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的小学静谧一片一偶尔捎来几波热闹的蝉鸣声配合着顶上艳阳,让人有几分沉浸在盛夏里的慵懒滋味。
言上邪伸了伸懒腰打了记呵欠,瞌睡虫全因校内氛围而尽责爬出,直到他走近即将举办歌唱比赛的小学体育馆时,感受到其中雀跃的氛围,这才彻底精神抖擞。“啊!我们在这里啦叔叔。”
远远就看见败败在馆前跳跃,言上邪朝她挥挥手,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缓缓走去,眼神却定在败败身边的严季伦与方诺亚。
“叔叔,你怎么现在才到?”哝哝在他走近时嘟嘴问。
他微弯着身揉揉她的发心,回道:“没办法,昨天诺诺说要和我一起来,结果她今天自己却先来了,我只好沿途问路过来,才会现在才到。”挟带怨怼的口吻有着被人放鸽子后的哀怨与无奈。
“诺诺是谁?为什么不守信用?”哝哝问。
“我有请阿甘伯带你过来,阿甘伯没到民宿去接你吗?”从民宿走到学校也需要花费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中午阳光炙热,他没中暑吧?方诺亚心急如焚的追问,没注意到哝哝惊讶的眼神。
“可能我提早出门,没和阿甘伯碰到面吧。”他挥挥手表示不介意,瞥见她手上正提着水桶,问:“你在打扫?”
“嗯,严老师说需要帮忙,我想中午也没什么事,早点过来也好,见你早上似乎很忙,也不好意思打扰你。”她闪躲着他的眼神,却与败败笑咪咪的一双眼对上。“败败怎么这样看我?”
败败笑得灿烂说:“原来亚亚阿姨是诺诺啊……”早熟的小六女生捂嘴笑得贼兮兮。
方诺亚被笑得羞赧,提了提手中水桶,低头疾回,“我去清洗清洗,你们先聊。”
严季伦正要开口跟去,但言上邪却早一步先说:“败败,我还有话没和诺诺说完,你先带严老师进去等我们。”
“好。”哝哝向言上邪眨眨眼,牵起严季伦的手便往馆内拉去。
小女孩的义气帮忙让言上邪一扫阴霾,他脚步轻快跟着方诺亚的背影走,虽然心底很介意这女人今日中午的放鸽子行为,但刚才在听见她其实还是有将两人的约定放在心上后,他的怨气便尽数消弭。
他将两手叉在牛仔裤口袋,悠然自在地走向她所在的洗手台,她将水桶摆在一旁地上,正低头掬水洗脸,彷佛要洗去让人浮躁的暑气,一些调皮的水珠顺着她的手落下,溅到了她的腿上。
天色蓝得干净舒爽,阳光洒在她扎起的马尾与纯白色T恤上,耀开一层迷人光晕,顺着她窈窕的腰身往下,是贴身的牛仔短裤,那一双纤白美腿上水珠晶莹,将她整个人衬托得闪闪发亮,犹如夏日花园里沾上露水的一朵娇艳玫瑰。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幅风景十分动人美丽,他甚至觉得这情景有着似曾相识的悸动。
不知是天气燥热的关系或是怎么的,他连心口、双颊都感到发烫难受,言上邪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咳了几声后问:“今天真的好热对吧?”被自己意外沙哑的嗓音惊吓,他又清了清喉咙,瞟向直起身子的方诺亚。
她一脸讶异看向倚在洗手台旁的他,瞬间有种时光错置的荒谬感。
是她掉进了过去的时空里?还是他真的在她身边?
“诺诺,我看你好像很热,要不要吃一枝棒冰?我去买来给你吃?”他出声唤了唤莫名出神的女人。
清艳的脸蛋上沾染水光显得更加晶莹剔透,他情不自禁伸手拂去几绺沾在颊边的湿发,为她此刻的清新而评然心动。
颊边传来他指梢的温度,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面已霞红一片,纵使感到羞怯,但她却是万般留恋他许久不见的碰触。
“便利商店在前面的侧门口右边。”她止不住声音发颤,只能简短轻回。
“嗄?”熟悉的触感携上陌生的眷恋,让他几乎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因此根本不明白她为何会天外飞来一笔便利商店。
因他一副呆傻模样而忍不住笑逐颜开,绷紧的神经也就此松懈,她回答道:“刚才你不是说天气热要买棒冰?便利商店往那边走,很近。”
他恍然大悟,笑得腼腆。“好,你想要什么口味的?”尚未等她回答,他却突然灵感一来,说:“香草?”
