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睡觉时,他又陷入另一波巨大的苦恼,正站在床边不知所措时,那女人又再度令他吃惊。
“我睡喽!晚安。”她大大方方地躺上床,大大方方地闭上眼,大大方方地酣然入睡。
他霎时觉得紧张无措的自己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第二天,又是重复的轮回。
到了第三天,孟凡实在熬不住了,刚好有个大学时代的好友从国外归来,打电话跟他打招呼,他二话不说,立即约对方见面吃饭。
他几乎是逃难似地离开家门。
出门时,身后疑似又传来一阵清隽甜脆的笑声,但他不敢回头确认。
“你结婚了?!”陆元生一脸骇然。
才刚刚入夜的运动酒吧,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店里没几个客人,气氛本是一片安宁,却被这声惊喊给破坏了。
酒保朝这个方向好奇地投来一眼。
孟凡皱眉,赏了好友两道犀利的眼刀。“你就不能冷静一点吗?”
“要我怎么冷静?”陆元生放低了音量,神情却更狡黠了,墨眸分明闪着八卦的辉芒。“我才半年没回台湾,你居然就出了车祸,失去十年的记忆,还结了婚?!这么精彩的事,怎么就没人通知我一声?”
“你还说呢!你算是我好朋友吗?我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你居然一点都不晓得!”
“我这半年都待在亚马逊丛林拍照,你也知道那边通讯没那么方便,而且我以为你是忙着把妹,才没空回我的e-mail。”
陆元生是摄影师,专拍野生动物,得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奖,如今在摄影界也算闯出一番名号。
他生性浪漫,从大学时就是一派放荡不羁,孟凡听说他这几年成了摄影师,经常露宿于荒郊野外,印证十年前这家伙给自己的印象,倒也不意外。
可是陆元生很意外。“你说过绝不结婚的,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女人是何方神圣?能够骗到我们孟大少点头答应结婚,肯定不是一般人物啊!”
说什么骗?孟凡对好友这种说话的口吻颇为不爽。
“杜怡蓁,你知道她吗?”他问。
陆元生煞有介事地揉着下巴。“我这几年很少回台湾,你的风流帐我不大清楚,不过我记得好像有听过这个名字……对了!”他蓦地眼神一亮。“她不是你的秘书吗?我见过她一次。”
“听说我在出车祸以前,跟她求了婚。”
“真的假的!”
有这么难以置信吗?孟凡打量好友一脸泰山崩于前的神情,愈想愈是怪异。“我结婚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你自己不觉得惊讶?”这令陆元生更惊讶了。
“我都三十二岁了,结个婚有什么好奇怪的?”孟凡一派肃然。
陆元生眨眨眼,再眨眨眼,好半天才一拳敲了敲桌子,恍然大悟。“对喔,你失去十年的记忆,所以那个女人的事应该也忘了……”
“哪个女人的事?”孟凡不解。
陆元生却不解释,只是盯着他,眼神闪烁,良久,才叹息般地低语。“忘了也好,忘了最好。”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孟凡不解,只觉得胸臆似是升起一股烦躁的情绪,堵得他有些不舒服。
他举杯喝酒。
陆元生也跟着喝了一大口。“这十年来,其实你变了很多。”
“哪里变了?”孟凡自己也很好奇。“你说说看。”
陆元生想想,却是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总之,重新开始也好,你就当是人生reset,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忘了就忘了吧!”
孟凡觉得莫名其妙,直觉好友对他隐瞒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关乎他这十年来的变化。
可陆元生硬是顾左右而言他,他一时也逼问不出来。
他本想着多灌这家伙几杯酒,酒后吐真言,不料喝着喝着,却是他自己有了醉意,脑袋昏昏沉沈的。
两个男人聊了很多以前大学时代的趣事,也聊这几年陆元生走遍了鸟不生蛋的地方,见识过各种趣味荒诞的见闻,聊得很开心、很自在。
偏就是没聊到他这十年来发生了什么事,一到关键时刻,陆元生的嘴简直就像蚌壳一样,敲都敲不开。
孟凡正感到郁恼时,手机响起简讯铃声——爸妈搭今天晚班飞机回来,你吃完晚餐记得早点回家喔!
“怎么?你老婆传来的?”陆元生笑问。
“嗯。”孟凡看看表,都十点多了,想到自己把她一个人丢在家,不免有些良心不安。“我该回去了。”
陆元生一脸诡谲的表情。
“干么这样看我?”
“没事,结婚的男人果然不一样,顾家顾老婆!在下佩服,敬你一杯!”
孟凡没好气地和好友干杯。
拖着半醉的身子回到家,孟凡的脚步都有些凌乱,杜怡蓁开门时,他差点直直撞进她怀里,幸而及时稳住了重心。
她却好似完全没发现他的糗样,笑盈盈地迎接他。“你回来了啊……哇,好重的酒味!你喝了很多?”
