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辰时二刻,海潋儿独自一人出了城,往城外一个名叫龙泉的小山村而去。
她这次是要去拜访住在龙泉村的农户们,此地的农户不光耕地种田,农闲时也常去山林里采摘草药。
有时候直接从农户手上买到的草药,会比药商那里便宜一些,若是运气好,她还能购得稀有的药材,所以每次来到成都,她一定会择一天至龙泉转转。
“张婶,有好药留给我吗?”
“哟!是老麦大叔,又有好药给我呀?”
进了村子,海潋儿马不停蹄地在各家各户转来转去,她自然热情,开价公道,当地采摘草药的农户们颇喜欢与她往来,才过午时,海潋儿不但收到便宜品质又好的草药,还在热情的农户家里用了午膳。
“姑娘呀,这么多草药,你也甭费心了,明日我让我家小狈子给你送到客栈。”村里的大叔看小泵娘一人在外,总对她格外照顾。
“多谢大叔,我正好还要去别的村子,太谢谢了。”
离开了龙泉村,海潋儿抬头看了看天空,几滴冰凉的雨水正巧落在她的鼻尖上。
“看来快下雨了。”
天际阴沉沉的,浓云如铅,海潋儿看着这样的天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前往下一个村子的途中,她经过一座破旧的山神庙,看见一名衣衫褴褛、面色灰败的老头儿带着一个未满十岁的小泵娘坐在庙外。
“爷爷……我走不动了,呜呜呜。”
“爷爷背不动你呀。”头发灰白的老头哭丧着脸,对小孙女说着,“就快要下雨了,再忍忍好吗?只要走过龙泉村,再走十里地,就到你姨父家了。”
“呜呜呜,我的腿好痛,呜呜,爷爷,小丝走不动。”哭到气息不顺,小泵娘猛烈咳嗽起来。
本已走过山神庙的海潋儿听见这席话踅了回来,她看了看小泵娘的腿,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她脏脏的裤管上有一片濡湿的水渍,一双沾满污泥的赤脚布满伤口。
这不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小泵娘该有的脚。
海潋儿心头一痛,上前微微施礼,“这位爷爷,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她的腿?”
“你是……”
“我是大夫。”她从袖里拿出伏羲针。
“可以帮小泵娘看看腿疾。”
“可我们没有银子。”他们祖孙俩这趟是去亲戚家要饭的,哪里有钱做诊金?阮囊羞涩的爷爷垂下头来。
“不碍事。”海潋儿蹲下,用可爱的笑容安抚住小泵娘,瘦小的双手也没闲着,很快卷起了她的裤管,就见伤口流着黄脓,令人怵目惊心。
情况不太好呀。
“小大夫,这个……”
此时雨已滴滴答答的下了起来,海潋儿只好让老爷爷先把孙女带进破庙里头。
在破庙里,海潋儿帮小泵娘的腿肚除脓液和腐肉,抹上膏药,最后将伤口包扎好。
“爷爷,肚子……好饿。”脚不痛了,小泵娘开始感觉到饥饿。
老爷爷看了看转小的雨势道:“小丝呀,你还痛吗?若不痛,我们就上路,到了你姨父家就有吃的了。”
泵娘想了想,看着也饿得厉害的爷爷,坚强地站起来,“爷爷,这位姊姊包好了我的伤,腿没那么痛了,我跟你去姨父家。”
“小大夫,今日真是感谢你呀,我家遭了灾,实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老爷爷,你快别这么说,这些银两你拿着,给小丝妹妹买身新衣,再添些吃的。”海潋儿掏出荷包,把今日带出来的银子都送给了他们。
“这怎么使得?”祖孙两人一起推辞。
推来推去,最后两人也没有抵得住海潋儿的坚持,只得含泪收下银子,连连道谢。
“小丝妹妹,你脚上有伤,穿我的鞋子吧。”海潋儿看到小泵娘的赤足,连忙把自己的鞋给了她。
“姊姊,我穿了你的鞋,你要怎么回家?”
“哈哈,别担心,我家就在这附近,很快就能到家,你放心的穿我的鞋吧,没问题。”海潋儿拿着鞋给小泵娘套上,发现鞋太大了,又月兑下袜子塞在鞋里。
“虽然大了点,你先暂时穿着吧,到了村子里再让爷爷给你买新的。快走吧,再不走,天该黑了。”
送走满怀感激的祖孙俩,海潋儿提提布裙,也步出山神庙迈步朝大路走去,只要在大路上拦下一辆入城的马车,她就能很快回到客栈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走了好久,就是没看见一辆车。
天色阴暗,雨水冰冷,偶尔与她擦身而过的路人,都以惊异的眼神睇视她的赤足,根本无意助她月兑困。
“哎,原来不穿鞋这么难受。”官道上细碎的小石子磨痛她的脚底,泥泞的道路,几乎让她每走一步都有跌倒的危险。
海潋儿拖着步子,艰难地在雨里走着,突地一个重心不稳,瘦弱的身子扑倒在地,泥水四溅。
“怎么办?”望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海潋儿心里越发的无助。
如果天黑了,就更找不到马车进城了,再过一会儿城门关上,身无分文的她就要在野外一身湿漉地过一宿。
想一想都觉得好可怕。
就在这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
“咦?月饼脸姑娘?”
“小扮?”
浅灰布袍罩着的挺拔身子渐渐走近,拿着一把油纸伞的霍岳庭出现在海潋儿身后。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他惊讶。
“我……呵呵。”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粉颊,忘了自己满手是泥。
见她把自己抹成花脸猫,霍岳庭不觉笑了。
每次碰到这个小家伙,他的心情都会格外的好。
“小扮,能帮帮我吗?我想快点回到城里,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
霍岳庭转了转手里的伞,瞄了一眼越来越暗的天色,“告诉我那眼泉水的准确位置,我就带你回城。”
“那眼可泡珠兰香片的泉水,已经……枯竭半年了。”提到这个海潋儿有点心虚,又不自觉地用手烧脸。
那张小脸更花了。
“泉水没了你还拿出来说嘴,这不是让人多份遗憾吗?”他不满地哼道。
“你我有同好,同我一起遗憾一下也不错呀,嘻嘻。”即使满面污泥,也掩不住她淡淡的笑。她的笑,犹如梅蕊上的一点雪、竹叶尖上的一滴露,自然、清爽、无邪。
看着她的笑脸,霍岳庭心中微微一突。
“看在同好的分上,帮你一把。”他伸出手,扶起泥人似的海潋儿,“嗯力你的鞋呢?”
“我……我送人了。”她尴尬的说。
“你打算就这样赤着脚走回去?”霍岳庭皱起眉,不赞同地看着她。
“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霍岳庭沉默地看着她,半晌,他把手里的伞交给了她,“拿好。”接着他转过身,蹲下来将平顺挺拔的背对着她,“上来。”
“这……”他要背她?海潋儿忽地觉得万分感动。
“要是再不快点,我们俩都入不了城。我今日是去山中的村子拜访村长,并没有外宿的准备。”
没有太多挣扎,海潋儿撑着伞,爬上霍岳庭的背。
确定她不会跌下来,霍岳庭迈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