“香草。”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却震慑了彼此的心神。
这份默契并非随手拈来,而是长久以来相知相惜下的累积,她知道。
但他却不知道这份默契是凑巧,抑或是他真的能读懂她的心?“没想到我这么厉害,随便猜都能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
她但笑不语,像是同意他的说法,侧身拿起水桶清洗抹布。
“除了棒冰你还想要吃些什么零食吗?”不知为何,他对她总有着一股非常怀念的眷恋感,让他眼神几乎是定在她身上无法挪开。
“没有了,你别买棒冰给败败,她待会儿要上台比赛,不如买瓶水给她吧。”没有察觉身旁人的怪异,她继续着手边的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要买棒冰给哝哝?”两人过于熟稔的对谈方式加深了他心中的奇异感。
“猜的。”总算从他扬高的语调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顿下手边动作睐了他一眼,接收到他炽热的凝视,洗完脸后本来清凉许多的感觉瞬间消失,她想起两人关系正式起了变化时,自己初次的悸动也是如同现今这般惊心,拧着抹布的手不禁颤了颤,她勉强地笑道:“不是说要买棒冰?再不去的话等一下比赛就要开始了喔。”
他点点头,视线落在她动人清新的笑靥上分秒不离,然后无意识的便开口了,“诺诺,你真适合穿白色,好美,像天使一样。”
他笑,笑容里有腼腆,更多的是真诚的赞美与露骨的喜爱。
即使回神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丝毫扭捏,只是见她惊愕尴尬的神情,令他有些难受,于是他走向她,伸手捏了捏她的粉颊,低声埋怨,“听到赞美应该要回谢谢才是,真是!我去买棒冰了,待会见。”
“谢……谢。”她困难地挤出两字,看他绽开爽朗迷人的笑容后便转身离开,这才用手抚着跳动剧烈的心口。
总觉得自两人重逢之后,她老是反复地在同样的人生路上徘徊,只因言上邪一直不断不自觉重现着她与他曾经相处的场景。
而这过程,她像是在重温,那他呢?
他们在校园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即便是不同系所,下课的那几分钟里,校园内的每个角落总可以见到他们相处的身影,许多人曾经问过他们的关系,好几次下来得到的回答都是,“朋友。”
然而这答案却总是得到众人的嗤之以鼻,没有人相信他们之间的交情仅止于纯友谊。
在方诺亚心中,言上邪一直是个很奇特的存在。
从一开始相识知道他的家世背景后,她并没有像其他女同学万般景仰崇拜或者是一见倾心,她看待他就像是看待其他一般的男同学,知道他读哪一系、知道他很欣赏自己,更知道他其实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花心。
他只是个敢于赞美,过分害怕伤害别人自尊心的大男孩,于是当女同学想要亲近他时,他不会拒绝与排斥,但他会将对方对自己的爱慕巧妙地转化成同学之间的情谊,她不知道他如何办到的,毕竟她听过太多女孩告白后恼羞成怒的案例。
他说他只是幸运,碰到的女孩都十分善解人意。
认识久了之后,她才了解,并不是那些女孩善良,而是每个喜欢他的女孩,到最后都会深刻体会能够真正拥有他是件何其困难的事。
于是,她们放下后,就能转身离开,不带任何怨怼。
当时她只觉得自己才是幸运的那位,毕竟她不曾对他倾心,而他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个非常有趣的朋友。
他的世界缤纷,个性温暖随和,两人对音乐的喜好让他们拥有共同的话题,她想,这也是他们一拍即合的原因,要不,按她死心眼的个性,若真对他上了心,也许她就会是那位在向他告白过后第一个恼羞成怒的案例了。
这是方诺亚经常对言上邪自我调侃的结论。
那天放学后一如往常,她与他相约在操场前的大树下碰面,因为已有既定要做的事,于是她带着期待的心,赶忙赴约的步伐便显得仓促,但她忘了今天自己穿着长裙,走太急的下场便是在抵达目的地前,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重摔在草坪上。
吃痛的倒抽口气,她正懊恼地皱眉咕败,耳边便传来他的声音,“诺诺,你跑那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不见。”
不知为何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疼宠与不舍,让她耳根子热红起来,接下来她感觉身体忽地腾空,惊呼之间赫然发觉原来是他将她揽腰抱起,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更让热潮蔓延到她整张俏脸。
