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我好想你——”一进门,就抱住她的心肝宝贝,一张脸在孩子身上猛蹭。
乐乐直发笑,缩了缩脖子。“会痒啦妈咪。”
“那你跑去哪里了!”继续蹭。
妈妈真撒娇。“去爷爷女乃女乃家啊。”还天真无邪地在伤口上撒盐:“蛋糕好好吃。”
她瞥向某人,一张哀怨的脸上写着大大的“拢呒揪”!
那个“某人”假装没看到,转身挂外套。
所以还在生气就是了。好,她知道了。
自己低头扭手指。
还是儿子比较有良心,拍拍她的头问:“妈妈有乖乖吃晚餐吗?”
“没有!”很可怜地回,故意说给某人听。“我以为你们会回来。”
“……”继续无视,径自回房洗澡。
郎心似铁。她在心底哀怨叹气,回头见儿子一脸担心,笑笑地说:“开玩笑的啦,妈妈有吃,小白也有吃。”
“喔。”妈妈关心完了,改去探视他的“狗儿子”。“小白、小白,我好想你——”
完全复制她的模式。
丁又宁冏了一下,深深感受到身教的重要性。
蔺韶华洗完澡,发现她在房门口罚站,不敢进来。
这几天,她的表现就像是发现大人生气了,才突然惊觉自己好像闯大祸的小孩,表现得格外温顺、格外讨好,一迳卖乖,不过——他一律当没看见。
“你还要继续生气吗?”门口的她,小小声问。
“我有什么气好生。”一面擦头发,一面走出浴室。
“我又没有不说,你好没耐性。”只是试探一下,看看自己可以说多少,他就翻脸了。
飞快塞了样东西进他手里,补上但书:“就一次喔!未来我没办法保证它不会再发生,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无法每一件事都跟你解释。”
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一溜烟跑掉。
他看了看被塞进掌心,她的手机。
意思就是——本人心胸坦荡,没做亏心事,不怕你看。
他怔了怔,而后笑了。
“笨蛋!”都多少天了,现在才想到要做这种自清的动作吗?要不是他走得慢,多少男人都被她气跑光了!
她没回隔壁,安安静静坐在客厅,等她的法官大人宣判。
好不容易等到他出来,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往厨房走去——所以,是气消了没?
她不肯定,随后跟上去。他倒了杯水啜饮,见她走近,将手机递还她。
“你——看完了吗?”
“没看。”
“咦?”男人肯跟你讨解释,是他还在乎你,一旦连解释都不需要的时候,就真的没戏唱了。
“韶华!”她心一慌,急急忙忙想说点什么,愈慌,反而脑袋愈空白。
他喝完水,接着打开冰箱,取出半颗高丽菜、葱花、鸡蛋、还有冷冻柜的肉丝——现在是在干么?
“柜子上好像还有一罐鲔鱼片,拿过来。”
她呆呆地照做,然后才问:“要做什么?”
“不是晚餐没吃?只有炒饭,多的我也变不出来——”家里好几天没开伙,食材有限。
话没说完,她就一把扑抱上来。
“韶华、韶华、韶华……”开心地直喊,就像那年,他半夜替她张罗吃食,胸口满满、满满的幸福感觉。
“干么啊你!”她的情绪,也渲染了他,放柔脸部表情。“把手放开。”
“不要。”之前都不让她抱,难得抱到了,才不要放。
他无奈。“你不放开我怎么炒饭?”“抱着炒啊。”耍任性。
“受不了你。”说归说,也没挣开她。
秦锐说他闷葫芦,其实韶华不难懂,他如果真的不要,她连碰都碰不到他,愿意放任她靠近、缠赖,应该就是表不——
“不生气了?”
洗菜的手一顿,凝思半晌,才道:“说不介意是骗人的,介意有的时候无关乎信任,只是一种情绪问题。”一种因为在乎而产生的本能情绪。
看见她跟另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可以抱在一起睡、在对方家过夜,要说他完全没感觉就太自欺欺人。
“你说,希望我能信任你,但我们之间,信任的基石原本就太薄弱,你并没有给我足够的建材,去帮它打底,那样盖出来的危楼,早晚会垮。”所以他们的婚姻垮了。
今天,她愿意交出手机任他察看,直接坦荡地向他表态,其实对他而言,就很足够。
即便是夫妻,也有需要被尊重的隐私空间,他没有想要冒犯这一块,有些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不会看私人讯息、不会查勤、不会限制她的交友自由,只要她能给他足够的信任感、安全感、稳定感,让他知道,她的心一直都留在这个家里。
“嗯,我知道了。”以前,她太忽略他的感受,总以为,他安安静静,不争不吵,就是相信她,却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感愈来愈透明,一日日放逐边疆,终至连心都麻木,再也回不来。
他浅笑,拍拍她圈抱在腰月复间的掌背。“伟松的事,让你费心了,谢谢。”
“啊!”她干笑。“你知道了喔。”
“刚刚才知道。”伟松本性不坏,但要把他教好,也需要相当充足的耐性,耐性不够的人,随时都会有脑神经断裂、想爆打他一顿的冲动。
“一句谢就算了喔?”她一脸失望。
“不然呢?”
