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方怡是被痛醒的,脑袋简直快要炸开了。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咱们已经收下银子,如果你两天后不嫁过去冲喜,咱们可没办法跟人家交代。”
耳朵嗡嗡作响,她吃力地掀开眼皮,不禁愣住了。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古装扮相的胖女人,正朝自己张牙舞爪。她嘴巴顿时张大,脑中闪过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一她该不会跟上流行,学人家穿越了?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的眼睛业障重,眼前都是假的,这些都是幻觉……
“听见没有?”胖女人揪住她的头发吼道。
“很痛耶!”出于防卫本能,方怡伸手挥开对方的手掌,心头陡地一惊。这感觉太真实了,竟然可以直接触模到皮肤、感受到体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死丫头能值上三十两银子,就该谢天谢地了!”身材壮硕的陈家大嫂原本还要发怒,但一想到万一真的把人打死,后果更不可收拾,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不是我这个大嫂狼心,而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你最疼的两个侄子有一顿没一顿的,整天吵着肚子饿,你就行行好、做个好事,后天给我乖乖上花轿。”
说着,她瞪向杵在一旁的丈夫。“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劝劝你妹妹,要是不上花轿,咱们一家都没好日子过。”
身材瘦小的陈家大哥慢吞吞地蹲下,却不敢直视妹妹的双眼。“是大哥对不起你,不过你早晚都要嫁人,张家又是世代经商,二房大少爷还是独子,就算最后冲喜不成,成了寡妇,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你、你就不要再为难大哥了……”
瞪着眼前的画面,方怡突地想起那段诡异的对话,顿时瘫坐在地上,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确实已经死了,魂魄却附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看来眼前的无良夫妻是这副身体原本主人的兄嫂,为了三十两银子,把她卖给有钱人家冲喜,如果她不答应,恐怕又得受皮肉苦。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就暂时敷衍一下好了。“我嫁就是了。”
“这才对。”陈家大嫂见她妥协,满意地走了。
幸好陈家大哥还念一点兄妹情,背着妻子给妹妹送药,另外“偷渡”了半碗白饭和一只邻居给的鸡腿,想弥补她。
“这个家一直是你嫂嫂在作主,加上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吃饭,哥哥实在帮不了你……嫁进张家之后,你自己多保重。”看着妹妹狼吞虎咽,想到她因为不肯答应婚事,被关在房里饿了好几顿,越说越伤心。
见陈家大哥一边说一边哭,方怡很想翻白眼,不过光从外形来看,他应该是真的被压落底。“你就这么怕那个女人?”
“我、我是尊重她……”陈家大哥难堪地辩道。
那个臭婆娘得意不了太久,等我找到被她藏起来的银子,就马上休了她!一定要让她知道这个家是谁在作主!方怡不自觉地附和。“早就该跟那种女人离婚——我是说把她休了,不过孩子不能没有母亲,总得有人在身边照顾,你自己要想清楚。”身边有个专门办理离婚案件的老妈,耳濡目染之下,顾虑得也比较多。
“啊!竟然被你听见我心里在想什么了……”陈家大哥满脸尴尬。
方怡先是不解,接着也怔住了。
对吼!她明明听到这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可是对方的嘴巴并没有张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用月复语?
陈家大哥用食指搔了搔脸颊。“我都忘了你从小就有这个本事,可以听到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刚刚那些话可别让你嫂嫂知道。”
“嗅?”方怡吓了好大一跳,难道她刚才读取了对方心里真正的想法,这该不会就是读心术吧?
陈家大哥叹了口气。“这事连你嫂嫂都不知道,爹娘也是千叮咛万交代,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让外人得知,免得惹祸上身。”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完全吸收这个惊人的讯息,想到穿越小说的女主角都有金手指,原以为自己会是例外,想不到老天爷已经帮她设定好了。虽然不确定拥有这超能力是利还是弊?但是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或许不算是坏消息,起码可以分辨对方是敌是友。“你真当我是亲妹妹?”