她低着头藏起自己莫名其妙的羞涩,咬着唇一语不发。
“喂,你是很痛吗?怎么连话都不说?”他将她抱至大树下,蹲身欲检查她的伤势。
她大力拍开他正要撩起她长裙的手,不知是恼自己还是恼他,连语气都多了股平常不曾有过的火气,“我、我自己看就好了!”没有勇气看向他,但她却知道他正带着疑惑看着自己,于是她佯装忙碌的检查膝盖疼痛之处,最后口吃回应,“好、好了,没、没什么事,谢谢你。”
“不客气。”他口气带笑,不在意刚才她的粗鲁失礼。“下次走路小心一点。对了,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先抬头让我看看。”语毕,他手边开始忙碌准备,没再多关注她。
她觑了他一眼,然后松了口气。
趁着他在挑取手边工具时,她也忙着整理长裙上的草屑与泥屑,直到他以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在刚才一连串的冲击之下,她尚未有心理准备以面对他时,一抬眼便见他那双深邃专注的瞳眸,而他眼底的熠熠光辨,彻底夺去了她的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像着了魔一样,直勾勾往他那一双藏着神秘的眼眸看去,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嗯……你今天的妆还是很不适合你。”他皱起好看的盾嘀咕。
他开口后的第一句话敲醒了正沉湎在不知名情障中的她,她吓了一跳,直觉将脸撇开,逃离他烫人的指。“哪里、哪里不适合?我可是按着你上次说的去化了欸。”
今天约定的事,其实是化妆。
上次因为班上女同学一时兴起,将向来素颜的她当成练习彩妆的对象,结果下课后忘了帮她卸妆,后来她与他见面时被他当场摇头说不行,再听他说起他二姊是知名彩妆师,他曾经有段时间因为好奇也跟着他二姊学习过,于是提议这次碰面他要帮她化一个非常合适她的妆。
“你今天的妆还是太浓了,粉打太厚,腮红的颜色不对,眼影的颜色不对,眼线化错,不适合你的眼型。”他将问题一一指出,转身抽出卸妆棉。“我先帮你卸妆,等等再帮你重化,你坐好。”
“喔,好。”她正襟危坐,在他严肃的盯视之下根本不敢乱动。
接着她又被他以指抬高了下巴,看着他的脸庞缓缓逼近,而他的气息瞬间笼罩而下,她感觉全身毛细孔瞬间张开又紧缩,心跳不知为何开始失序,近距离凝视他的脸庞让她有种非常强烈的压迫感,她忍不住伸手将他推开一暗自调整紊乱的呼吸。
“你做什么?”被推坐在草地上的他一脸茫然。
“你靠太近了啦!我不习惯让人这么近看着。”她没好气的解释,完全不明白今天的自己究竟是哪根筋不对。
“我哪里有靠很近啊?不这样怎么帮你卸妆和化妆?”他一脸无可奈何的为自己辩解,狼狈地站起身,正经八百的盯着她。“还是我们先别化?你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我们改天再继续好了。”
察觉到他口吻中的淡淡郁闷,她心里一揪,愧疚感顿时将羞怯淹没。“我没事啦,你继续、继续。”
他古怪的瞅着她,没再说什么,拿起卸妆棉轻拭她闭起的眼皮,说:“诺诺,你的睫毛又浓又黑又长,其实真的不用再贴假睫毛了,上次你同学还帮你贴了两层实在太夸张……嗳,你眼皮一直抖做什么,我在帮你卸妆,你乖。”
“那你专心卸妆就好,一直碎碎念的做什么啊!”两人距离过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呵在她脸庞上的热气,让她相当不自在。
“诺诺,我今天真的是做什么都不对。”他停下手边动作,语气含笑带怨,但口吻却尽是宠溺包容,根本不在乎她直冲而来的躁气。
方诺亚张眼静静凝视他近距离的面孔,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紊乱的思绪和莫名烦躁的情绪,却是徒劳无功,虽然很想要开口提议干脆取消接下来的动作,但瞥了一旁他摊在草地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工具以及那沉重的化妆箱,她无奈兴叹,抱歉的说:“对不起,我可能是大姨妈快来了才会这么不对劲,你就继续吧。”
言上邪挑了挑眉再点了点头,接着将卸妆棉轻压在她的眼头。“女生真的很辛苦,我四个姊姊也是这样,你要不要吃点巧克力?听说吃些甜食可以让心情愉快些。”
“我讨厌吃巧克力。”她撇嘴。
轻柔地一步步替她完成卸妆,他拿出手帕,起身走去前方洗手台弄湿后再回来替她将脸蛋洗净,再低声问:“那……草莓蛋糕?”
