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少华震惊中,徐瀞远淡淡地提起房子在三年前发生过凶杀案,一名女子,遭人砍伤,屋内丧生,就这样。
难怪租金便宜!台北市中心,交通便捷,近捷运站,三十六坪,位于二楼,三房两厅,有网路第四台阳台后院。租金一万,条件绝佳,租金极低,原来如此。幸好还没签字,程少华放下钢笔,看着她。
“你倒是很老实。”
“本来不想讲,不过,现在法律规定,不先声明怕以后有纠纷,我有善尽版知义务了。虽然是凶宅,但它环境格局采光,都很棒,你敢住再签。”
程少华考虑起来。
徐瀞远催促:“想清楚没?租还是不租?”
程少华拿起钢笔。“租,我又不做亏心事,不怕这个。不过,我也跟你说实话。你介意养猫吗?”索性都坦白了,省得日后麻烦。“我有五只猫,不爱关它们,有些房东会介意,之前因为这样,被房东要求搬家。”
“你养猪我都不介意,准时给钱就行了。”
爽快!他哈哈笑。“好,我租。”
“等一下,还有件事,房子客厅四面钉了书柜,书柜内的书要留着,你不能丢,原封不动留着它们。”
“是你的书?”
“是谁的不重要。”
“不会是遗物吧?”
徐瀞远脸一沉。“不租就算了。”
她抽回租约,程少华按住,刷刷刷,他签了。
“房租汇到哪个帐户?”
“每个月十号,下午五点到这里拿给我,请准时,我讨厌等人。”
程少华也不知怎地,听到每个月要碰面,有点小兴奋。“知道了,你住哪?”他拿出记事本。
“这是房子钥匙……”啪,一串钥匙放桌上。
程少华看着钥匙,抬眼,望着她。“不告诉我你家地址?”
“没必要,房租来这里交,逢年过节不用给我送礼。”
我还怕你多礼咧!程少华大笑。“好吧,有事的话我再打给你。”
“最好别打电话,我讨厌电话声,真的有事发简讯。”
这是一堵墙,还是一块冰?
他微笑。“OK!”
这前后任房东,性情差好多,徐瀞远莫非是来平衡刘嘉嘉的?上天安排,真妙也。
大事底定,换徐瀞远取出笔袋,拉开拉链,模出原子笔签约。
程少华瞥见她的帆布笔袋内,有好几枝铅笔。还注意到,铅笔笔芯,是用刀片削的,一刀一刀的刀痕,笔芯边缘不平整。她低头签名,他闻到她的发香,一时失神。待她抬起脸,那双丽眸,清亮亮的,他有些慌。
这女人看着他,眼色冷静,视线如刃,好似可划伤他、割裂他,或……割裂其他?他不禁联想,有这样一双眼色的女子,若决心想做什么,肯定能达成目的,可是她却会在暗黑影院里呼呼大睡。如此极端差异,使他困惑又好奇。会不会他是认错人了?
“好了。”徐瀞远将笔袋塞回包包,起身告辞,离开咖啡店。
程少华收好租约,也跟着离开。
他走在徐瀞远后面,很快地,前方的徐瀞远,发现程少华就走在右后方,她停下脚步。
“干嘛跟着我?”她凛着脸问。
“误会啊,”他举高双手笑。“我要去捷运站,你也是吗?”
她没回答,加快脚程往前走。
程少华感觉到她的嫌恶,像厌恶身边有人,像他的存在就是打扰。
长长一条巷,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尽头,那里右转,再走十分钟,就是捷运站。该说他们有默契吗?明明能走大马路到捷运站,偏都选了这条僻静小巷。
程少华暗暗观察她的背影,她很瘦,彷佛风一吹就会倒。她肩上挂着旧的墨绿色背包,走得又急又快。
起风了,路旁屋墙,垂落点点白瓣红心的灯笼花,迎风摇曳。天空,黑云聚拢,风云变色,天地暗下,忽然暴雨打下,铺天盖地击落。
程少华月兑去遮阳用的薄外套,撑在头上,跑向前头的徐瀞远。
“你也没带伞?”
他错了,只看她不慌不忙掏出背包内的折叠伞,往前刷地,甩开一朵蓝色伞花
太好了!有伞。程少华挨近,很自然地认为,同个方向,她会让他共撑一把伞。没想到她动作更快,即时避开,看也不看笔直前行,大步疾走,将他甩在后头淋雨。
真小气,我可是你房客啊!X!
