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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千金 第十章 李家三喜临门(1)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长长的鞭炮从街口一路延伸到李家大门,朱漆铜门朝内拉开,最后一截爆竹在门口爆开。

满满的烟硝味,满满的欢笑声,奔跑的孩子们低下头捡拾未爆开的爆竹,拢了一手,和同伴比着谁拾得多。

李家有大喜事了。

李家大少爷李明桐考上秀才,李德生大喜,决定席开五十桌大宴宾客,采流水席方式任人吃喝,不论乞丐还是商贾,只要看得起李家的人都可以进来,好酒好菜招待。

同时,今天也是大少爷娶媳妇的日子,两喜并一喜,一并请客,再多开五十桌席位,凑一百桌吉利的圆满数字,象征百子千孙。

李家的媳妇姓段,是“吉祥酒坊”的千金,段老头嫁女儿高兴,便取出女儿一出生便埋下的女儿红,整整两百多坛,用四辆马车载着当女儿的嫁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一一”

喜得美娇娘的李明桐整日晕陶陶的,走起路来脚步都有点飘,他一手拉着红绸布牵着新娘子回新房,还没喝酒就醉了,笑得傻乎乎的,差点一头撞上门框。

“大舅子,小心点,你还没敬酒呢!”还没喝就晕了,真不中用,一会儿他还要一一敬酒。

“喔好,我小心……”李明榈很快就察觉不对劲,妹妹还没招赘呢,他哪来的妹婿?是谁偷喝酒犯糊涂,叫错了人,待会儿得让人盯着点……他一回头,陶然的双眼撞上墨黑的深瞳,他一震,竟有点心虚。

怎么会是他?这人喊他大舅子会不会太奇怪了,他家妹子和这人怎么扯得上关系,何况孙子逸还大他一岁呢,这声大舅子怎么喊得出口?偏偏他刚才还顺口地应了几个字,他不会被妹妹痛打一顿吧?

亲家是不能乱认的,像他娘子的娘家才是他亲家,孙家就……是来喝喜酒的,他绝对不能再乱应。

“大舅子,春宵一刻值千金,赶紧掀盖头了,敬完酒后就是人生四大喜之一。”孙子逸看人娶妻好容易,不由得在心里长吁短叹,他也想笑迎娇妻入门,大红被褥里两情缱绻,可惜事与愿违,他的小悍妇对嫁人的兴致不高,一心只想招赘个相公上门。

唉!妻路难,难上天,天远路迢。

一听到春宵一刻值千金,李明榈又晕了,喜孜孜的回道:“好,喝完交杯酒就出去敬酒……”呃!等等,他怎么又应了?还应得开怀无比,他一定会被凶悍的妹妹打死。

他懊恼的捶着头,在喜娘的带领下,和新娘子走进新房,一看到新娘子玲珑有致的身形,他脑热得想不起孙子逸是谁,一心只想着这是他的妻子,要和他共度一生的女人,什么大舅子,等妹妹嫁了人再说……啊!是招赘。

呵呵……他酒都还没喝就神智不清了。

“大舅子,别延迟了,一百桌的宾客正等着你呢!”自告奋勇充当招待的孙子逸声音略扬的提醒。

一百桌酒席……想到自己三杯倒的破酒量,李明榈就头皮发麻。“就、就来了……”

匆匆掀了喜帕,还没瞧清楚新娘子的美丑,只瞧见一张白白的脸和殷红小嘴,新郎官就被拉出喜房。

迎接他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喔,说错了,是齐声祝贺的宾客,其中有一大半笑着跟他说恭喜的人他都不认识,而妹妹却一口一个周老板、陈东家’王掌柜地一一打招呼。