“我不喜欢草莓。”树荫下凉风徐徐,他轻拂在脸庞上的动作温柔非常,让她像只被主人以手顺毛的猫,舒服得几乎发出呼噜声。
他轻笑,嗓音慵懒低沉,动听又迷人,她张眼,一下便将他的笑容揽入心中。
“难伺候啊小姐,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甜食吗?”
“我喜欢香草口味的任何甜食。”
“这样啊!那买香草夹心饼干给你如何?”他垂眸,仔细从化妆箱里挑选适合她的粉底色号、眼影以及腮红颜色。
“等一下化完妆一起去买吗?”以往总是听多了其他女同学们对于他容貌的赞美与赞叹,所以每当面对他时,她对于他相貌俊美这件事早已麻痹,但刚才不知怎么着,他那过分温柔好看的笑容居然让她心动了。
“好啊,一起去买。”他开始为她上底妆,扑粉饼,眉、眼、颊,仔仔细细的描绘妆点。
“买完后再一起去吃个下午茶如何?还是去看电影?最近好像有一部新上映的电影满好看的。”
奇怪,她究竟是怎么了?“嗯……看电影好像不错。”感受着脸上那双大掌来来回回不时以指月复轻点,以指月复轻划,那蜻蜓点水的指温却一点一点逐渐烫人,让她整个双颊愈来愈烧烫。
“好。”他拿起蜜粉刷为她做最后定妆,他将两人距离拉远,神情专注地观看她的妆容,然后发出一句赞叹,“这样才对嘛!我化得真好。”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你这个自大鬼。”
对于她的调侃他不以为意,反而更加认真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过后又开口说:“诺诺,你真适合穿白色,好美,像天使一样。”
方诺亚整个人定格,被他真诚的赞美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以后要常常穿这件白色洋装喔!”他竖起大拇指,根本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还逼近她粉妆玉琢的精致脸庞低声说道:“不过不用太常化妆,你素颜已经非常漂亮了,再上妆就太美了,好险等一下我们是去看电影,那里黑漆漆的没人会看到你这么漂亮,要不然我就担心了喔。”
担心?担心什么?她心跳漏了一拍,很想问出口,却碍于某种不知名的别扭而抿紧了唇。
往常言上邪都是这么肆无忌惮地和她说话的吗?还是她今天反常特别敏感?见他将所有工具都收拾完毕,扛起化妆箱后,便朝她伸手而来。“走吧,先陪我去把化妆箱还给我二姊,我们再一起去看电影。”他嘴角轻扬,神情温柔。
她向来不是外貌协会,但今天,却觉得他真的好看到太令人悸动,而那双眉眼中藏不住的亲昵,更唤醒了蛰伏在她心底的小鹿,不断在她向来沉静的心门里来回乱撞。
是她始终没发现他的魅力,抑或是时机点到了?她犹豫不决的瞪着他朝她递来的手发愣,当她还在迟疑该不该交付自己的手时,他却跋扈地直接握住她发汗的手心。
“走吧,还发什么呆啊!”他迷人的笑容更为扩大,带她走出树荫底下,阳光洒落照亮他一口白牙,她直眯起眼不敢直视。
她的心,就在那年,那天的那个下午,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