陈家大哥的神情透着几分狼狈。“那是当然了,虽然答应张家让你嫁过去冲喜,可也是为你着想,总比留在这个家里,天天被你嫂嫂欺负得好。”
“说得也是。”方怡想想也没错,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自己的角色和背景搞清楚。“既然你把我当作亲妹妹,应该很了解我的事,那我来考考你。”
“考我?”陈家大哥愣愣地问。
方怡开始发问。“我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咱们姓陈,你的闺名叫顺娘,今年十六。”他觉得妹妹今天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哪个顺?顺利的顺?”见他被唬弄过去,方怡又继续问。“现在是什么朝代?年号叫什么?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陈家大哥老实地回答。“现在是大周朝,年号元熹,咱们这儿是大林村……”
“等一下、等一下!”听到关键字,方怡心口猛一跳。“你说大周朝?难道是武则天称帝的武周?”
陈家大哥一头雾水。“武则天是谁?”
“就是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姓武……”
“别胡说!”他紧张兮兮地制止。“女人怎么能当皇帝?这话要是传到外头,咱们全家都会被砍脑袋的!”
“看来此周非彼周,而且从衣裳还有屋子里的用品来判断,应该也不是东周和西周……那么就是原创小说中常见的架空朝代,完全没有历史可循,这样倒也不错……”方怡口中低喃。
听到妹妹自言自语,陈家大哥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妻子那一巴掌,让她整个人撞上墙壁,结果把脑子给撞坏了。
“那爸……我是说爹娘呢?”方怡又问。
“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陈家大哥一面回答,一面收拾碗筷。“我得走了,不然让你嫂嫂看到可就惨了。”
方怡模了模上过药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不过肿了个大包。没想到就因为这个伤口害原来的主人送命,然后被自己取代。“后天就要嫁进张家冲喜,这表示新郎生重病快死了,我会不会当寡妇啊?”
她是不介意当寡妇,看老妈办了那么多离婚案子,加上自己的老爸喜欢吃窝边草,嘴巴还不檫干净,看多了,也就没有期待,靠男人还不如靠自己呢!
只是古代的想法封闭,听说寡妇的命运都很悲惨,那还不如穿越到男人身上,当个男人至少不用担心会被欺负,找工作也方便。
可惜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出嫁这天,迎亲的队伍午时左右来到大林村,没有锣鼓喧天的排场,也听不到鞭炮声响,只有一个媒婆跟随。
陈家嫂嫂亲自押着小泵上花轿,家里从此少了一张嘴吃饭,乐得眉开眼笑。
花轿到张家大门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
方怡已事先从顺娘的哥哥口中探听到他们住的大林村就位在冀天府广安县梧栖镇境内的一个小村子,张家是梧栖镇上的大商人,认识不少当官的,所以后台很硬,可问题是,万一冲喜不成,自己不就成了罪人?
她真不敢想像将遭受什么样的非人待遇,还是祈祷对方能熬过来比较实在。
她被媒婆牵进新房,虽然头上盖着红头巾,看不到周围,但她可以闻到浓浓的中药味,还有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
“今天是少爷的大喜之日,真是恭喜恭喜……如今有了新娘子冲喜,病气马上去,好运跟着来,长命百岁、多子多孙……”媒婆连珠炮似的说着吉祥话。
只是媒婆还没说完,就传来一阵猛咳和呕吐声。
“咳咳……咳……唔……”
婢女的惊呼声此起彼落。
“少爷又吐了!”
“快请大夫!”
方怡感觉自己被人推到一旁,幸好她及时扶住瘪子,才没摔倒。
“我的儿啊!”张家二太太紧跟着冲进来哭喊。
方怡偷偷掀开红头巾,看见好几个女人围在黄花梨木月洞门架子床前,婢女不断地进进出出,压根忘了她的存在。
如果趁乱逃走,成功的机率有多高?虽然心里这么盘算,但是她身上一毛钱也没有,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实在太冒险了。
这时大夫进来了,仔细替床上的人把过脉,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唉!还是请二太太准备后事吧!”