唉,身为兄长却不如妹妹,他太惭愧了,看着妹妹与来客谈笑自若,只会死读书的他下定决心要跟妹妹多多学习,他是长子,要担一家生计。

李亚男莫名打了个冷颤,感觉不是很好,她抬头看看天,晴空万里,湛蓝一片。

“大舅子放心,壶中内有干坤,这叫鸳鸯壶,一边装的是酒,一边是清水,你记得往左转,保你千杯不醉。”这是孙子逸让人特制的,连壶里的酒都是薄酒,不易醉人,免得乐糊涂的新郎官转错边,醉得无法洞房。

看,他多用心良苦,连心上人身边的亲朋都要打点,好增加好感,在必要时候替他说点好话。

闻言,李明桐大乐,朝孙子逸点头大赞,“好妹婿,真有你的,我欠你一份人情……”

啊!完了,他刚才喊了什么?

没等李明桐后悔,阴险如狼的孙子逸笑着托起大舅子的手肘,带着他认人。“自家人不说二话,我也是帮着小小照顾你,难得的大日子可不能喝醉,嫂子还在新房等着你。”

他的妻子,呵呵……李明桐猛地一回神,惊愕的问:“亚亚让你喊她小小?”

从妹妹九岁起就不让人喊她小小,说她不小了,要长成大姑娘了,谁喊她小小她能十天半个月不理人。

“小小没反对。”她只是发了“小小的”脾气。

嗯!看来两人的仇化开了,他不用再提心吊胆的怕犯了妹妹的忌讳。“你帮我多提点些,别让我出大丑,一会儿找个机会把我拉走,一百桌敬下来我会虚月兑的……”他还要留着体力洞房。

“好的,大舅子,我就跟着你。”先把这个摆平了,接下来是……孙子逸眼睛一眯,看向其他的“准家人”。

李老爷没什么主见,一切听夫人的:李夫人只要女儿说好,她就一个劲的好好好:李小弟给他几样京里的小玩意儿就倒戈了,一口一声姊夫:至于李家叔叔,应该也不算太难搞定。

看来看去,最难缠的还是他的准娘子,她可是看过人生百态的。

诱之以利?她不缺银子。

动之以情?人家是铁石心肠。

若要顽石点头,不花费一番功夫可不行。

“好好好,有你跟着我就安心了,我们去大杀四方……”有个凡事设想周到的妹婿也不错,他妹妹轻省多了。

这对妹婿、大舅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冲进宾客群中,左敬一杯酒、右饮一杯酒,再来一杯,你敬我就喝,我喝你干杯,同样的鸳鸯壶孙子逸一共准备了十壶,喝完一壶就有人送上新壶,酒不空杯。

不过即便是水,喝多了也会尿急,不知喝了多少杯的李明桐忍不住了,急着上茅房。

另一边,主桌的席位也坐得满满的,虽然李家的人丁不旺,就李老爷兄弟两人,可加上地方耆老,几名县府的主簿、典史、师爷什么的,也是座无虚席,还差点坐不下,另开一桌给衙门的捕快、衙役。

为什么会有官儿来呢?虽是小辟也是官,县太爷以前也是九品的主簿,人家还能升七品官呢!