他点点头,她的笑脸在他眼前不停地放大,一双眼睛又亮又圆,像星星一样,璀璨的光芒彷佛要闪进他心里。
也不知是酒醉的关系,还是其他缘故,他蓦地感觉脸红心跳。
“我先去洗澡……”
“我扶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他怕一身的酒臭味熏到了她。
她却丝毫不见嫌弃的意味,揽着他臂膀,将他扶到浴室里的软榻上坐好,替他在浴白放洗澡水,然后去厨房调了一杯蜂蜜柠檬茶给他。
“你先喝了这杯茶,喝了再泡个温水澡,应该就会好多了。”
他坐着喝茶,一口一口地啜饮,听话的模样像个乖巧的小学生,看得杜怡蓁心口一软。
“孟凡。”她轻声唤。
“嗯?”他抬起头,墨眸迷蒙地望她。
她微微地笑。“为什么喝这么多?是不是怕回来见我?”
他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她弯下腰来,直视他眼眸。“你今天是因为想躲我,才出去的吧?”
“我干么躲你!”他激烈地否认,脸更红了。“我是去跟朋友见面……陆元生,你知道他吧?”
“我知道,是你最好的朋友……原来他回来了啊。”
“嗯,他回来了。”
“所以你是因为跟好麻吉在一起太开心,才会喝多了酒?”
“对,就是这样!”
她凝视他,他认真澄清的模样更像个孩子了,让她看了忍不住怜爱。
她站直身子,拍拍他的头。“乖。”
他陡然呛住,差点把喝下去的蜂蜜柠檬茶一口气咳出来。
她这模头的动作是什么意思?根本拿他当小表看待啊!
身为男子汉,他觉得很丢脸。“你出去,我要洗澡了。”
她看看他,忽地明眸一眨。“你喝醉了,我帮你洗好了。”
“你说什么?!”他惊骇,身子不禁往后退,好像真的怕她一口吃了自己似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蓦地低下唇来,在他额头亲了一口。“笨蛋,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她带着笑意离开浴室。
他呆坐在软榻上,半晌回不过神来,好不容易才稍稍宁定心神,泡了个温水澡,洗去一身酒味。
正准备离开浴白时,门扉叩响,杜怡蓁清脆的嗓音扬起——“孟凡,我刚才忘了拿换洗的衣服给你,我现在拿进去喔!”
他吓一跳。“你别进来!”
门外一片沉默。
话一出口,孟凡就后悔了,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口吻,肯定是伤了她吧?
好一会儿,那好听的嗓音才又响起,只是已不如之前轻快,带着一丝落寞。“那我把衣服放在外面,你自己出来拿。”
她果然受伤了。
孟凡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他懊恼地叹息,踏出浴白,取下吊钩上挂的浴袍穿上,确定系好了衣带,才打开门。
门外,一张苍白的容颜哀怨地对着他。
他倏地悚然,差点以为自己见鬼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杜怡蓁更哀怨了。
“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他一阵口吃。
她瞟他一眼,幽幽地旋身,倩影飘飘然地,还真有几分鬼魅的味道。
他连忙追上去。“怡蓁,你别误会,我没有讨厌你,我就是、就是……”
她毫无预警地停住脚步。
他煞车不及,撞上了她,又怕害她跌倒受伤了,慌乱地伸手捞她,一把将她柔软的身子捞入怀里,紧紧抱着。
“你没事吧?”他关心地问。
她摇摇头,小手抓着他浴袍的衣带。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然敞开,露出一片阳刚的古铜色胸膛,而她半边脸颊就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
两人拥抱的姿势暧昧,他逐渐狂野的心韵更添暧昧。
四目相凝——他看着那两瓣应该很好亲吻的香唇,愈来愈想尝上一口,终于,缓缓地凑过去……“凡凡、蓁蓁,我们回来了!”
玄关处传来一道兴奋的叫喊,两人同时一震,慌忙分开。
却已经来不及了!
孟老爹和孟老妈都看见了这一幕,一脸坏笑,偏还故意用双手遮着眼。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啊!年轻人就是热情有劲,呵呵~~”
“老伴,我们年轻时不也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
“那是你好吗?我才没你那么没格调!”
老人家自顾自地打情骂俏,丝毫没注意到两个年轻人脸红得都可以挂在树上假装苹果了。
“我先回房了!”杜怡蓁推开孟凡,像只受惊的小鹿,飞也似地逃窜回房。
孟家二老看看儿媳妇仓皇逃逸的背影,再看看儿子胀红的脸孔,笑得更欢乐了。
“还不快进去?”孟老爹对儿子挤眉弄眼,顺手也将他推进门上贴着喜字的新房里——“春宵一刻值千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