张家二太太痛哭失声。“呜呜……老天爷啊!我以为冲喜可以救我儿一命,没想到……教为娘该怎么办?”丈夫已经过世,儿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希望啊!
惨了,真的没救了,看来她这个寡妇当定了!方怡脑中一团混乱,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心肝肉啊……你不能丢下为娘的不管……要是你走了,娘也活不下去了!”张家二太太哭到肝肠寸断。
婢女端来煎好的汤药,可惜张家少爷全都吐了出来,又引起张家二太太一阵呼天抢地,连方怡都能感受到她悲恸的心情。虽然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很值得同情,不过生死由命,强求不来,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就在这时,对方似乎终于想起刚进门的“媳妇”,转过身,恶狠狠地寻找新娘子的踪影,那眼神就像看到杀父仇人似的。
“都是你害的!”张家二太太冲向方怡。
“怎么会是我——”方怡想为自己辩解,却被一记耳光打断了话。
“你给我听清楚!”张家二太太咬牙切齿地怒斥。“咱们张家花了三十两银子把你买来冲喜,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得跟着殉节陪葬!”
方怡捣着又痛又麻的脸颊,怒瞪着眼前的妇人。
又不是自己害她儿子生病的,干么找自己出气?不过此刻她在人家的地盘上,对方人多势众,还是不要顶嘴才是上策。
“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你给我好好待在新房里……哼!”撂完狠话,张家二太太带着婢女退了出去。
“可恶!”方怡揉着脸颊,连亲生父母都没打过自己,在学校也不曾被同学霸凌过,一定是老天爷看她上辈子过太好,决定让她在大周朝吃点苦头。
难道她真的要在这里等死?
她这辈子从不曾为任何事拚命努力过,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生死交关的急迫,如果她再不逃,就只能等着殉节陪葬。
“我不想死!”方怡大叫。
“嗯……”这时床上传来申吟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放轻脚步,走到床前,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瘦到像骷髅的少年。陈家大哥说对方也是十六岁,或许是因为久病的关系,看起来年纪更小。
“冲喜不过是迷信,我真的救不了你,希望你一路好走,下辈子能有一副健健康康的身体。”
方怡见对方又昏睡过去,便把凤冠丢在一旁,月兑上的红袍,一面吃着案桌上的点心,一面想着月兑身的办法。
到了半夜,她被咳嗽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她起身来到床前,在大红蜡烛的映照之下,见到对方睁着双眼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尴尬。
“呃……你要喝水,还是要我叫人进来伺候?”
“你……”张家少爷举起瘦到只剩皮包骨的右手。
“你是在问我是谁吗?”
张家少爷瞪大凹陷的双眼。“你……快逃……”
我不行了可不能拖累你读取到对方心里的话,方怡可以确定他是个好人。“我也想逃,但是身无分文,能逃去哪里呢?”
张家少爷用颤抖的手比了比床尾的一口雕花木箱。“把它……打开。”
“你是说这个吗?”她掀开盖子,里头有一只用丝绸缝制的钱袋,上面绣着吉祥图案,袋内明显装了东西,沉甸甸的。
“给你。”张家少爷举起的右手又垂落在被子上。
方怡拉开束口,倒出里头的碎银子。“这些真的要给我?”
张家少爷吃力地点点头。“你……快逃。”
方怡感激地将钱袋揽在胸口,接下来就只要等机会到来。
饼了一个时辰,伺候的婢女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方怡趁对方不注意,把心一横,用花瓶敲昏对方。
“幸好还有气……”她连心都在打颤,头一回干坏事,真怕失手打死人,确定婢女还有呼吸,立刻月兑下对方身上的襦裙,七手八脚地穿在自己身上,再将床帏撕成条状,绑住对方的手脚,并在口中塞了一团布。
这样应该能争取一点时间吧?