也不知是李家二爷走了什么狗屎运还是遇到贵人了,他原本在花阳县当个小小的主簿,连当了几年,他都以为这辈子是主簿的命,打算再做个二十年再致仕。

谁知天上掉下来馅饼砸到了他,榈城县的县令平调到离京城更近的知州,人口数多出三万,因此桐城的县太爷出缺。

这时有人举荐他回桐城任县令,说他任内表现良好,爱民如子,不贪赃枉法,管起税收是一把好手,因是桐城在地子弟,更会为桐城百姓尽心,所以让他来地方官再恰当不过。

当然也有不少人盯着桐城县老爷的位置,可是都被李茂生给挤走了,毕竟京里有人好办事嘛。

所谓的“有人”,是指李亚男的义兄柳似南,他官任户部侍郎,他的妻妹嫁给吏部尚书的小儿子,吏部管人事任命,这叫你好、我好、大家好,咱们心照不宣,就给自己人了。

于是李茂生这个掉芝麻捡肉饼的九品小辟就高升了,连跳两级,成为桐城县的父母官,还赶上大侄子娶亲来就任,李家这可是连三喜。

不过还有一喜在李二夫人的肚子里,成亲快三年了,子嗣艰难的李家终于又要添人口了,因为未满三个月,暂时秘而不宣,这喜讯只有李家人知情,不向外透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人家生孩子像母鸡下蛋,年头一个,年尾一个,连生七、八个还要生,而李家要孩子得靠运气,三、五年才冒出一个,还养得很辛苦才能养大成人。

祖祖辈数下来快六代人了,一本族谱写不到三页,这还有灌水的嫌疑,刻意把字写大好占位置,加上夸张的生平事迹,每一代先祖的丰功伟业都记录得十分详尽,包括偷了邻居几颗鸡蛋而没被发现。

“老二,喝!今天大哥我高兴,儿子娶媳妇又中秀才,你呢,当了咱们这地头的官儿,以后咱们李家扬眉吐气了,不愧对老是埋怨子孙没出息的列祖列宗!”李德生开心的道。

真痛快呀!他也有以李家人自傲的一天,等哪天阖眼了,他算是对先人有个交代,不会再被痛骂是不肖子孙。

他爹娘死前老是感慨儿孙不成器,盼着下一代能出人头地,可是盼到两腿一伸了,他们家除了老二和小女儿亚男外,还真没一个长进的,庸庸碌碌的混日子而已。

没想到在宝贝女儿的鞭策下,居然还能再出一名秀才,原本他早就对长子不抱任何希望,可石头地里硬是开出一朵花来,把众人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以为县府搞错了。

“大哥,你喝多了,少喝一点,高兴归高兴,可别弄坏了身子,媳妇娶进门,你得康康健健的抱金孙。”年届三十的李茂生己有一身官威,显得沉稳持重,面相威严。

“没喝多,就喝一坛子酒,亲家送的女儿红,不喝说不过去,我的身体我清楚得很,不妨事。”不是说得意须尽欢吗?这是欢喜呀!不醉不归才有诚意。

“一坛子酒还不多?你打算醉死在酒坛里不成,别喝了,多吃点菜,有你爱吃的醋溜鱼片和黄山炖鸽,填点胃别空月复干饮。”喝得脸都红了,看得出他打出生至今,就数今天最快活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我听你的,不喝酒了,大哥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就你和亚亚撑起咱们这个家,没有你们,大哥哪做得起富贵闲人。”李德生抹了抹泪,儿子不行,总有个女儿撑门户,李家垮不了。

“能做富贵闲人也是福气,瞧瞧你都三个儿女了,弟弟我膝下犹虚,早知道要个孩子这么难,当年就不该白耗那些时光。”想起从前的荒唐,李茂生也觉得自己很傻,何苦为了一个心系他人的女子自毁前程。

“早叫你别那么傻了,你偏是不听,要不是亚亚劝住你,你都出家当和尚了。”想想他顶着一颗光头来化缘,李德生就忍不住炳哈大笑,他生了一个好女儿胜过十个儿子。

李茂生尴尬的干笑。“当时不懂事,情字误人,好在有小侄女,弟弟才能娶到书月这么好的妻子。”

“是呀,咱们家真亏得有亚亚,不然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她一听到你回桐城任职,又在城外买了五百亩田、一座庄子,以后有了收成就换成银子给你打点上下,咱们不贪污,做个好官。”清清白白的做人,当个廉正的官儿。

一说到小侄女,李茂生是既感激又心疼。“这个孩子呀,总是想得比我们多,什么事都早一步准备好了。”

他这些年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也是拜她所赐,她总能适时地传来消息,让他在犯错前及时修正,才能有个好官声。

