及披上外衣的高野守在主子门外,口吐白雾,扬声命道:“护住鲍子爷!”

“是!”护卫们齐声听令。

房内的公子封已被吵醒,他长发未束,悠然坐起身,“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的命?嗤。”

斑野耳尖听见主子说话的声音,“公子爷,那些不长眼的狂妄之徒吵醒您了,属下马上将他们解决。”

他冷冷一笑,随手披上黑色大氅,拿起一旁的剑,“我倒想看看是谁特地来扰人清梦。”

鲍子封拉开房门,守在外头的高野和护卫单膝下跪,“属下护卫不周,吵醒公子爷。”

鲍子封冷眼睨了请罪的属下,倾听不远处传来厮杀声浪,潜藏在体内的残酷如墨泛开,他双眼嗜血闪亮,“来者是客,本公子若不亲自接见,岂不是不懂待客之道。”

“公子爷!”高野深感不妥,想要阻止。

鲍子封不理会高野的忧虑,拔身而起,如同大鹰驰向厮杀之处。

斑野与护卫们见状,立刻紧跟在后。

鲍子封足尖点落于树梢、亭顶、井栏,几个起落,速度极快,只见残影。前来行刺公子封的刺客们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衔命而来,非取得公子封性命不可,尽避遭受众多护卫围杀,有些死伤,他们仍拚命厮杀。

“杀!”为首的蒙面黑衣人已身中多刀,仍未使他退缩,他剑起剑落,血花飞扬。

他的手下听见他的撕吼,咬牙顽抗。

鲍子封翩然落下,冷凝问:“你在找本公子吗?”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没想到公子封会出现,愣了下,嘴角随即拧笑,“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乖乖受死吧!鲍子封!”他执剑穿过阻挡的护卫,狠绝刺向公子封。

其他刺客见公子封出现,亦执起手中的武器针对他而去。

鲍子封目光凌厉的对上显然是领头的蒙面黑衣人,他盯着长剑来势,脚下未移动半分,不惊不惧,唇角嘲笑勾扬。

苞着赶到的高野和护卫立刻出手阻拦,加入厮杀。

正当刺客最靠近的那一瞬间,公子封眸底冷光一闪,利落扬剑,与刺客正面交锋,两人剑剑相击,火光四射。

“公子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鲍子封冷笑,手中剑在刺客胸前划下长长的血口。

那名刺客难以置信的瞪着血肉翻开的胸膛,一只手捂着伤处,急急往后退,“你——”

鲍子封手执宝剑阴戾逼近,再次在刺客身上划下不足以致命,却教人痛到骨子里的伤口,清冷着声问:“是谁命你来的?”

为首的刺客吃痛,狼狈再退,扬剑抵挡,拚了命杀过去。公子封武艺精湛,出乎他意料之外,来之前,他以为棘手的会是公子封的护卫,结果他错了。他抿唇不愿吐露实情,发狠杀。

鲍子封挑眉,扬剑格挡反击,又在刺客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你这么忠心耿耿?”

为首的刺客吃力抵抗,眼见伤势愈来愈沉,公子封仍旧毫发未伤,他却已是体力渐感不支,心知再过不久,他不是死,就是束手就擒,但他不想死,更不想沦为阶下囚,于是更加不要命的攻击。

刺客凶猛逼近,公子封突地身形一顿,左臂被划下一剑。

“公子爷!”高野见状,心惊大喊。

“哈!”得手的刺客仰头笑了声,“公子封,看你还敢不敢小看我!”

鲍子封唇角勾扬邪笑,无视左臂的伤,轻巧翻转手腕,利剑瞬间抵住刺客的脖子,只消他稍微使劲,刺客马上人头落地,他语带嘲弄,“你就这么点能耐?”那名刺客对上公子封眼底的残酷,心一凛,不确定的问:“你是故意的?!”公子封冷笑,眼神充满讥嘲。

刺客气急败坏大吼:“你在耍着我玩?!”

“是又如何,你还不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心知离死不远的刺客瞪着气定神闲的公子封,遭利剑抵住的脖子刺痛,淌血,眼角余光瞥见他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已难以顽强抵抗,他心有不甘,面目扭曲,“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鲍子封慵懒道:“这么有胆势。”

刺客冷笑,决定给傲慢的公子封致命一击,“公子封,你尽避得意吧,你的女人现在差不多也死了,哈哈哈哈!”

鲍子封冷眼看着朗声大笑的刺客,唇角愉悦轻扬,手腕如行云流水般划过,轻道:“妄想动我的女人,下场只有一个!”

刺客瞪大双眼,来不及回话,已头身分家,砰然倒地。

鲍子封面无表情,冷凝着声,“全都杀了。”

“是!鲍子爷。”高野领命,护卫们各执刀剑,刀起剑落,杀死所有入侵的刺客。

天即将泛白。

喝了药沉沉睡下的思凡悠悠转醒,她睡眼惺忪的盯着陌生的床顶,眼角猛地猫见一条男性手臂,她倒抽了口凉气,拚命挣扎,“放开我?”

是谁?竟敢胆大包天与她同床共枕,还、还紧紧拥着她!她既羞又恼,用力捶打仍亲密搁在她腰间的手臂。

“你连自己的男人都认不出来?”不动如山的公子封懒懒道。

听见最熟悉的声音,思凡释然的松了口气,放软娇躯,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我不知道是你……我睡前明明是在家里的……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为你准备的寝房。”公子封慵懒抬手,拨开她的发丝,双眸宠爱的瞅着绝美脸蛋。

一直以来,她都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敌人太清楚如何让他一蹶不振,是以昨夜不仅派人行刺他,也到左相府去,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暗中将她带离,否则他极可能再也见不着她。

一想到这,害怕失去的他将她抱得更紧。

思凡俱在他怀里,感受他炙热的拥抱与情感,“出了什么事?”

他吻吻她的发,低喃,“都解决了。”

“我是不是要一直待在这儿?”

“从今以后,外头都不会太平静,你待在这里,我才能安心。”

“可是我待在这里,我爹娘兄长见不到我,他们会担心。”

“他们不会。”

“他们晓得我在这儿?”

“不,我安排一名女子假扮成你,每日定时向你爹娘请安。”她的行踪愈少人知道愈安全,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风险。

“她要如何假扮?”她着实不懂,一个人要如何假扮成另一个人。

他简略解释,“江湖上有一种易容术,学习此术的人,可以易容成另一个人,而不被发觉。”

“所以待在我家的那个人已易容成我的模样?”

“对。”

思凡迎上他炯亮的眼眸,倘若他喜欢的是她的皮相,他可以找个女人易容成她,有没有她,一点都不重要,但他偏就是要她,是否在他心里,她就是独一无二的?

“是的,我只要你,其他女人再像,都不是我的思凡。”

原来,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她强忍叹息,更加偎进他怀里,心,沸腾,煎熬,如同他一样,在她心里,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以至于她每每欲走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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