“呃……张家少爷,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方怡来到呈现半昏迷状态的少年面前。“我走了。”
她蹑手蹑脚地离开新房,虽然不认得路,但是对于经常跷课的她来说,爬树、翻墙的经验不少,她就不信逃不出去。
至于最后成不成功,就看幸运女神会不会对她微笑了。
紫金城
笆泉宫内住着身分尊贵的皇帝,他众星拱月、至高无上,是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只不过这个男人如今才八岁。
“皇上……我的小祖宗,求求您吃一口,万一饿着龙体那可怎么办才好?”桂公公跪地恳求小皇帝用膳。
尚未束发、还是垂髫的小皇帝气呼呼地鼓起双颊,将桌上的御膳全都扫到地上。“我不要吃!”
“皇上应该自称朕才对……”
“我不要当皇上!”登基半年来,他已经受够朝臣们的窃窃私语,他好想当个普通百姓,不必整天被囚禁在这座华丽的牢笼内,看人脸色过日子。
别公公听了,直冒冷汗。“这话皇上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让摄政王听到——”
“我没有乱说!”小皇帝扁了扁嘴。“就让十三叔来当好了,反正他早就想除掉我取而代之,这大周朝早晚都是他的……”
他真的好害怕,好怕哪天莫名其妙地死了……父皇若还在世该有多好,他也好想念母妃,谁来救救他!想到这儿,小皇帝眼眶便湿了。
“皇上!”桂公公尖着嗓子制止,往外探看,生怕被人听见。“摄政王不过是辅佐皇上处理朝政,绝无二心。”
小皇帝双目微红地瞪着他。“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什么也不懂,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在游说十三叔,希望他能把我拉下龙椅。”
“摄政王若真有异心,又何必坚持遵循先帝遗愿,让皇上登基呢?”桂公公叹了口气。“皇上身为帝子,理所当然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切勿听信谣言,坏了叔侄之间的感情。”
闻言,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可是十三叔讨厌我。”
“回皇上,没那回事。”桂公公怜惜地回道。
“你不必安慰我,我可以看得出来。”在这座皇宫内,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对自己好、可以信任的呢?“每回十三叔见了我,总是板着那张像冰似的脸,而且还用可怕又冰冷的眼神瞪着我。”
别公公苦笑一下。“摄政王不管见到谁,都是那副表情。”
摄政王的生母刘贤妃生前就是一尊像冰雕似的美人,长相冷艳绝伦,性情更是难以捉模,偏偏当年孝昭皇帝就是爱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十三叔恨不得我没有出生,那么他就不必碍于天下人的眼光,可以自己当皇帝了。”小皇帝越说越难过,父皇若是还活着该有多好?
“皇上千万别这么想。”桂公公心里也同样忐忑不安,但总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摄政王会遵守与先帝的承诺,待小皇帝成年之后,便会将政权交出来,绝无加害之心,也从未觊觎过皇位。“皇上从一早到现在都还未进膳,这会儿都快午时了,还是多少吃一点。”
“我不想吃!”小皇帝索性使起性子。
“皇上别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说不吃就不吃!”
话声方落,外头响起一道传报声。“摄政王驾到——”
这五个字马上让小皇帝吓白了脸,又不肯示弱,只能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随着脚步声接近,就见一名年约二十二岁,头戴长冠、身穿亲王常服的俊美男子来到小皇帝跟前。
小皇帝瞬间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其实他真的很羡慕对方,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朝臣乖乖闭嘴,不敢造次。
他吞咽下口水,怯怯地抬起惊惶的瞳眸,正好和摄政王冰冷的目光相对,小小的身子明显抖了抖。
摄政王拱手为礼,语调不见一丝起伏。“见过皇上。”
“十、十三叔平身。”小皇帝瞥了眼状似恭敬、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令人畏惧气息的男人,对年仅八岁的他来说,摄政王的存在是个可怕的威胁,对方甚至不需要动一根手指就能要他的命。
垂下拱起的双手,摄政王冷眸一掠,瞥见被扫了一地的菜肴,马上猜到几分。
“皇上还未进膳?”这句话自然是问负责伺候的桂公公。
别公公还没说完,小皇帝就一阵抢白。“我不想吃!”
“皇上为何不想吃?”他冷冷地问。
小皇帝哼了哼。“不吃就不吃,没有理由。”
气氛顿时变得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