程少华暗骂,这一路,看她走在前头,干净清爽。而他跟在后面,狼狈湿透。以前别人骂程少华无情、冷漠。可是,看看那个女人!她那样才叫冷血。连他这种人际关系零分的家伙,都输了。
走进捷运站时,他已成落汤鸡。
而她,秀发飘飘,衣裤干爽。
他们各自站不同方向的捷运月台候车。
当徐瀞远等着的列车进站,程少华故意转身,朝徐瀞远背影喊:“再见。”看看我多狼狈?冷血的女人!
列车进站了,徐瀞远从列车的车窗玻璃,看到她身后湿透的程先生。他那声挑衅的再见,不能让她冷漠的眼色激起一点涟漪。她头也没回,走上车厢,转过身,看着月台的他。面对那湿透而狼狈的男人,她明亮的眼眸,像无声地在嘲笑他。
必门警示音响。
载着徐瀞远的列车远离。
程少华看着隐没在黑洞里的列车,看着空荡了的轨道,胸口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失去什么。人有点恍惚,而他身后,正等待的列车进站了,而他湿漉漉的身子,引得旁人侧目。他讪讪地回身,上车,望着窗玻璃,那里倒映着自己。
湿透的发、湿透的衣衫,这些雨水,附着皮肤,教他身躯沉重。可是……胸口那颗心,活跃地评然着,体肤也炙热热,甚至连脸面都烫烫的。
这些令他意识到一件事。
我对徐瀞远,很有感觉。
程少华真是禁不起挑衅,更耐不住好奇,他轻易地又坠入类情网的境地,有没有可能,他恍惚地想,徐瀞远是他的真命天女?!
徐瀞远坐在捷运车厢内,这才放松表情,长吁口气。
太好了,房子成功租出去了。
她取出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跟对方说话。
“小毛——房子终于租出去了。”徐瀞远微笑,唯有在跟小毛说话时,她才这么神色温柔。
“那房客养了五只猫欸,你说什么样的男人会养这么多猫啊?……有爱心?……不可能,他看起来很有个性……我现在要立刻回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晚点跟你说。”
徐瀞远老家从事水电行,爸爸是水电工。一楼店面,跟住家一起。近日,徐家那个游手好闲的长子徐明志,在当了多年啃老族后,终于蒙主宠召,喔不,是恍然醒悟,决定认真工作,奉养年迈双亲,此事真为可喜可贺,徐妈为此,到庙里烧香还愿,感谢菩萨保佑。徐爸甚为欣慰,替爱子添两套西服,三件衬衫,四条西裤,盼爱子打扮得人模人样,从此飞黄腾达。
这会儿,徐家人用过晚膳,徐明志的朋友,孔先生到也。孔先生是房仲业务,他带来买方的意思,向徐家人报告。
“我终于让买家同意少砍五十万,所以你们确定可以拿到一千八百万。虽然比市价少八百多万——但你们也知道,房子发生过那种事,能出到这个价钱很不错了,主要是买方很喜欢房屋的格局跟装潢。”
“太好了!”徐明志握住妈妈的手。“妈,这比我们当初预定能拿的还多啊!”
徐爸也很高兴。“孔先生,真是辛苦你。”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孔先生说。“明晚签约,怎么样?”
“好好好。”徐妈笑咪咪,看看时钟。“瀞远怎么还没到?”
“她会来吧?”徐明志有些急。
来了,徐瀞远走进屋里,看见爸妈跟哥哥还有一名陌生男子在场。
“妹!你知道谈了多少钱吗?”徐明志冲来,拉她去坐。“孔先生帮我们谈到一千八百万啊!我就说他很厉害吧?明晚签约OK吗?”
徐瀞远坐定,从包包内拿出房屋租约,摊开,放桌上,看着孔先生。“房子刚刚出租,不能卖,租约都签了!”
孔先生愣住,看向徐明志。“你不是说你可以作主?”
“他不能作主。”徐瀞远说。“我才是屋主,我说了算。”
“妈不是跟你说好了?”徐妈问女儿:“那房子空着,你要每个月缴房贷,背得那么辛苦干脆卖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卖掉的钱你留着自己用,只要拿三分之一借你哥就好了。”
“我没同意。”徐瀞远凛着脸说。
徐爸脸一沉。“好不容易有人买,你为什么——”