“……”好歹提议一下肉偿什么的嘛……
偏偏她不是秦锐,无法把“睡你蔺哥抵债”这种话挂在嘴上说,唉……
把话说开后,他们之间也慢慢地渐入佳境,有种——现在才开始在谈恋爱的感觉。
所有能做的都做过、连孩子也生了,居然现在才开始玩起纯情的恋爱游戏。
单纯地牵手、拥抱、亲吻,没有过多的激情,但有满满的温存,感觉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
偶尔,把孩子丢给爹地,然后两个人手牵手溜去约会,看个午夜场电影。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当初走入婚姻的决定太仓促,彼此都不曾真正准备好;也或许是她不适合婚姻,不懂如何扮演好妻子的角色,那段时间才会让他那么地不快乐。
现在这样,她觉得很好,至少,她又看到他眼底的温柔,嘴角再次有了浅浅笑意,她真的很希望,能够留住这样的他,将这一刻的幸福,延续到永远。
下了戏,她从助理手中接过包包,第一件事就是先查看手机。他们现在,有空就会互传一下讯息,像婚前那样,满满的粉红色恋爱泡泡。
点开手机,除去蔺韶华的日常讯息,有十八通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同一个号码,拨打的时间相当密集。
她回拨,不一会儿,嘴角笑意尽失。
夜里,哄睡了儿子,蔺韶华走出卧房,推开隔间门瞧了瞧,仍是一室阒暗。
她还没回来吗?
他不免有些担心,下午过后,打她的手机就打不通,也没说会晚归,这样突然失联,还是少有的情况。
缓步走入,沿途开了玄关灯、以及走道的照明小灯,打算在这里等她回来。
推开卧室的门,才发现她在。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接电话?”
她抱膝坐在床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脸埋回膝上,一声不吭。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他关切地上前审视她,就着走道微弱的光源,惊见她满脸的泪。他甫靠近,她就立刻攀抱上来,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他死了。”闷闷的声嗓,自他胸口传出。
“谁?”谁死了?
“我爸。”沙哑的嗓,带着浓浓鼻音,东一句,西一句,总算拼凑出梗概。
下午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人已经去了。
她没有办法相信这是事实,上一次见他还是在餐厅里,这一次居然是太平间,为什么不早点通知她?
院方人员说,这是病患的意思。发现病情时,已经是大肠癌末期,他放弃任何的治疗,不想自己被各种化学治疗,折磨得形容枯槁,拖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他荒唐了一辈子,大鱼大肉、烟酒不忌、享乐惯了,宁可痛快地区,才不要拖着病躯,活得没滋没味。
身后事,他也都自己安排好,跟礼仪公司签了约,一把火烧了干脆。这一生他没为女儿做过什么,死了也没那老脸要她送终。
她给他的钱,除了一部分用来安排后事,其余的,全还给她。
她由医护人员手中接过一箱遗物,那是他临终最后的时日,伴在身边的东西。
她成长时期的相片、乐乐那日画的外公。
这些对以前的他而言,一文不值、不屑一顾的物品,却讽刺地成为他离世前、陪伴在寂寞病床边,日日来回翻看的珍宝,一同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医护人员说……要他们在他走后,代他向我转达一句……对不起。”
他根本不觉得她会原谅他。
她好气,在医院失态地痛哭。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我等他等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等到了,却是这种结果,连句对不起,都不肯亲口对她说,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想骂他,他一辈子都没有爱过她,到最后,还要把一辈子都补不平的遗憾留给她!但是她更气自己,如果早一点、再早一点点的话,是不是,她至少还能得圈一记来自于父亲、真心疼爱的拥抱?
“韶华,我好痛……”心房有个空晃晃的缺口,填不平。她双手揪住他衣襟,恐惧得颤抖,好似不紧紧抓住,下一刻,她一定会失去,什么都没有死亡的残酷、悲憾,对她的打击太大,她太害怕,蔺韶华感受到她的惶恐与无措,伸掌轻轻拍抚她,她一仰首,找到他的唇,急切地吸吮、掏取属于他的温度。
他微诳。“又宁?”
她牢牢攀抱、纠缠,似想藉由体肤的纠缠,来安抚惶然的心,确认自己还握有什么……“又宁,别……”
他想退开,她缠得牢,不肯放。
“别推开我……”
他一顿,迎视她泪湿的眸,里头满满尽是脆弱的乞怜——只一秒,他收紧手劲,将她牢牢嵌入胸怀,迎唇深吻。
她近乎迫切地,剥扯身上多余的累赘,摆月兑衣物的束缚,让彼此再无隔阂地贴缠。
“等等,又宁……”他想缓缓步调,可她不依。“这样我会弄痛你……”
“没关系。”她不想等,甚至有些欢迎这样的疼痛,证明他存在,确认他们一起。
长腿缠上他腰际,热情主动,这样的邀约,圣人都难抵挡,何况,怀里是他这一生唯一动过心的女子。他迎身进入她,深深地,合而为一。
她瞳眸泛泪,一瞬也不瞬地,定定望住他。
“哭什么。”他低喃,倾身爱怜地吻去她颊畔湿泪。
“不要离开我……”
“不会。”贴着她的身体缓缓律动,提醒她,他始终在这里,不曾放下过她。“我在,一直都在。又宁,不要怕。”
“那你戒烟,一根都不要抽。”疾病真的好可怕,自己做过什么,身体都会忠实记录,她不要再让疾病,一声不响地又把她身边的谁给带走。“你要健健康康的……”
“好,我健健康康,陪在你身边。”他吻吻她,给她承诺,也给她安全感,身体温存厮磨,重温久违的亲“酒也不要……”
“我尽量。”偶尔应酬,过个喉难免,他不是放纵的人,记着自己有家人要守护,不会肆意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笑了,眼泪却不曾止过,簌簌地掉。
他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吻,一声声地哄,以拥抱熨暖身心,体肤交缠,倾注柔情,怜惜珍宠,一遍遍,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