“所以孩子她娘才想着招赘,这么好的娃儿可不能便宜别人,得留在家里镇宅。”

一听到“镇宅”两个字,李茂生想到某种祥兽,一时没忍住,朗笑出声。“嗯!招赘好,咱们家的小泵娘受不得委屈,她那性子只能留在家里,嫁出去是祸害,会把人家家搞得天翻地覆。”

李亚男听到两人的对话,没好气的娇嗔道:“什么祸害,原来叔叔背地里是这么嫌弃我。”亏她还想给叔叔买座大宅子,日后接待官场中人也方便。

她虽然爱财,但更在乎家人的感受,为了一家子平安快乐,她甘心劳心劳力的付出。

“去去去,姑娘家不在后院待着,跑到宴席上干什么?回去陪你嫂子,给她端点吃的,人家嫁进咱们家可不是来受你这坏小泵欺凌。”李茂生半是教训半是调侃,取笑侄女性子野,没规矩。

李亚男故意叹了一口气,“果然被嫌弃了,我失宠了,叔叔有了新人忘旧人,你喜新厌旧。”

李茂生也玩兴大发,配合地一哼,“是嫌弃你,瞧瞧你,没个姑娘家的样子,我现在比较喜欢侄媳妇。”

“叔叔,我接下来是不是该泪奔?”糟糕,挤不出眼泪。

“奔吧!顺便把酒糟鸭信、腰果鹿丁傍端走,你不是最爱吃这两样吗?”这丫头舌头刁,专挑好料的吃。

“谢谢叔叔,就知道你疼我。”李亚男笑嘻嘻的端走两盘菜,走向后宅打算和新嫂子分享。

她一走,两兄弟又谈起小辈的婚事。

“大哥,你家丫头今年都十六了吧?”

“是呀,她娘说等她大哥这事办完,也该为她相看人家了,她挑中了几家农户的次子,庄稼人老实,不起坏心眼,勤劳肯做事。”最重要的是听话。

“嗯!听起来很不错,种田人有粮食吃就……”倏地,李茂生眼一眯,眸中迸出利光。“大哥,那个在宾客中走来走去的俊小子是谁家的?我记得他方才喊我叔叔,可我不记得咱们的亲戚有这孩子呀!”应该说没有这么出色的后生,也长得太招眼了。

李德生醉眼迷蒙,一个看成两个,两个变四个,他看出去的人都是重影,看了好久才找到弟弟所指的人。“你说哪一个……喔!那一个呀!那是孙家的小子,以前常到我们家找亚亚玩的那个。”

“他还敢来?!”李茂生目光凌厉的瞪着孙子逸。

“这孩子乖巧、孝顺又有礼,一听咱们家办喜事,他连忙换上新衣赶来帮忙,你看他生得多俊。”要不是他是长子,配他女儿多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茂生脸色难看。“我们李家几时和孙家恢复往来了?难道你忘了他对小侄女做过什么吗?”

“没有往来,不过这小子很有心,一再登门道歉,一有空就来陪我们两个老的打打马吊,推推牌九,啊!你不知道马吊是什么吧?听说是悟了大师无意间弄出来的小玩意儿,他将此物赠予亚亚,我们闲时就模上几圈。”

他说的马吊就是麻将,也就是李亚男强迫悟了大师刻的那一副赌具,李家人一玩就玩上瘾了,欲罢不能,不过人家是得道高僧,圣僧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圣品,因此李亚男的心血就被剽窃了。

“你们不怪他差点害死亚亚了?”李茂生十分痛心,他才几年不在家,这一家子滥好人轻易就被人收买了。

“哎呀!他那时也只是个孩子,哪知道什么对错,再说了,这世上谁没犯过错,我们不能只记得别人的错处,却忘了他心性善良。”他小时候多乖呀,见人都有礼貌地问声好。

“你呀,老眼昏花被那小子拐了,他一肚子坏水又阴险狡诈,肯定不怀好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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